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志凡要演示，学生们一个个躁动起来。

    掌声之中，李志凡走到了钢琴旁，十指随意的往钢琴上一抚，似乎毫无准备，指尖却弹奏出了一串美妙的音符。

    “这是……《钟》？”

    有学生仅凭这几秒功夫，就听了出来。

    随着音乐推进，下面的气氛也逐渐激动起来。

    对于很多学生来说，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刻，看着李志凡那一上来就翩翩起舞如若幻影的双手，身上止不住的热血沸腾。

    李志凡并没有弹奏很久，在曲子第二段落之后做了收尾，起身回到讲台中央。

    “我弹得快的方法，就是忘掉方法！”

    这句话一说出口，下面那些学生们纷纷疑惑的起来，有人甚至皱起眉头，但是也有不少学生奉若神指，不由自主的点头。

    查理特和大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

    台上，李志凡继续说道：“相信大家在最初学习钢琴的过程中，都有过偷懒的经历，为了轻松、省事，没有严格去按照老师教的指法去练习，当时，我们都觉得这样是错误的，但是当你到了演奏水平以后，发现这些刻板的教规，反而是限制，尤其是在弹奏一些快速的32分甚至64分音符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够用，甚至特别羡慕那些弹拨弦乐器的学生，因为他们有轮指、摇指等技巧，可以巧妙弹奏出快速的音符。”

    “其实，到了演奏的水平以后，我们应该开始反思自己的指法，琢磨出最适合自己的指法，这是日积月累才能琢磨出来的体验，不是初学者能懂得，所以回想最初，你们应该庆幸自己打好了基础，也弹了这么多年的琴。”

    李志凡貌似开了个玩笑，但实际上讲述了一个因果的道理，有因就有果，有果就有因，所谓的返璞归真，不是真的按照最原始的方法，而是大彻大悟之后，找到了当初最朴实的那条真理。

    就譬如钢琴，发明指法这个东西的人，一定是个人才。

    而每一位成功的钢琴演奏教育家，其实都有自己发明的一套指法。

    在异界，车尔尼、拜厄、哈农这些初级钢琴演奏教程里，每一首曲子的指法都不会相同，但学习钢琴的入门者们总会说：按照纸面上标注的指法来练是最好的。

    诚然，这对初学者来说是不可少的途径，如果没有这些指法，后期的锻造是非常吃力的。

    可是到了演奏级别就会发现，再往前一步必须丢掉最初学习的指法，因为这指法不是最完美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好多流派。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看过东方的武侠小说！”

    李志凡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武侠上，见学生们有的连连点头，有的一脸茫然，他笑道，“没有看过的同学，可以去找来看看，不是让你消遣，而是从中发现哲理，在东方武学里，讲究化简为繁，天人合一，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人剑合一，那么在钢琴演奏上，也是一样！”

    其实这些道理很多人都懂，稍微不太懂的也能一说就透，可是却没人明白，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李志凡也无法给他们说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方案，不然钢琴课还要什么一对一指导。

    于是，他翻过来讲了讲自己：“再回到我刚开始的那个问题，昨天有多少人去看过我弹琴？”

    依然是那一部分学生举了手。

    李志凡随手指了一个：“那好，这位同学，你说说，都看到了什么？”

    他指的是一个亚裔女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华夏人，说的却是英文，这位女学生想了想，认认真真的说道：“您弹得很厉害！水平很高，很激励我，却又让我感到有些失落，您就像是难以攀登的高山，即使是离我们这么近，我们也只能看看！”

    “谢谢，我就当你是夸奖我了！”

    李志凡一笑，“不过你说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看向另外几位举手的：“你们谁能说说，昨天还看到了什么？”

    大家纷纷举手，说辞五花八门，有的说看到了李志凡的水平比中居优斗强，有的说看到李志凡那残影般的手，快慢之间来回转换，轻重缓急非常自然，还有的说他仿佛跟钢琴已经成为了一体。

    没有一个说中的，李志凡笑道：“好了，其实这个答案，我昨天在音乐会结束后，就听不少人说到过，很难相信你们居然没有注意。”

    他刚说完，最开始那个亚裔女学生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你全程都在闭着眼？”

    她说的是中文，看来真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李志凡竖起大拇指：“good！把这句话用英文传达给每一位同学。”

    女学生一下子骄傲起来，把这话复述了一遍。

    经过她这么一说，很多人也想起了，而且就是没看过昨天李志凡演奏的，也看了他刚才一开始演奏的那一小段《钟》。

    整个过程，李志凡的的确确是闭着眼昂着头在演奏，直到结束后才睁开眼离开钢琴。

    机敏的人一下子明白了李志凡的意思，难道这就是他说的，人琴合一？

    “钢琴，已经在我的心里，也可以说它无处不在，我完全是用心在控制手指，也可以说，控制着心，就是控制着钢琴的每一个琴键。”

    李志凡说完，等着智能翻译把这句话传达完，下面顿时一片欢腾，掌声雷动，甚至还有学生发出了连连的叫声。

    最后的二十分钟，李志凡挑了几个学生上来，现场指导他们弹琴。

    为了公平，分别叫了三个白人、黑人和黄种人。

    第一位白人学生的弹奏，中规中矩，音乐天赋很不错，而且水平也是从小锻炼出来的，他在弹奏的时候，已经懂得去编创指法，但是还有一定的套路，可能是他觉得这戏套路很适用吧！

    而李志凡在弹奏的时候，基本上每一次的指法都不一样，手指完全随心所动，更别提套路了。

    对于他的指点，李志凡就单从这里入手，通过交流得知他高中是在当地贝尔蒙特高中就读，高中期间每周都会来伯克利参加citymusic的课程，而他坚定钢琴演奏，就是在这期间产生的，也就是说学校的教导对他起了很大作用。

    李志凡给了他两点提议，除了彻底拜托公式化的指法外，每天画一个小时坐在钢琴前乱弹，不要去想任何旋律和琴谱，就随便乱弹，但一定要有节奏、有乐感、有和声的去弹。

    这个白人学生似懂非懂，懵懵的点头，下去自己琢磨了。

    第二位黑人学生，一上来弹了一段爵士钢琴。

    黑人果然是天生玩爵士的，这一段弹得溜极了，而且他完全坐到了随心所动，眼神虽然有时候瞟一眼钢琴琴键，但不是在看下一个或琴键的位置，而是仿佛用眼神在对钢琴说话。

    就像打篮球的人，投篮时对篮球说：宝贝儿，一定要进啊！

    经过短暂交流，得知这个黑人学生是学校爵士乐团的钢琴手，而他的主业还不是钢琴演奏，是爵士作曲，于是李志凡只从灵活性上下手，为他指点了一二，并就作曲方面的问题，和他小小探讨了一下。

    第三位黄皮肤的学生，李志凡以为是华夏人，没想到她虽然是华裔，但却是新加坡人，而且身上还有八分之一的马来血统。

    女孩子弹琴，也有很多大师，但是在交流过后，得知这个女孩比较小资，家里有钱送来之类上学，梦想是回到新加坡当个钢琴老师。

    虽然梦想不算大，但也是美好的，李志凡没有指导她如何弹琴，而是教她怎样给学生们教琴，也都是写粗浅的东西，比如怎么一针见血，如何分辨学生的资质等。

    他虽然是针对这三位学生单独指点，但每一句话也都面向下面的学生，下面的学生纷纷自动对号入座，其他的也都听一点，可以回去结合性的独立思考。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

    李志凡把握着时间，宣布下课，“希望大家会喜欢我今天的这节课！”

    然而，学生们却意犹未尽，纷纷起身相劝：

    “教授，再露一手吧！”

    “李教授，我们还想听您弹一曲！”

    “院长，您快请求一下李教授啊！”

    “大卫教授，您也帮忙说说话，这课我们真的没上够！”

    “……”

    查理特和大卫十分无奈，但也不舍，一起走上到台前，挽留李志凡。

    “李教授，您要不就满足学生们这个愿望吧！”

    大卫诚恳的说道，“我相信您应该不会拒绝他们吧？”

    “停！我还不是教授！”李志凡摊摊手，“不过既然学生们想听，那我可以再谈一首，仅此一段！”

    说完，李志凡开始思考，弹什么好呢？

    看着学生们期待的眼神，他不想糊弄，跟何况下面这么多专业学生，是不是糊弄他们都能听得出来。

    但是高难度的钢琴曲，自己一时又想不起弹什么号。

    在脑海的钢琴乐库里搜索了一阵后，忽然跳出一个画面——郎朗颇具喜感的在一场音乐会上弹着钢琴，而他西服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这首钢琴曲的曲谱、旋律，也随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当下李志凡打了个响指，就弹这首了，然后一个健步来到钢琴前落座，闭上眼开始装深沉。

    学生们不仅嗷嗷叫起来：

    “开始了！开始了！”

    “果然闭眼了，又要见识人琴合一的场面了！”

    “我的天！李教授闭上眼的那一刻，气场全变了！”

    “是啊！我得拍下来，待会儿传到友管上去！”

    “我也拍！”

    李志凡要弹奏的曲目，叫《唐璜的回忆》。

    这首钢琴曲是李斯特根据莫扎特歌剧《唐璜》改编，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唐璜》这个歌剧，自然这首《唐璜的回忆》也就成了独一份。

    《唐璜的回忆》是李斯特众多改编曲中的精粹，技术之艰深，场面之宏大，在原作的丰富表情上制造出惊人的气势。

    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本来长约两个半小时，被李斯特改编后，成了简短的钢琴曲。

    钢琴曲没有删除歌剧中的一个音符，整首曲子无论是节奏还是技巧，都是难度非常高的，在异世界被称为是十大最难的钢琴曲之一（排第四），鲜少有人弹奏。

    郎朗弹奏的版本，又被称为错音最少的一版，异世界没有哪个钢琴家弹这个曲目不错音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不过后来有了电脑模拟合成，于是也有了完全没有错音的版本，不过脱离了人手弹奏，冷冰冰的机器带来的只是一段音乐，没有感情和温度，称不上艺术作品。

    稳定好情绪，李志凡仿佛来到了一个空旷无人的世界。

    这里只有他和一把钢琴，当他手指在钢琴上弹出第一串音符的时候，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比音乐厅现场还要安静。

    大家看向李志凡的手，两只手完全是浮空的，仿佛根本没有触碰到琴键一般，但音却真实的响起，足见他弹下又离开的那一瞬间，速度有多快，力度有多精确。

    教室外。

    不少路过的学生和老师都被吸引了过来。

    有的是得知李志凡在这里上课，特意跑过来看看的——而他们得知的李志凡的原因，除了昨晚见识过他的演奏，或知道他的作品外，更多是因为他是个娱乐明星。

    尤其是韩国、日本的那些学生，大多都听过李志凡，在这两个国度，翻唱李志凡歌曲的还真不少，这也是为他打开知名度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当大家听到这琴声，哪怕挤不进去，看不到他演奏时样子，也站在走廊上惊叹。

    这变态的演奏水平，一个小小的公开课而已，犯得着吗？

    但又一想，或许这就是大师，对待每一次演奏都像是站在音乐厅舞台上一样，尊重他的每一位听众。

    原本李志凡只计划弹奏第一乐章，但一沉浸其中就不可自拔，最后，硬是弹奏了十六分钟，把一首钢琴曲全都弹了个完！

    当他再次睁开眼，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教室里没有一处空隙，满满当当的人围着他，后买的站在桌子上，凳子上，就连大卫和查理特都在跟前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