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母大惊失色,伸手在牛氏身上乱摸,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牛氏眼珠子一转,马上哎呦呦地叫唤起来:
“我手也疼,脚也疼,哪哪儿都疼!娘啊,都是盛兰这个坏女人,欺负二弟不在家,欺负您眼瞎看不见,就因为拌了几句嘴,便想害我的性命!还口口声声说顺风镖局是她妹夫家的,跟我们郭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二弟只是个跑腿的苦力罢了,一辈子穷光蛋的命,还说我们娘俩在这里就是白吃白喝的废物,要赶我们走……”
说着,趴在郭母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郭母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似乎已经气到了极致,那双毫无光亮的木鱼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十分吓人。
“盛…盛大娘子,你…你果真…如此说了?”她哆哆嗦嗦地问。
盛兰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不知从哪里反驳起。
原来人的两片嘴皮子上下那么一碰,竟可以无中生有出那么多东西,她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不是的郭大娘,我没有……”
“还说没有?说谎!”
牛氏猛地抬起乱糟糟的头颅,拽着郭母的胳膊就硬往盛兰那边拖,郭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牛氏也毫不在意,只喊着:“娘,您自个儿去摸摸,她现在手里还握着凶器呢!”
盛兰呆了呆,下意识把板砖扔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娘,您听见了吧?”牛氏立马叫道。
郭母扶着桌角稳了稳身子,然后闭上了眼,两行老泪便顺着脸颊上的沟壑流了下来。
她哽咽地道:“盛大娘子,老婆子知道自己是个废物,只会白吃白喝拖累人,可贞娘又哪里对不住你?我儿子又有哪里对不住你,你竟要这样嫌弃他,诅咒他?是,顺儿是不如沈大当家的能干,不如他会结交人。可我儿也不是闲人啊,这镖局,他也出了钱出了力的,你咋能张口就来,把我儿的功劳都抹杀掉了呢?你…你是欺我郭家无人么!”
郭家确实无人,一个瞎眼的老太婆,一个孀居的寡妇,还有一个媳妇儿都跟人跑了的傻大个。
话说到了这份上,盛兰有口难辩,委屈得不行,又担心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只能反复辩解道:“郭大娘,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并非想杀她,而且我也没有……”
“好哇,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子不承认了是不是?”牛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梗着脖子道,“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报官,看官老爷相信谁,哼!”
盛兰一惊:“不行!”
牛氏得意地扬了扬眉——她就知道,只要提起报官,盛兰绝对会屈服。
甭管杀人这事儿是真是假,一旦跟官府扯上了关系,传出去都不会是什么好名声,顺风镖局以后也别指望能接到生意了。
到那时,盛兰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沈篱跟盛竹好心让她在镖局里住着,她却给镖局带来了祸事,不怪她就有鬼了,断绝往来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盛兰只能咽下这口气。
盛兰一口白牙都差点咬碎了,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
牛氏这个女人惯会胡说八道,她又何必跟她针锋对麦芒,倒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算了,懒得跟你掰扯,当我倒霉!”盛兰拾起地上的板砖,扭头气呼呼地出了厅堂,往后院走。
牛氏一把将郭母推开,快步跟了上去,在院子的角落里拦住了她,叉着腰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差点把我打伤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盛兰忍着怒气道:“是你挑衅在先,冤枉我在后,莫非还要我磕头认错不成?”
“那倒也不必。”牛氏话锋一转,笑得有几分邪恶,“只不过嘛,你可得想清楚了,你跟沈篱举止暧昧,要是我哪天一秃噜嘴说给了你那个堂妹听,你猜…她会如何?”
盛兰气得发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满脑子龌龊心思的粗鄙女人撕成碎片。
“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你身上,爱说不说。”
她把板砖扔回了墙角边,拍了拍手上的灰,懒得再理睬牛氏,转身就走。
风吹树摇,抖落一地桂花香,花香里夹杂着那个疯女人得意洋洋的声音:
“只要你把那几样早点的做法都教给我,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你好好想想吧!”
......
盛兰用力关上房门,扑到床铺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却又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口头上不在意牛氏的威胁,可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底。
她与盛竹从小就不亲近,后来嫁了人,也只是偶尔回娘家的时候听说了几句这个堂妹种种荒诞的行径,就更疏远了几分。
若不是前些日子苟老三闹出了那事,也许她们堂姐妹这辈子都说不上几句话。
她感激盛竹,但对于盛竹的脾气秉性,其实并不大了解。要是牛氏真的跑过去胡言乱语,盛竹会相信吗?会生气吗?会不会赶她走?会不会……
想到这里,盛兰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流得更凶了,很快就打湿了枕巾。
咚,咚咚——
小屋的木门被人轻轻敲响。
盛兰赶紧擦干了眼泪,起来开门,“郭大娘?”
郭母拄着棍子站在门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甚至还带着一丝慈爱。
“老婆子可以进去坐坐么?”
“哦,哦哦,好。”
盛兰回过神来,连忙搀着她进了屋。屋里地方窘迫,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主人是个手脚勤快的。
可惜郭母什么也看不见。
她摸索着在床边坐下,沉默了会儿,然后便叹了口气:“好孩子,今儿委屈你了。”
盛兰霎时间又红了眼眶。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尤其还百口莫辩。
因为哭过,她的嗓子有些沙哑,“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郭母苦笑:“我只是眼睛瞎了,心又没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还分得清。”
她拉住盛兰的手,拍了拍,道:“你虽然来这里没有几日,可顿顿都送吃的过来,看我头发乱了会帮我梳理好,衣裳脏了会替我擦干净,我这拐棍上有个倒刺,连顺儿都没有发现,也是你细心地为我拔掉它,还告诉我院子东边拐角处有一丛刺刺花,练武场中央不能去,都是刀枪,会有危险……这林林总总,我都记在心里面,怎会不信你?都是演戏给贞娘看罢了。”
盛兰愣了愣:“为什么?”
郭母摇头,无奈道:“我要是不装,贞娘怎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受罪的是我,受苦的却是你。我与她婆媳多年,她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贞娘素来一条筋,想做一件事就必然要做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这会子过来,除了说清楚此事,也是要提醒你一句:多提防着点儿贞娘,她这么冤枉你,一定是对你有什么企图,要小心啊。”
企图?盛兰苦笑。
她已经知道了,不过就是想要那几个早点的方子罢了。
且不说盛竹早说过不许给牛氏,就是没说,就冲着牛氏这样的人品德行,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话说清楚了,郭母便起身要回去,盛兰不放心,本来想把她送到前院,被郭母婉拒了。
“没事的,这地方我已经摸熟了,丢不了。”郭母笑道,“我是趁着贞娘外出买吃食的工夫过来的,万一她看见我们俩在一块儿,又起了别的疑心,到时候就不好了。”
盛兰不明所以。
“什么别的疑心?”
“她呀,近来见顺儿兜里有了些小钱,就动了心思,想……”
说到这里,郭母忽然顿住了。
算了,家丑不外扬,反正有她在一日,此事绝不可能!
......
镖局的事告了一段落,青山坳却开始忙起来了。
陶工果然守信,次日就带着两个徒弟去了小破院,准备丈量宅基地,核算成本。
盛竹的膝盖经过一夜休息,虽然好了一些,但依然不宜大幅度走动,一动就会牵扯到皮肉,疼得厉害。
然而家里要来贵客,一顿好饭总是要准备的。盛竹信不过那哥俩儿的手艺,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只负责坐着烧菜和发号施令,沈峥备菜,至于烧火这个重任,自然就只能交给狗子了。
沈篱在堂屋里陪着陶工师徒,天南地北地聊,很是投契。
直到香喷喷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被端上了桌,陶工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贤侄,你媳妇儿手艺不错呀。”他夸道。
沈篱点头,语气颇有些自豪:“是啊,娘子做的菜尤其美味,比庞记酒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待会儿您尝尝,多吃点。”
陶工:“……”
两个徒弟对视了一眼,都暗暗好笑。
别人夸你是礼貌,你自夸就有些过分了哈。更离谱的是,居然说比庞记酒楼还要好吃,整个青云镇谁不知道庞记酒楼的名号,那里最出名的鱼羊鲜他们有幸陪师傅吃过一次,真真儿的是唇齿留香,隔夜都不舍得漱口。
还以为这位沈兄果真如师傅所说的沉稳内敛呢,原来,也不过是个爱脸面的俗人。
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十道大菜,红烧兔肉、小鸡炖蘑菇、豆腐鱼头汤,还有蛋黄南瓜和蒜苗通心菜等等,有荤有素,摆了满满一大桌。
最后一道是手工橘子汁,酸酸甜甜的,正适合饭后解腻。
满屋飘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陶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更是庞记酒楼的常客,此刻也不由地暗地里稀罕。
“哈哈哈,今儿我倒是有口福了!贤侄,菜已经够了,让你媳妇儿别忙活了,过来一起上桌吃饭吧。”
本来依照老祖宗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大启建国一百余年,几代帝王都尚算开明,鼓励寡妇再嫁,开女子学堂等等,女人的地位倒是比前朝提高了不少。
所以,除了一些老派的官宦人家,普通百姓已经不大讲究这个了。
沈篱也心疼媳妇,这么热的天儿围着灶台坐了一两个时辰,肯定流了许多汗,也不知道伤口化脓了没有。
闻言,他立即起身道:“好,我这就去喊她。”
主人没上桌,客人自然不好动筷。
陶工和两个徒弟便眼巴巴瞅着见沈篱进了灶屋,几人同时在心里想着一件事:
“沈篱这般紧张他媳妇,想必是个集美貌与厨艺于一身的小娘子吧?”
第128章 美貌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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