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昨天深夜回到客栈时,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并且满足地抱着他的一箱金子入睡的。
所以,他今天早上当然不愿陪顾朝歌早起。
顾朝歌今天去刺史府,带着小跟班阿岩,特别有底气。士兵知道她是来换药的,引她去卧房见伊崔,伊崔刚刚洗漱完毕,并未更衣,反正换药还需要褪下衣物,他也不介意让朝小歌看,于是便直接吩咐顾朝歌进来。显而易见的,他消瘦的身躯裹在松松垮垮的袍子里,头发披散,皮肤苍白,看得顾朝歌两眼发直,那种想不管不顾把他推倒的“勇敢”想法再次冒头。
“朝小歌?这是?”伊崔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神亮晶晶的,他莫名觉得十分愉悦,勾起唇角问:“这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啊,哦,是的,”顾朝歌没有疑惑伊崔怎么知道,她沉浸在刚刚那个想法里无法自拔,心不在焉地把阿岩往前推了推,“阿岩,去给伊大人换药。”
“怎么,不是你亲自来吗?”伊崔注视着她的眼睛,低低道:“我比较喜欢你亲自动手。”
“换药这种小事,阿岩做得很熟练了,不需要麻烦姐姐,”阿岩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很认真地告诉伊崔,“伊叔叔,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姐姐给你换药,不如我来得方便。”
伊叔叔?伊崔完美微笑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他还不到三十,却被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大的少年喊叔叔,虽然知道这少年实际只有十一岁,可是……
为何朝小歌是“姐姐”,而他却是“叔叔”?
伊崔抬头去看顾朝歌,见她和阿岩对视,两个人互相笑着,笑容很有几分隐秘的古怪。他灵光一闪,猜测着大概就是老吴昨天没有听见的,朝小歌教阿岩进行的对他的“报复”计划。
实在是……幼稚。
伊崔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褪下外袍:“那便拜托阿岩了,还请换药吧。”
咦,好像很好说话,没有姐姐说的那样可恶嘛。阿岩心里觉得奇怪,很认真地点点头,拍胸脯:“包在阿岩身上。”说着他便偷偷去看顾朝歌的反应,然而顾朝歌蓦地转过身去,他什么也看不见。
姐姐在干什么?阿岩觉得奇怪,他拆下伊崔包扎的白布,重新给他清洗上药,一边做手头的事情一边心想这个汉人好瘦好白啊,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感觉他的皮肤白得在发光。
真是太不男人了,在他们的寨子里,男人要有健壮的身躯和黝黑的皮肤才会有女孩子喜欢。
姐姐为什么喜欢这种货色?
阿岩继续奇怪着,并不知道现在他的姐姐满脑子都是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太白了他在发光啊啊啊啊,好想扑过去亲他,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啊!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了,谁知道再次见面还是发现自己喜欢他,一点都没有少啊!他脱衣服的时候干嘛对她笑,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对他根本没有抵抗力啊,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可恶的大蜘蛛!
顾朝歌瞪着窗户发呆,做着意志上的极大忍耐,同时觉得今天带阿岩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她在心中天人交战,脸上却面无表情,拜大巫的“试炼”所赐,她现在能将心思掩藏起来,改用面无表情替代。虽然透过她的眼睛能看出些东西来,不过因为她现在是侧对着伊崔,望着窗外,伊崔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神。起先,他自信地以为她是在害羞,可是,她就好像钉在那儿一样,不说话,不笑,也不偷看他。即便他在换药过程中故意呼痛,她也吝啬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她抿着唇,直视前方,如一尊雕像一样不为所动,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冷漠。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伊崔蹙眉,难道老吴的传递有误,她其实是在努力的……远离自己?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伊崔心惊肉跳。
因为喜欢他又得不到回应,所以再次见面后,她决心远离自己,斩断情丝?
所以她带来阿岩,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他吗?伊崔蓦地开始心慌,这时候阿岩已经为他换好了药,起身收拾东西,而顾朝歌也收回了黏在窗子上的目光,她淡淡看了伊崔一眼:“伊大任请先更衣吧,稍后我为你看诊,谈谈右腿的事情。”
她真是盯着窗子努力了很久,才能够做出对他的上半身毫无感觉的样子,连眼神也很到位,顾朝歌自我感觉特别完美。
根本不知道伊崔看得多么心慌。
他在想果然昨天就应该把话说清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不迟,今天完成也不迟,一会她要给自己看诊,找个由头把众人赶走,把这个叫阿岩的小鬼头也赶走,他就有机会和她说话了。这一次,他要死死握住她的手,好不教她逃跑,然后和她说昨天亲她的原因,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她一定会愣神,然后他就趁机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然后让她同意立即定亲。一定要把她亲得晕头转向,她晕乎乎的时候会什么都说好,然后反悔都来不及。
大蜘蛛阴暗地计划好了一切,只待实施。
事情起初进行得很顺利,士兵都守在门外,顾朝歌给他号完脉后,要看老大夫留下的方子。这时候盛三借口说方子落在行李堆里一时找不着,然后带走阿岩,让阿岩跟他一起去找。
这时候书房里只剩伊崔和顾朝歌。
大蜘蛛伸出八条腿,蠢蠢欲动。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猎物的顾朝歌,正蹲在那儿专心琢磨他的腿,这里捏捏那里扎扎,一会要求他把裤腿挽高一些,一会要求他感受一下某处有无痛觉。
她皱着眉头絮絮叨叨:“你这两年总算有按照我的要求去保养,可是这条腿的情况还是继续恶化,我会试着用那种秘术为你恢复,可是具体能恢复到何种程度我也没有把握。而且大巫没有告诉我的一件事是,秘术的副作用如何克服,那些虫子的分泌物有些微毒性,会根据情况产生不同的副作用,但是目前的这些我都能治好。可是你的身体不好,恐怕要再调养一下才能实施,这次调养时间不会很久,我猜大概需要……”
她在很认真地和病人讨论治疗方案,奈何病人根本心不在焉。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眼睛一直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想着如何能立即把大夫骗到手。
“朝小歌。”伊崔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什么?”她抬头。
伊崔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招手:“你过来一下。”
“我就在这里啊。”
“我的意思是,你站起来,走近一点,”伊崔语塞片刻,撒谎补充道,“你脸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我帮你取走。”
一听是脸上有东西,顾朝歌重视起来,她依言走近,问:“是脏东西吗?”
“嗯,一点点,你闭上眼,马上就好。”眼见阴谋达成,大蜘蛛缓缓地,朝她伸出了邪恶的手。
但是,就在他马上就要抓到她的手腕,成功实施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时,突然间外头传来一阵骚动,然后——
“小泪包!”
“小泪包你在这儿吧,哈哈哈猜猜来的是谁!”
“哈哈哈当然是你师兄啊,还不快出来见我!”
褚、东、垣!
这、个、混、蛋!
伊崔的牙都要咬碎。他决定不理此人的大叫,想继续去抓顾朝歌的手,可是顾朝歌却猛地睁开眼睛,惊喜地跳了起来:“师兄,我师兄也来了啊!”她胡乱在脸颊上抹了两把,回头问伊崔:“抹掉了吧?”
伊崔想回答“还没有”,可是她已经转身跑出了书房,银铃般的笑声随风洒落:“师兄,我在这儿呢!”
☆、第68章
如果要说伊崔最痛恨的人,那一定是害死他们全家的大靖先皇。
如果要说伊崔最讨厌的人呢,那一定是褚东垣,没有之一。
“这两年都在哪儿呢,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知不知道外头多危险?”
“你是不是不挂记师兄啊,连封信都不写,亏得师兄天天把你送的香包挂在身上。连副将都说我娘气,我还是不舍得摘。”
伊崔听得咬牙切齿,暗道你那香包又不难看,他腰上这个才是真打眼。这种荷包他都能戴两年,褚东垣那个戴的时间还没他的久,也好意思说。
他心中不满,却又听见褚东垣在外头继续道:“闻闻,香味都没了,改天再给我做一个。”
然后,伊崔听见顾朝歌乖乖应“好”,他心中立时无名火起,想这褚东垣的脸皮怎么如此之厚,有一个就该满足了,竟然大言不惭还要!
“嘿嘿,我就知道师妹对我最好了,”褚东垣的笑声很得意,“我的军队路过补给,打算挤进这刺史府住两天,正好我们师兄妹好好叙话。”
叙什么话,她根本不住这里,伊崔冷笑。
“什么,你住客栈?为什么啊,刺史府不好吗,我看石威手下的官都挺能刮油水的,这刺史府建得很不错啊,你搬进来吧,反正我在这里可以照应你。”
然后,伊崔又听见顾朝歌乖巧地应了一声“好”,这一次他简直要气得头顶冒烟。
凭什么?
国手朝歌_分节阅读_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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