蓝溪被陆彦廷问得无话可说。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表现得太明显了，但是这种要紧的关头上，她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
    别的不说，哪怕现在外面出事儿的人是唐曼殊，她都会担心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圣母了，但是是事实。
    好歹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的人了，就算真的讨厌她，也没到想让她去死那种地步。
    蓝溪认真想了一下，她那么讨厌顾静雯，如果顾静雯真出什么事儿，她也不会幸灾乐祸。
    蓝溪这个时候不回答，在陆彦廷看来基本上等于默认了。
    他冷笑了一声，抬起手的捏住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蓝溪被迫仰起头来和他对视着，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冰冷的光。
    她知道，陆彦廷这是生气了。
    也是，他是个占有欲那么强烈的人，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对沈问之的关心，他当然会生气。
    蓝溪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真的，沈问之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他出了事儿，她是不可能做到冷眼旁观的。
    何况，这次他出的还是生死大事。
    她虽然嘴硬，但是却做不到那样冷漠。
    “我在问你。”见她不说话，陆彦廷继续：“你是在担心他？”
    “是。”这一次，蓝溪很坦然地承认了，“我和他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出事，我关心一下不应该吗？”
    “呵呵。”听完她的回答之后，陆彦廷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声笑是真的没什么温度，廖璇在旁边听了都觉得脊背发凉。
    蓝溪和陆彦廷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吵过，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之前每次吵架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冷笑。
    现在再听到，还真是讽刺。
    她原本以为，这两个月可以平平稳稳地过去的。
    蓝溪觉得陆彦廷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听到陆彦廷的冷笑之后，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蓝溪跟着勾起了唇角，反问他：“你笑什么呢？如果是顾小姐出了车祸，你能做到袖手旁观？”
    蓝溪很久没这样跟陆彦廷对峙，所以陆彦廷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略微愣了一下。
    再然后，他动动嘴唇，给不出来任何回答。
    确实——
    如果是顾静雯出了车祸，他大概也会担心一下。
    可能不会亲自过去，而是让周瑾宴和程颐帮忙照顾。
    但是，袖手旁观……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所以啊，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要求我做了。”
    听完蓝溪的这句话，陆彦廷继续冷笑，“所以你这是铁了心要过去看他？”
    “……不用了。”说到这里，蓝溪一把捏住了手心，指甲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
    既然周瑾宴和程颐都去了，事情应该也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到时候通知一下沈家的人，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他。
    当然，就算她出去了，也不会去照顾沈问之的。
    她没那个义务。
    蓝溪刚才担心，就是想出去了解一下情况而已，想确认一下他伤得严不严重。
    至于照顾他，陪伴他之类的念头，从不曾有过。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何谈照顾一说。
    她可没有顾静雯那么厚的脸皮。
    “不早了，你们先回家休息吧！”廖璇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肯定是会越吵越凶的。
    而且看这样子，事后陆彦廷肯定会后悔。
    毕竟现在是他更想挽回这段关系，闹僵了对他没好处。
    听到廖璇的声音之后陆彦廷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
    见陆彦廷看过来，廖璇马上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冷静一些。
    接受到廖璇的提醒之后陆彦廷确实冷静了一些，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接着，再次转头看向了蓝溪。
    “走吧，回家。”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他才说出来这四个字。
    沈问之的事情他没打算管，反正有周瑾宴和程颐在，他们两个人肯定可以解决得很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次生日聚会也算是提前结束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趁早回去吧。
    陆彦廷话音刚落，周瑾宴和程颐就回来了。
    看到他们回来之后，蓝溪马上走上去：“沈问之他什么情况？”
    蓝溪这个问题问得很着急，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担忧，对沈问之的关心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周瑾宴感觉到蓝溪对沈问之的关心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彦廷。
    果不其然，陆彦廷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蓝溪的问题。
    “情况不太好，交警那边具体也说不清楚病情，但是说撞到了头部，救护车已经把人送走了，我待会儿就去医院！”
    周瑾宴大概把情况说了一遍。
    其实他心里也挺没谱的，撞击到头部的话，一般情况下都挺严重的。
    但是现在还没听医生的说法，只能强行自我安慰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
    蓝溪也知道撞到头部代表着什么，之前她跟着蒋思思看电视剧的时候，电视剧里车祸撞到头部的人，要么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要么就是半身不遂，再狗血点儿的还会伴随着失忆。
    想到这些可能性，蓝溪的手再一次捏成了拳头。
    她对沈问之的关心，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
    但是，这种关心好像具体又找不出来什么毛病。
    毕竟沈问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随便一个熟人都应该关心的。
    要怪，就怪蓝溪的身份太敏感了。
    周瑾宴看了一下陆彦廷的表情，然后说：“老陆你先回去吧，顺便帮我把廖璇送一下，我跟程颐一块儿去医院。”
    “好。”陆彦廷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儿，算是回应。
    和陆彦廷对话结束之后，周瑾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廖璇，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接着，陆彦廷就带着蓝溪准备回去了。
    蓝溪倒是也没反对，跟着陆彦廷走出了包厢。
    **
    他们两个人是先送廖璇回去的。
    说实话，今天在出来之前，蓝溪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有做过心理准备，参加沈问之的生日聚会肯定会有一些让人心塞的事儿发生，但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儿。
    而且，她和陆彦廷维持了快两个月的平静竟然就被今天这场生日聚会打破了。
    蓝溪不知道等会儿陆彦廷回去之后又会怎么跟她吵，但是她内心是很不想吵架的，她只想快点儿把剩下的这段时间过完。
    还有就是——怀孕的事情，她需要去证实一下。
    真的，如果不是沈问之提醒，她真的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想起来之前在卫生间里的呕吐，蓝溪的心情更加乱了——
    如果真的怀孕，她要怎么做到潇洒地和陆彦廷离婚？
    车内气压很低，廖璇坐在后排也觉得格外地压抑。
    好几次她都想说点儿什么缓解气氛，但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
    实在是有些尴尬。
    有些话，她可以单独和蓝溪说，也可以单独和陆彦廷说，但是却不能在他们两个人同时在场的时候说。
    于是乎，一路上，车内都没人说话。
    陆彦廷上车之后说的唯一一句话，是问廖璇地址。
    等廖璇说了地址之后，陆彦廷就没再开过口。
    廖璇现在住在医院分配的单身宿舍里头，陆彦廷把廖璇送到公寓楼下之后，廖璇就下车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直到廖璇下车，蓝溪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
    廖璇下车以后，车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蓝溪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看陆彦廷，头转向外面看着窗外的景象。
    陆彦廷侧目瞥了她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
    照常，一路上谁都没有理会谁。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了别院门前。
    停车之后，蓝溪解开安全带下车，完全没有要和陆彦廷说话的意思。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这样的，主要是觉得陆彦廷现在在气头上，感觉他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
    与其吵架，还不如沉默。
    她现在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根本不想和他吵架。
    蓝溪内心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这个态度落在陆彦廷眼底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在陆彦廷看来，蓝溪这是在因为他没有让她去看沈问之而闹脾气。
    这么一想，陆彦廷就更不高兴了。
    但是就算不高兴，又没办法表现出来。
    刚才廖璇眼神的提醒，他是记得的。
    这种时候和蓝溪吵架，得不到任何好处。
    可是，如果不说什么，他又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口气吊着，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
    医院。
    周瑾宴和程颐的赶来的时候，沈问之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唐曼殊因为受伤不是很严重，所以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就到手术等候区等候了。
    周瑾宴和程颐找到唐曼殊之后，先和她询问了一下沈问之的情况。
    唐曼殊这会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瑟瑟发抖。
    周瑾宴和程颐看到她这样子，基本上也有心理准备了。
    看来，沈问之的情况是挺严重的。方玲和沈文震接到医院的通知之后，马上赶来了医院，两个长辈的脸色都非常不好。
    过来之后，方玲的最先质问唐曼殊：“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出去过生日吗，怎么还闹出来车祸了？”
    “对不起……”唐曼殊颤抖着声音开口，整个人的肩膀都在颤动，字里行间都是自责。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她当时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有和沈问之吵架，那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都怪她，因为一时的冲动，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字更￥新/速￥度最駃=0
    “爸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马路边和他吵架的，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唐曼殊现在快要自责死了。
    她知道自己为了得到沈问之，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别人瞧不起她也是应当的。
    但是她对沈问之的感情，绝对是真的。她从来不希望他出事儿。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意让沈问之受伤。
    方玲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到唐曼殊这么说之后更是阴沉了几分：“是因为你和他吵架，才出车祸的？”
    唐曼殊抿着嘴唇，没有接话。但是她这反应，基本上等于默认了。
    “曼殊，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沈文震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开口：“算了，也别责怪自己了，我们先等等看医生怎么说。”
    沈文震对唐曼殊这个儿媳妇谈不上多喜欢，甚至接触都不算多。
    当初沈问之和唐曼殊的婚事也是方玲定下来的，主要是因为方玲特别喜欢唐曼殊。
    沈文震可没少听方玲在他面前夸唐曼殊的，说她懂事儿、知进退、家庭背景又好，不知道比蓝溪强了多少倍。
    沈文震觉得方玲看人的眼光还不错，所以一直对唐曼殊的印象也还可以。
    但是今天这么一闹，他开始怀疑，方玲的眼光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已经出事儿了，再责怪唐曼殊也没什么用，碰上事情最先做的，肯定是得解决。
    沈问之的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这期间大家都在等候区等着，焦虑不安。
    尤其是唐曼殊，眼泪就没停过。其实周瑾宴和诚意对唐曼殊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是通过她今天晚上的反应倒是能看出来她是真的爱沈问之。
    不过男女之间嘛，有时候不是一方爱另外一方就可以的。
    就拿今天这件事儿来说，要不是因为唐曼殊有那么多小心思，估计沈问之也不会出事儿。
    唐曼殊很害怕，一直在哭，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
    然而，方玲对唐曼殊的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先前唐曼殊觉得方玲适合当沈家的儿媳妇，是因为觉得她听话、好控制，再加上又特别喜欢沈问之，不会给沈问之造成太大的麻烦。
    但是现在她闹出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方玲觉得自己需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他们继续这段关系了。
    如果沈问之有什么事儿，她是绝对不会再让唐曼殊和沈问之在一起的。
    方玲对自己的疏远，唐曼殊也能感受得到。
    她几次想要上去和方玲说话，但是方玲都没有理会过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唐曼殊心里更难受了。
    慌得不行。她自己很清楚，能跟沈问之在一起主要是因为方玲无条件地支持她。
    如果方玲都不支持她了，那么她和沈问之的关系基本上是要到头了。
    现在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儿——
    ………
    沈问之的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那边提示手术结束的时候，唐曼殊第一个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周瑾宴和程颐随后跟了上去，方玲和沈文震因为年龄大了，走路稍微慢一些，但是也在紧赶慢赶地往前走。
    走上前的时候，主治医生正好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摘下来口罩，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有些茫然：“病人家属是哪位？”
    “在这里——”方玲和沈文震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个问题。
    还没走近，方玲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
    医生听到方玲的声音之后抬起头来看过去，然后朝她微微颔首，等着她过来。
    很快，方玲和沈文震两个人停在了主治医生的面前。
    刚一停下来，方玲就迫不及待地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二位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吧。”医生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几个人，还是觉得这不是一个讨论问题的好地方。
    有些话，还是只跟他们这种最亲密的家属说比较好。
    方玲和沈文震听到主治医生这么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一般情况下，如果医生要单独跟家属谈话，基本上可以认定情况很严重了。
    方玲和沈文震两个人脸色凝重地跟着医生到了办公室内，关上门之后，两个人都紧张地没有说话。
    人到中年，很少能有事情让他们这么紧张了。
    方玲那边已经整个人都乱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文震相对来说好一些，还保留着一丝冷静。
    沈文震看向对面的医生，“你可以说了。”
    主治医生点了点头，直接开口：“现在病人的情况不太好，你们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文震的脸色一白，“什么意思？哪里情况不好？”
    “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先听我把话说完。”主治医生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撞击到了头部，损伤到了神经，两处胫骨粉碎性骨折……很麻烦。”
    说到这里，医生刻意停顿了十几秒钟，给了他们一个消化的时间，才继续：“现在手术结束了，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们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沈文震虽然在努力保持平和，但是声音还是颤抖了。
    有什么答案已经跃然纸上，可是他仍然不想面对。
    不到黄河心不死，人都有这样的特性。
    最后，是医生的一句话直接让他死心：“如果长时间醒不过来，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植物人’，因为他这次伤到了脑部神经，这种情况我们临床上也遇到过很多次，有人能醒过来，有人醒不过来，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个人的情况，现在我也没办法下判断，所以你们家属得先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一次医生一次性说了很长一段话。
    他说完之后，沈文震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旁边的方玲已经崩溃得开始大哭了。
    方玲从小就很疼爱沈问之，在她的世界里儿子永远是第一位的。
    现在沈问之出了事儿，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主治医生看到方玲这个反应之后，动了动嘴唇，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家属要想开一点，我说的都是各种可能性，先不要把自己锁进死胡同了。”
    这话对方玲来说根本起不到作用。
    沈文震那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口向医生请教：“之前那些醒过来的人，有没有用过什么方法？”
    停顿了一下之后，沈文震又补充：“或者你给一点儿方法也可以。”
    “方法是有的，但是不一定管用。”主治医生说，“你们可以找一些对他比较重要的人陪着他，比如他女朋友，或者是关系比较好的兄弟。之前有一个病人就是这样醒过来的。当然，这个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过你们现在应该每一种方法都试一试。”
    “还有就是，你们当父母的也可以多跟他说说话，也不要总是垂头丧气的，情绪这个东西也会传染……”
    医生给了很多建议，沈文震和方玲都听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虽然说了很多办法，但是医生还是提醒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这个每个人情况不一样的，对别人有效果的方法对他不一定该有效果，你们家属要放平心态……”
    放平心态。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太难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方玲就一直在哭，沈文震抬起手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算是安慰。
    “我做错了。”就在这个时候，方玲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着自责。
    沈文震：“……你做错什么了？”
    方玲动了动嘴唇，“我不该逼着问之和曼殊结婚，我本来以为曼殊那孩子很听话，谁知道她竟然这样——这次，都是她害了问之！”
    方玲现在已经完全把沈问之出事儿的原因归咎到了唐曼殊的身上。
    沈文震听完之后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想，曼殊肯定也不想问之出事！”
    “但是问之还是出事了！都是因为她！”说到这里，方玲的情绪有些激动，“现在看来她还不如蓝溪！我真是看错她了，还以为她是个懂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