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之人千千万，真正志在天下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且懒散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挪窝，贸然换个环境心里肯定迷茫。
    人如此马亦如此，伤兵走向营外，手中的战马也像感受到了什么，不安的嘶吼着，听的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走出营门，将士们在团长王恒的带领下跨上战马跟着车队离去，庞统站在营门挥手做别。
    车队走出没多久，最前方的王恒突然调转马头又跑了回来，在营门半里处站定，跪下朝着庞统磕了三个响头，仰天嘶吼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黑袍。”
    其他人有样学样，同样转身跑回，跪地磕头后扯着嗓子吼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黑袍……”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后连营中那些未退伍的将士也带了起来，营中将士自发的走出帐篷，同样喊起黑袍军的口号。
    两万多人汇聚在一起，声音大的整个邺城都能听见。
    到了最后庞统也被感染，挥着手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喊。
    车队的胖管事愣住了，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震惊，他没当过兵，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袍泽之情。
    喊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所有人都累了声音也嘶哑了才停下来。
    安静之后王恒带着所有伤兵又对着营门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转身的瞬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从眼眶甩出，他们却恍若未觉，连擦都懒的擦，上马离去，一步三回头。
    庞统在门外直挺挺的站着，眼角含泪面露微笑，直到车队离开视线再也看不见才叹息着转身进入军营，无视依然站着，目送袍泽离开的将士，直奔帅帐而去。
    掀开帐帘，只见黄忠一身戎装，站在大帐中央同样望着徐州方向，今天的他背看起来有些驼，人也有些萎靡颓废。
    毕竟上了年纪了。
    刚才营中所有将士都出去了，唯独他没敢出去，怕失态。
    庞统走过去，取过他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口才说道：“日月山河还在，将军莫哭。”
    黄忠抹了一下眼角，强行辩解道：“谁哭了，今天风有点大而已。”
    说完从他手中抢过酒壶仰头一口喝干，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第一批已经送走，剩下的几批也尽快吧，省的老子天天伤心。”
    “简单。”
    庞统笑道：“你去征兵吧，离开几天，等我把人都送走后再回来，到时一切尘埃落定，也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了。”
    “那不行。”
    黄忠拒绝道：“老子的兵都是老子自己招来的，就算要送走也得老子亲自送，谁都别想代劳。”
    庞统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随你便吧，对了，军中的教官选拔出来没有，什么时候能送到各郡县征兵？”
    为了跟时间赛跑，此次征兵采用的是就近原则，让各军自行选派教官，并给他们分配了任务，每郡每县都有定额，多了不行少了还不行。
    黄忠诧异的说道：“这种小事不向来都是你办的吗？”
    “呃……”庞统郁闷的说道：“你是军长你让我干？”
    黄忠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一年近花甲的老头，你好意思？”
    庞统：“……”你不办也不提前通知，今天我若不提这一嘴，你是不是打算无限期拖延下去？
    倚老卖老的老混蛋。
    庞统暗骂一句说道：“我这就去选人。”
    他在军中多年，对军中将士的能力很了解，拿着花名册随便划拉几笔人就选出来了，让他们分赴冀州各县乡大规模招人。
    黑袍军待遇优厚天下皆知，征兵令一出不说应者云集，但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再加上官府的强行摊派，新兵的数量与日俱增。
    第二军发生的一幕也在其他军上演。
    黑袍军医疗体系相当完善，伤势不重基本都能救活，如此一来就造成了许多残废。
    虽是残废，尸山血海里凝聚的杀气却一点没少，个个都是百战精锐，再加上一个战壕里滚出的感情，分别总是让人泪目。
    还有一点，各军军长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商量过，集体阔气一回，将退役伤兵的兵甲和战马全部送了出去，让伤兵带走留个纪念。
    兵甲还好，无非就是花点钱的事，战马可是战略资源，一次送出几万匹，夏侯大都督知道了非跳脚不可。
    与中原各地裁军时生离死别相比，草原上就和谐了许多。
    中部草原，黑袍军大营。
    帅帐之中鲁肃高坐帅位，目光从曹性夏侯霸等将领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说道：“裁军命令已经传来，其中章程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好好准备一下吧。”
    众将面面相觑，对视许久后曹性才笑道：“鲁刺史，裁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第五，第八军的伤兵都在草原上放羊呢，总不能让他们扔掉牛羊回老家种地吧？”
    夏侯霸等人全部笑出了声。
    几年前趁着草原动乱的机会，鲁肃和张郃强势进入，一边武力镇压一边拉拢分化，经过数年努力，成功将草原各部降伏。
    现在，蒙州草原上的胡人被鲁肃收拾的服服帖帖，让他们往东绝不敢往西。
    至于匈州，那里的胡人同样被张郃贾逵给捋顺了，再加上大批青壮被张郃带入关内，面对鲁肃根本没有抵抗力。
    对手太弱伤亡就小，第五第八两军这几年没经历过大的战斗，军中伤兵不算太多，而且鲁肃未雨绸缪，早就将伤兵提前安排，扔出军营放羊去了。
    他的清理方式也很有草原特色，将人拉到地方一扔，指着眼前的草原说道：“以咱们脚下为圆心，方圆十里全是你的，今后好好放牧，有了羊毛皮革精心保存着，官府定期过来收购。”
    方圆十里的草场能放多少牛羊，有这家底傻瓜才回中原。
    还有一事，桓灵二帝以来草原胡人常年侵略边关，掳走大批汉人百姓，鲁肃也将这批百姓解救出来全部分配的房屋草场，让他们跟胡人通婚融合，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再过个两三代草原上估计就不会再有胡人，只有蒙州汉人和匈州汉人了。
    看着手下这群幸灾乐祸的将领，鲁肃没好气的说道：“不裁军就不领抚恤了，把抚恤金一分不少的给那些伤兵兄弟送到手里，这是他们应得的，我提醒一句，此次裁军，主公和少主以及夏侯大都督都盯着，谁敢克扣我也保不住你们。”
    众将连忙拍胸脯保证道：“鲁刺史放心，那可是跟我们出生入死，一个战壕里爬过的兄弟，克扣他们的抚恤金，我们做不出这么丧良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