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乳峰半山腰,外少林下山的石阶上,迎面而来的黄袍僧人,正是慧岸!
一切恍如昨日,除了僧袍破旧了些,面容略显疲惫,风尘仆仆外,再无变化!
“阿弥陀佛,慧行师弟,久违了!此番只是送陆施主到少林,我还要下山继续历练。”
惠岸目光平静的看着慧行,但当看向其身后已然在望的古刹时,出现了一丝波动,恭敬的低下头,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陆施主?”
慧行闻言微怔,诧异的看了年轻男子一眼,骤然瞳孔一缩,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不由在此人和停下脚步的吴明身上梭巡。
“越州山阴陆子青,见过大师!”
正如其所想,陆子青上前一步,拱手一礼。
其所言正是陆氏祖地,显然他已经去过,而且正式以陆氏子孙的名义登临少林寺!
“施主有礼了,请自便!”
慧行微微颔首,与惠岸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人。
“表弟,好久不见!”
陆子青风采依旧,只是多了一分沉稳与成熟,更显俊伟魅力!
不难猜测,回到祖地之后,必然另有机缘,实力有了长足进步!
“是啊,一别两年,没想到我们会在少林寺重逢!”
吴明目露复杂,心中喟然长叹。
与少林寺的缘分,终究是要在今天结束了!
数百年前,陆氏先祖陆观潮,与少林圣僧有一段悟道坐禅的因果,其所留遗泽终究是会落在后世子孙身上。
曾经来而不取的陆九渊,不知是不屑还是不需要,同样选择了留待后人。
这一晃,也不知多少年过去!
少林寺等来了吴明,他同样没有去圆满这份因果,毕竟他所图甚大。
这份机缘对常人,乃至对他而言确实超乎想象,却远远不足以让他摆脱困境。
但陆观潮的血脉后裔,绝非吴明一人,还有陆子青兄妹等等陆氏后人!
“听惠岸大师说,你在少林寺,我便想来见你一面,正好二爷爷有命,让我前来拜谒玄弘圣僧,回去时,你我同路,也该见一见二爷爷了!”
陆子青微笑道。
“有什么好见的?”
吴明表面不咸不淡,心中微动。
这二爷爷无疑就是陆九渊了,那玄弘圣僧的身份不难猜测,恐怕就是与陆氏祖上陆观潮对弈辩禅的少林圣僧。
没来由的,其脑海中泛起一张看不清,似老人,似中年,又似少年的僧人面容!
正是那日提诗时,将他摄入幽静禅院,摆出残棋的僧人!
拒绝了对方送出的《洗髓经》了解因果,没过多久,这就把陆子青给弄来了,圣人手段果然不凡!
很明显,就在他踏上少林时,对方已经预料了多种可能,做出了种种布置。
甚至于,陆氏兄妹重归故里,那位圣僧都可能已经开始着手,了结因果!
这一刻,吴明深切体会到,圣与天齐,上体天心,下安黎民,十二字的真切意义!
即便他阅历见识不凡,有种种手段布局,对上这等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都显得太过稚嫩。
玄圣老祖如此,那不知名的圣僧如此,道烨圣佛同样如此,无不莫测高深!
“表弟,你莫要心生怨怼,二爷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此番接你回去,一来是亲情使然,二来也是要好好补偿你!”
陆子青笑容一僵,面色微沉。
“怎么?这就跟我摆表兄的架子了?”
吴明走到近前,看着气息更加内敛的陆子青,神色间说不出的淡漠,“回去的时候,不要忘了接上表妹,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常年在外,终归好说不好听!”
“你……”
陆子青没想到吴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目中惊怒之色连闪,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才压下怒意道,“子衿在你那儿我放心,此番回来,自会带她回去,但二爷爷命我也接你回去,你也该见见他老人家。”
“我若不去,你还想强押我回去不成?”
吴明玩味笑道。
“表弟,你要知道,二爷爷并非不想帮你,而是……”
陆子青沉声道。
“呵呵,而是没脸见我吧!”
吴明脸色骤然一沉,冷冷道。
“你……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象那般,世间之事……”
陆子青浑身一颤,目露痛苦纠结之色。
“不是我想象的那般?还能是哪般?我爷爷奶奶不是为救我而死,还是外公外婆不是为我而身殒?我困居北金为质五年,回来的理由却是为母守孝,父母噩耗,你告诉我,是哪般?”
吴明斜眼冷睨了陆子青一眼,冷漠的走下山。
若说为了成圣,就可以抛却亲情血裔,这样的圣道不争也罢。
事实上,对于吴明而言,真正的怨愤之心并无多少,毕竟他是来自华夏的吴明,但神州吴明的残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表……”
陆子青缓缓闭上眼睛,抬起的手臂慢慢落下,摸出了一个纳袋,有些苦涩的道,“这是二爷爷给你的东西,说是……”
“既然他早已料到我不会去,又何必多此一举?”
吴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哎!”
陆子青有些颤抖的将纳袋揣入怀中,一言未发。
正如吴明所言,对其反应早有预料的陆九渊,岂会不知这个结果?
“物是人非事事休,事事休哇!哈哈哈!”
山林间,传来一声饱含嘲弄,隐隐有些苍凉的长啸,令陆子青俊脸难看到了极点。
“阿弥陀佛!”
慧行长宣一声佛号。
自始至终,惠岸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看着吴明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施主,请随慧行师弟入寺吧,贫僧也该下山了!”
直到吴明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惠岸催促了一声,向着少林寺五体投地大礼叩拜之后,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晚辈多谢大师一路护送!”
陆子青有些茫然的回神,最后看了眼山下,神情萧瑟的随慧行上山。
“陆子青啊陆子青,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如今的我,在少林寺众僧眼中,不啻于是行事乖戾,不堪造就的顽徒,就差被冠上邪魔之名了!”
他却不知道,走在山下的吴明,目中同样有悲伤之色一闪而逝。
如今的少林,对他颇有微词,若和陆子青过从甚密,恐怕也会让他此行生出不少波折。
最重要的是,吴明如今已经另有庇护,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和少林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彻底站在少林对立面,不得不提早做准备!
……
“什么?下山了?为何不早早来报于我知?”
初祖庵思过崖后,神秀面色微凝,往日里云淡风轻的神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怒。
“小师叔,此子行事乖戾,早已引得寺中诸位长老不满,此番下山,也在情理之中,没必要为他太过劳神!”
慧苦恭敬一礼,转而有些不解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罕见地,神秀怒骂一声。
慧苦身形一颤,没敢回应。
也唯有神秀,敢如此直白的说寺中长辈的不是,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
除了修为稍有不及之外,无论哪一点,神秀都不比他们差,再过些年,那些人恐怕都没资格在他摆谱了!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你只要想想,连师父他老人家都不会驱逐吴明,就应该清楚,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神秀深吸口气,余怒未消的沉声道。
“这……可事已至此,难不成还要为了区区一个炼体修为的少年大动干戈?”
慧苦面色一紧,苦着脸道。
“糊涂!你什么时候见过,身陷圣道之争,自成困龙之局,又与真龙遗藏有牵扯,还被数位圣者关注的区区炼体武者?单凭其中任何一点,如何大动干戈都不为过!”
神秀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
“正是因此,诸位长老,乃至首座,才不想与之牵扯太深,想要避开圣道之争的漩涡,才导致此子提早离开本寺!”
慧苦还是有些不明白,若非对神秀极为尊敬,早就因为少林寺诸位高僧的决定而驳斥一二了。
“因果循环,我少林寺沾染了因果,本身就在局中,无论做出什么布局,都不会有所改变。
更何况,那家伙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光是想想他在宋京所作所为,我总有种心神不宁之感,好似将有大事发生!”
神秀眉头紧皱,凝望着南方,手中念珠极速捻动。
可无论怎么默念佛经,都压不下那股自从得知吴明下山,便萦绕心头许久的心惊肉跳之感!
“小师叔,您也太危言耸……”
慧苦暗暗吃惊,可总觉得太把吴明当回事。
哗啦!
话未说完,神秀手中的念珠突然断线,佛珠骨碌碌洒落一地,令的其俊脸难看异常。
咚咚!
几乎在同时,恢弘的钟声震荡虚空,万里晴空为之一震,接连的钟声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天悯人之意,让人闻之不由心生敬畏与淡淡悲伤!
“这是……”
慧苦震撼莫名,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弥陀佛,玄悲师伯,圆寂了!”
神秀缓缓跪倒,肃穆虔诚的冲着山下茅屋放下,五体投地跪拜,诵经不断。
“什么?”
慧苦一怔,随之恭顺跪倒,悲声诵经。
第二百二十章 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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