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个女生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工作人员的声音强行插了进来。
    “233号，谁是233号？”
    “是我，我这就来……”郭奕菱的室友急忙扭头应了一声，也不理郭奕菱，提着几乎能盖住脚背的小清新碎花长裙穿过人群，生怕自己走慢一步就会错过机会，“麻烦让一让，谢谢……”
    佩戴工作牌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手催促。
    “快点儿，别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他跟陀螺一样转了几个小时，嗓子干燥得要冒烟，忙得都没时间停下来喝口水，等待试镜的人却不见减少，他的态度自然称不上好，甚至算得上差。
    其他来试镜的人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
    郭奕菱的室友一边低头道歉一边整理刘海。
    她站在门外停顿一秒，深呼吸调整紊乱的心跳，这才挺胸抬头才进去。
    表面上很自信，实际上手心都攥出热汗了，双腿紧张得打飘。
    “快点进去，别浪费时间。”见233号是个相貌清纯但五官挺有识辨度的小姑娘，工作人员脸色稍稍缓了三分，口气比刚才好了点儿，待人进去了，又喊了一声，“234号做好准备。”
    此次海选的规模和工作量比中还要大，小说原著《明月江心》有人气基础，海选消息一经传出，便有数万网络预报名。两轮粗筛选后，能来试镜的都是外貌气质不错，年纪也符合的。
    其中一个试镜地点就在S市，同时也是最特殊的。
    《明月江心》导演要来S市把关。
    若试镜的时候，入了这位导演的眼或者给他留下点儿特殊印象，即使不能成为女主的扮演者，也能捞个有几句台词能露正面的配角。这个机的吸引力对于这些向往娱乐圈的男女而言是致命的。为增加胜算，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自己，争取用最好的状态吸引导演评委们的目光。
    但娱乐圈缺什么都不缺俊男靓女，在一群竞争者颜值都不算低的情况下，他们的外貌优势并没有给他们加几分。因为时间紧张，每个人都只有35分钟的发挥时间，竞争相当激烈。
    看着一个个试镜男女从大厅前门进去，几分钟后又一脸黯然地从试镜大厅后门出来，裴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郭奕菱似乎信心满满，一点儿不见紧张之色，反而悠闲闭眼等待叫号。
    “学弟，你看那个……她的腿好长啊，这腿——嘶，我能看一年……”
    青年却是半点儿不无聊，自娱自乐甚至还想拉着裴叶看大长腿。
    裴叶一脸耿直：“你的审美可真不怎么样。”
    青年不服气，低声反驳：“我可是娱乐圈舅舅党，见过的明星不计其数，我审美能不好？刚才进去的那个小姐姐，她的脸我给7分，但这双大长腿，我可以给她九分，你不懂欣赏。”
    裴叶啧啧摇头：“等身镜前脱裤子，我欣赏自己不香么？”
    她原先净身高只有178cm，搁在女性军人中间并不算拔尖，年少时还因为长个比较慢被同龄人戏称“矮子”，但放在目前这个游戏副本还是能打的。别的不敢说，她的腿绝对漂亮。
    欣赏别人的腿还不如看自己的。
    青年听后却用一种极其复杂而微妙的眼神看她。
    似乎两只眼睛都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自恋的学弟，会玩儿啊”。
    一想到对外总喜欢摆出一副X冷淡的脸，宛若高冷淡漠谪仙人的学弟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脱下裤子，在等身镜前欣赏他自己的长腿……这画风……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不过——
    脑补一下其他室友又觉得正常。
    网络上有句话说得好，男人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学弟也是个标准的闷骚啊。
    裴叶：“……”
    她忍不住在内心暗暗扶额。
    是她的错，原主“筱苍”又一次风评被害。
    希望原主已经早早投胎转世，不然容易被气到。
    每个参加海选的选手从进去到出来也就三五分钟，但里边儿的导演评委们却要坐着审评几个小时。选手们再年轻靓丽，他们也看得疲累了。这些试镜选手大多还都是纯素人，没有丁点儿演技技巧，普通话也只能算普通，更别说什么台词功底，直到现在都没挑出满意的人选。
    工作人员送上来矿泉水，道：“周导，先喝点水吧。”
    被称为周导的人脸色微沉地接过，低声道了谢才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润喉。
    略微调整状态，他冲着门口的工作人员示意。
    “让下一个进来吧。”
    坐在他身侧的人道：“我看之前那个叫季白白的女生就不错，明显对原著小说下过功夫，对女主角也仔细揣摩过，有自己的看法，表现也不算太糟糕，态度不错，可以观察观察。”
    季白白就是郭奕菱的室友。
    她的资料跟其他几个表现可圈可点的人选放在一块儿。
    周导脸色稍霁，他对那个叫季白白的选手印象不错。
    作为娱乐圈有点儿排面的导演，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他可以不介意演员的演技弱，但不能容忍他们用敷衍的态度对待工作。
    《明月江心》的剧本他非常感兴趣，也认真想拍好它。原先打算采用娱乐圈新人+老戏骨的组合，不找流量或者一二线明星，尽可能节省演员片酬，将更多的资源放在拍摄制作上。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抠，没想到有人更抠，或者说操作太骚，直接搞了个海选的噱头。
    尽管这个噱头让《明月江心》未拍先火赚足眼球和关注，省了不知多少宣发，但也留下不少的隐患，网络上已经有竞争对手下台，蹭热度的营销号也开始唱衰。说是海选主要角色，但周导已经做好海选几个素人小配角交差，再暗箱操作让科班出身的“萌新”选手上位的准备。
    “各位评委好，我叫郭奕菱。”
    又一个选手进来，周导照例问了一句。
    “你是来海选哪个角色的？”
    郭奕菱唇角勾起自信的笑容，双眸微弯，明亮的眸子给她增色数分。
    “我是来试镜女二号芳妃。”
    《明月江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女主宫斗剧，原著偏群像，其中又以女一和女二戏份最多最出彩。听说最初的剧本是双女主，但因为女二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戏内被季白白靠着人设优势压了一头，戏外又爆了丑闻，不少女二戏份被转移到了女一身上，让女一更出彩。
    芳妃就是女二。
    郭奕菱试镜女二是放弃替雇主报复季白白了？
    不不不，这才刚开始。
    女一和女二之间存在“替身梗”，郭奕菱真正的目的是一人分饰两角。
    厅外，青年时不时探头看着选手出来的后门。
    “那位学妹进去十分钟了吧，还没出来？”
    其他选手多则五分钟，少则三分钟就出来了。
    裴叶道：“她在里边儿停留的时间越长越说明她有希望，这是好事儿。”
    二人无聊坐在角落等候，裴叶身体前倾，一手支着膝盖托腮，目光落在附近某处。
    青年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空地，忍着鸡皮疙瘩揭竿而起的冲动问她。
    “学弟，那个来试镜的鬼还没走？你说一个鬼来凑什么热闹，评委也看不到它啊……”
    裴叶笑道：“勇于追求梦想的人（鬼）都了不起。”
    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有结果。
    鬼怪心中的执念会让他们克服作为人的懒惰，从这个角度来讲，它们是挺可爱的。
    青年不懂：“但……注定没结果啊……不值得。”
    他甚至听出了淡淡的虐心。
    “有没有结果，值不值得，外人说了不算的。”
    大概是等得太久，也或许是裴叶这个能降妖伏魔的人在身侧有安全感，青年不仅不害怕，他甚至还有些好奇“鬼”长什么样——还是一个跟着活人一块儿来海选试镜的鬼。
    好奇心稳占上风。
    “学弟啊，你能让我看到那些东西么？”
    裴叶一张口就是铜臭味：“能啊，收费，开眼一次1K，支持ZFB和WX转账。”
    青年：“……”
    一声钱币落袋的声音响起。
    【ZFB到账1千元】
    裴叶食指跟中指合拢在青年眼前划过。
    “好了，你看吧，体验半小时，续费得加钱。”
    青年只觉得眼球一阵冰凉，再睁开眼睛……
    咦，场景似乎没有变化……
    鬼呢？
    来试镜的鬼去哪里了？
    “学弟，你骗我啊，根本没有那个东西……”
    青年扭头找“售后”算账。
    裴叶冲着角落的位置努了努嘴。
    “那不就是。”
    “那哪里是……了？”青年正要说角落两人不是鬼，却在看到他们异于常人的全黑鬼眸之后，默默将话咽了回去，惊叫卡在喉咙，喉结也随之重重滚动，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艹”！
    在无人的角落，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正一脸浅笑地看着一旁正默背试镜台词的少女。
    少女比少年小几岁，看她身量幼小，一脸稚气，顶多十一二。
    “原来……是一对兄妹啊……”
    他不仅能看到两个鬼，还能听到少女鬼抱怨台词太多，担心试镜不上的话，少年便在一旁耐心安慰她，还帮着对台词。如果忽略他们的鬼眸和区别于活人的灰败肤色，场景蛮温馨的。
    裴叶道：“应该不是兄妹。”
    看面相没有血缘关系。
    青年又猜测：“那就是青梅竹马了，真好。”
    “你待在这里看看就行，别凑上去搭话打搅他们，别作死。”
    青年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但也好奇裴叶的提醒。
    “他们看着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以为……那个什么都很可怕呢……”
    跟灵异故事中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他甚至忘了恐惧。
    裴叶掀起眼皮，淡淡提醒青年：“你听过厉鬼么？”
    这两个小鬼都是厉鬼，手上虽没有跟柳芙蕖一样的人命债，但怨气很重，再给他们几年时间积累，甚至能一脚跨过某条界限，成为一方“鬼王”。具备成为“鬼王”的潜质，便意味着二鬼心头怨气重，生前不是大恶之徒便是有天大冤屈。简而言之，全是狠角色，普通人招惹不起。
    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以貌取鬼。
    青年听后心头一抖。
    正微笑低头看着少女的少年也闻声抬头，视线跟青年对了个正着，也将后者吓了一跳，双腿反射性一弹，让他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一举动无疑昭示着一件事——青年看得到他们。
    一人一鬼对视三秒。
    少年鬼重新低下头看着一旁少女的发顶。
    而青年却无法忘记跟那双鬼眸对视时寒意遍体的感觉。
    他心虚低头靠近裴叶，平复受惊吓的小心脏。
    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冒出少年鬼的脸。
    越看越觉得……
    有点儿眼熟？？？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