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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私心

    遏必隆从未想过会有一支军队能与八旗最精悍的士兵肉搏不分上下,此刻指挥已经毫无意义,就看谁能先杀破对方的军胆,遏必隆身披重甲,手持一杆长矛,身边都是最勇敢的士兵,他手中那把长矛接连刺穿了七八人的胸腹,兀自凶狠,也不知是谁伤了他的坐骑,遏必隆翻滚下马,却是丝毫不乱,长矛不知所踪,又捡起一把双手刀,远刺近砍,口中呼喝不止,犹如疯魔一般。
    这些满洲精锐个个不惜性命,奋力搏杀,主帅更是勇猛,士气大增,竟然杀透了巴特所部的重围,又调转回去,再行冲杀,遏必隆厮杀之间,聚拢了百余人在身边,骑兵驰射远攻,步卒随他冲杀,眼瞧着左翼支撑不住,裴成义率领的援军赶到,稳住了军。
    “满洲数十年积攒之精锐,果然剽悍耐战!”裴成义站在战团之外,冷冷看着杀的难解难分的敌我双方,忍不住感慨说道。
    虽然感慨,但裴成义依旧派遣胸甲骑兵冲入了敌阵,把大队清军蒙骑冲散,又吓退了清军出营援助的骑兵,而巴特稳住了局势后,利用己方数量优势,将分开的清军各个击破,巴特眼瞧着二百余骑聚集一起,下马形成方阵,把一浑身是血的将领护在中间,心道那定然是清军主帅了,立刻招呼骑兵围困。
    随着中军杀来,左翼的战事已经被完全掌握,而深入的遏必隆却再难逃走,此刻被巴特所部包围,方才被冲散的藩兵此刻重新集结,眼瞧着赶不上痛打落水狗,只得向遏必隆冲来,但二百余兵都是精锐,藩兵各部冲杀了三次都是未曾破阵,反倒是折损了上百了。
    “巴特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定然擒得那满洲贵人。”几个旗的扎萨克抱拳请战。
    巴特不知道里面是遏必隆,以为杀一个偏将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趁势冲杀清军本阵,于是拒绝了各部各将的请战,组织兵力继续冲击清军,他招来炮兵,让其用炮弹轰碎清军小方阵,就此解决了遏必隆这个猛将。
    很快,重整阵列的左翼各部开始继续进攻,清军右翼各部早已崩溃,一直冲杀到桥头,才是遭遇清军有力的阻击,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阻击已经完全没用了,裴成义已经命令中军压上,六磅炮调遣到了刚夺取的阵地,瞄准了石桥,直接用实心弹炮击,打的石屑横飞,堵在上面的车辆也是被打坏,彻底堵住了北撤的道路。
    巴林桥被炮击,成为了清军大营解体的讯号,无数的蒙古老弱看到己方已经土崩瓦解,兄弟子侄如同黄羊被追杀,哭喊成一片,有人四散逃跑,有人跪地求饶,巴特眼瞧着胜局已定,派遣蒙古人上前招降。
    “满洲人不是新朝的对手,满清败局已定,此刻投降尚可保命,若擒得满洲权贵大官,还有重赏!”
    “跪地投降,便可免死!”
    劝降的声音让很多人选择了投降,也有人驱赶牲口向北逃命,但冰面实在坚持不住,垮塌之下,死了许多人畜,而已经过河的人也是丢弃货车牲畜,骑马逃离,逃亡的人马之中,一干明黄旗帜极为显眼。
    “满洲皇帝和贵人已经抛弃了你们,再抵抗已无意义,投降吧。”裴成义又一次派遣人劝降,他迫切需要蒙古人投降,让出巴林桥,好让骑兵渡河,追杀清军。
    但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牛羊马骡乱窜,还有人趁机抢掠,毫无秩序,清理巴林桥附近的车马也是费了好多功夫,天黑的时候,巴音和巴特才是各率一支骑兵越过这条已经血红的河流,向北追击清军去了。
    入夜,已经击溃了所有有组织反抗的裴成义召集各部将领,吩咐道:“现在三十万蒙古人和数百万牲口分布在河流两岸,天气犹寒,夜有冻雨,尔等速派骑兵四面招抚,告诉蒙古人,哈日出特及以下牧民、匠户、奴隶,但凡主动归附者,一概免罪,原职留用,保护财产。
    擒杀满蒙贵族者,一概旌奖,擒杀台吉、塔布囊者赏领催之位,贝子国公赐骁骑校,郡王贝勒赏章京,擒得亲王来归者,赏参领,谁若能把满洲皇帝捉来,本将禀告元首,赐其一旗之主!”
    听了这般厚赏,众人摩拳擦掌,不再感觉疲惫,纷纷要大干一场,当晚便是沿河追击数十里,招抚搜检,两日功夫便是获部众二十万余,战马十万,牛羊杂畜更是数不胜数,还擒了满洲两个郡王,科尔沁亲王吴克善及以下贵人上千人。
    通州。
    在裴成义率领大军在巴林桥大破满蒙各部的时候,李明勋率领两个军主力才沿着运河抵达通州,虽然运河已经开始化冻,一个月内就可以通航,但考虑到直隶的士绅可能会组织反抗,所以李明勋抵达京城附近,除了招降京城,就是命人组织人手,大修天津港。
    “奴才满达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李明勋的行在,满达海带着两个孩子走进来,跪在地上,极尽卑微之礼。
    虽然在三皇之战中,李明勋被拥为了皇帝,但此刻还未称帝,旁人也只是把元首阁下,换成了元首殿下,李明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陛下称呼自己。
    “起来吧,满达海。”李明勋笑了笑,让其起身,说道:“辽东光复,你是有功之臣,我听李德灿、裴成义常称你忠顺,今日一见倒是不假,起来说话吧。”
    满达海连连谢恩,心中却是着实落下了石头,自己在辽东卑微经营,逆来顺受,看来没有白费心思。
    李明勋打量了一下跟着满达海的两个孩子,一个不过十岁,一个也就五六岁,都是已经蓄了头发,此刻那个年纪大的惶恐不安,年纪小的倒是好奇的打量自己,李明勋问道:“这是你的儿子吗,我倒是只见过你的长子常阿岱。”
    满达海小心回答:“是,这是奴才的两个儿子,快些过来,向皇上磕头。”
    两个孩子又是磕了几个头,李明勋笑道:“此番招你来,是借你的关系招降京城的,倒也没说让你全家来。”
    满达海说道:“奴才只带来了两个儿子,奴才听说新朝极为重视教育,多有新学实学教授,奴才才是带两个孩子来,日后留在京城入新学,以免像奴才一样,走了错路。”
    李明勋明白,这是送人质到自己跟前来,他笑了笑,说道:“也罢,我的嫡子和幼子与你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日后入学,也少不得有几个同学,就留下吧。”
    满达海其实对合众国的教育制度并不熟悉,他原本只是送人质来的,听李明勋的安排,以为儿子要给李明勋的嫡子和幼子当伴读,顿时激动难以自制,连忙又是磕头谢恩。
    李明勋让人带孩子下去,给了满达海一个凳子,他也只是挨了半边屁股,李明勋说道:“如今京城及周边是济度和多尼管着,这二人没出塞逃亡,想来也有归附之心,不知我这般以为是对是错,或是这二人要顽抗到底?”
    满达海连忙说道:“陛下,济度这人老实,多尼更是怯懦,如何有顽抗到底的血性。”
    “那为何我派了两拨人如招抚,都是不献城投降,亦然不给我答复?非得让我派兵重炮环列京城下,才是能下决心么?”李明勋颇为有些不满。
    满达海脸一红,当初他投诚,也是重炮环列京城下才下决心的,满达海说道:“陛下,奴才以为这二人互不信任,又担心对方以自己为筹码,又有待价而沽的想法,才是迟迟不投诚的,奴才想进京城一趟,劝说二人归附,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派个人送封信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去?”李明勋道。
    满达海连忙说道:“奴才就怕这二人愚昧不堪,又有小人作祟,触怒了天威。还是奴才去一趟,劝说一二,才是妥当。”
    李明勋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去吧,这封信予你带着。”
    满达海一看那信,竟然是顺治写的,李明勋又说:“福临尚在军中,你若觉得他的话还有用,便去见他一见。”
    满达海连忙说道:“奴才如今是新朝之臣,如何能见叛逆之君,奴才惶恐。”
    李明勋不置可否,示意满达海退下。
    满达海没有随李明勋派遣的使者进入京城,而是悄悄潜入,陆军抵达通州之后,京城周边也是乱了一阵,特别是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带着小皇帝康熙逃亡塞外之后更是大乱了许久,但李明勋抵达之后,一没有围困京城,二没有进占周边,只是维持了通州到天津的运输线,京城左近的满清官将和士绅才是想起了京城里还有简亲王济度和豫亲王多尼这两个辅政王爷,一时间找到了主心骨。
    京城戒严,出入都要经过搜检,轻易潜入不得,但合众国已经与二王联络了两次,二王有意了解合众国对新降、投诚之人的态度,特别是对满洲一族的态度,而李明勋早有准备遣俘虏去劝降,从随军的吉林绥靖区藩兵、江南投诚的岳乐部和山东战场俘虏的满蒙士兵中抽调了部分,进城劝降,现身说法,二王原本以为也就百十人,却不曾想,上千人就此进了京城,满达海也混入其中。
    俘虏进城,数量太多,原本准备的隔离审查没有发挥作用,二王也只是挑选了一些到跟前询问,二王也多是挑选本旗相熟的人,满达海冒称镶蓝旗的马甲兵,进了简亲王府。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王爷正忙,待见了别人,再召见你们。”一甲兵对满达海众人说道,说罢,便是进门禀告去了。
    “哎,等的人好心焦,什么时候才应付了这差事。”站在树下的俘虏们有人耐不住说道。
    “是啊,我还想回家看看呢,老天爷千万保佑我那一家,别傻不愣登的跟着他们去了塞外,苦不苦另说,活着都是事儿。”
    “放心,我看内城还算热闹,大半没走,咱们旗主还在,不会走的。”
    满达海却靠在树干上,不声不吭,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周边来往的人,进出正堂的多是官宦权贵,不仅有满人,还有不少汉官,满达海顿时脸色变了,低声骂道:“不知死的济度,蠢货。”
    一直到了下午,里间的官权之辈才是散去,济度身着亲王服色,礼送众人出门,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待送人回来,济度才是到跟前,打量了一下这些俘虏,见他们个个红光满面,不似死囚那般佝偻消瘦,颇有些愣神,正要挑选几人问话,满达海一步踏前,站在了济度面前,济度看了满达海一眼,便是认出了他,满达海竖起手指在嘴边,济度微微点头,轻咳一声,指着满达海:“你先进来吧。”
    待进了正堂关好门,济度欢快起来:“哎呀,七哥,咱们得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满达海属于礼亲王一脉,济度是济尔哈朗的儿子,二人本就私交不错,满达海常年在辽东,京城的家人利益都是济度在照顾,而济度胆小怯懦,未免去江南打仗,除了装病,为堵别人嘴,也去辽东刷过履历,二人可以说是顺治时代的政治盟友。
    “客套话就别说了,我来也不是听你说那些没用的。”满达海在外面站了半天,早就又渴又饿了,抓起桌上凉了的茶杯喝了两口,又拿起糕点吃了两块,却不让济度使人备饭,吃了一会,满达海问:“今日我在外间看你这里人来人往,八旗的不仅满蒙汉都有,还不光你镶蓝旗的,就连不少汉官都进了你们的门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攒些筹码和东番那边谈判啊。”济度表现的有些得意,他说道:“不瞒七哥,我既然不跟着小皇帝去漠北,就是不想亡命天涯,过那苦日子,那是铁了心和东番谈判的,手里没有筹码,怎么交换利益?但我可不是多尼那个傻瓜,以为动员些兵卒,拉一群壮丁,弄几门破炮就能吓住东番.......。”
    济度说着,满达海却是劈头盖脸骂起来:“多尼是个傻瓜,你也是个十足的蠢货,你以为聚拢些腐儒权贵,拉拢一批八旗权贵就能交换来利益了吗?蠢,十足的蠢货!”
    济度恍惚明白,满达海此刻能进京城,还反对自己所作所为,定然不是逃出的辽东,那肯定是从合众国那边来的,他走过去,关切问道:“七哥是从通州来的吧,是不是见了李明勋,知道些什么,哎呀,七哥,你快些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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