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不敢不将裴叶的话放在心上。
    这事儿关系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处理不好就真的丢了。
    风长斋听说居然还有人用“阴缘”害人，一副“奇怪的知识点又增加了”的表情。
    “方法总比困难多，这话真是不假。”
    不知道是哪位神仙有这样的脑洞，这法子都想得出来。
    裴叶有种翻白眼的冲动。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这话能搁在这个语境吗？
    裴叶看着满面愁色的杨先生，提点了一句。
    “其实这件事情查起来并不困难。”
    杨先生精神一震，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裴叶，在他印象中高人都是能掐会算的，全知全能。
    裴叶残忍掐灭他萌芽的希望。
    “我没办法帮你找是谁害了你，但有一条线索，那你可以查查。”
    杨先生全神贯注：“大师请说。”
    “一般来说，阴缘是为死人找配偶。有些倒霉男女，还没结婚就夭折了，于是给他们办个阴缘，让他们死后不至于孤零零一人——我本是反对这种不人道的包办婚姻的——阴缘之中，也有家中孩子早夭，于是买一具异性尸体葬入坟中举办阴缘，最可怕的是让活人与死人结婚。杨先生碰到的阴缘，显然是最后一种。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跳不过一个程序。”
    杨先生还没反应过来，风长斋已经听明白了。
    “阴缘的流程跟古代活人结婚差不多，每一个步骤都有讲究，写婚书必须要合上两方八字。”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古代是避讳，而现代则是关心它的人少了。
    大家伙儿连过生日都是过公历生日，极少过农历生日，更别说记自个儿的生辰八字了。
    杨先生这一代人的生辰八字，一般只有父母会知道。
    风长斋将裴叶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他道：“杨先生可以回头问一下长辈，让他们想想你的生辰八字有谁动过，或者有谁问他们要过，顺着查下去，范围一下子就小下来了。”
    此话一出，杨爱莲夫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如果缔结阴缘必须要生辰八字，那么商业竞争对手陷害他们全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得出这个推论的他们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裴叶提供的调查思路，几乎是告诉他们要杀害他们一家的人是熟人，甚至有可能是亲人。
    “谢谢天师的提醒，我回头就去查。”
    平日西装革履、儒雅随和的杨先生，这会儿却冷着一张脸，腮帮子肌肉随着后槽牙的用力而紧绷——很显然，他这个反应应该是有怀疑的对象了。杨爱莲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裴叶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转身挥手。
    “那我就等杨先生的好消息了，如果有其他生意，也麻烦帮忙介绍介绍。”
    有钱人的朋友圈自然以有钱人居多。
    有杨先生这个活招牌，日后找她处理灵异事件的土豪少不了。
    “嗯，一定一定，大师慢走。”
    杨先生原想开车送裴叶回大学城，但这会儿满脑子官司，心情杂乱也顾不上这些礼数。
    他不想怀疑那人，但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杨先生必须回去一趟，问个清楚。
    杨爱莲也一脸坚定之色。
    甚至给丈夫发了通牒：“如果真的是他……你千万别拉着我。”
    哪怕不要三十多年的涵养，她也要脱下高跟鞋，用鞋跟狠狠打爆那个畜牲的狗头。
    他们一家哪里碍着人了？
    居然想出如此下作阴毒的办法，要害死他们全家。
    光是陈赛雅跟她描述的场景，杨爱莲便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大脑。
    那么小的女儿啊，被邪祟抓着脚腕，倒悬着拖到露台护栏之外。
    若是没有救兵天降，女儿的小脑袋瓜直接砸在地上，瞬间就能丧命。
    “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拦着你。”
    不仅不拦着，他还会联系最好的ICU，最好让他一辈子瘫痪。
    请护工照顾植物人一辈子的钱，他出得起。
    裴叶跟风长斋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小区。
    风长斋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叹道：“又是一桩豪门丑闻啊。”
    裴叶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不好盖棺定论吧？”
    风长斋拢紧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
    年轻的面庞却有几分成年人的感慨和沧桑。
    “道友，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师父接触各种灵异案子了，跟这些土豪沾边的事情，十桩至少有七桩是内斗丑闻，剩下三桩就是他们酿造的悲剧——例如负心薄情、抛妻弃子……还有凤凰男丈夫吸光了老婆娘家的血，踩着他们尸体上位，又做贼心虚怕被报复，请高人将老婆孩子怨灵封印到一条国道路上。每天都有无数的车在娘俩尸体上驶过。啧，不可谓不惨。”
    永远都不要小看人心的险恶。
    裴叶闻言皱眉。
    “阴间不管？”
    “阴间比阳间还大，情况更加复杂，阳间还有这么多冤假错案，更遑论阴间？”
    风长斋以为裴叶是有天赋但初出茅庐的新手天师，见的阴暗面不多，还保留着天真想法。
    “有些事情阴间想管也管不了。”
    听了经风长斋的话，再回想昨晚从阴差那边问到的情报，她就知道这个游戏副本的阴间跟第一个游戏副本的阴间是不同的。尽管有些存在——例如黑白无常、各位判官，还有七十二司、天子城这些机构一样，但核心却不同。这个世界的阴间没有酆都大帝，更准确的说，上一任酆都大帝没了之后，新的大帝始终没有诞生，酆都天子城由七十二司代为掌管运作。
    哪怕七十二司努力维持，但毕竟没有一个统一的大脑，工作效率可想而知。
    裴叶嘴角抽了抽。
    她大概明白绿绮夫人为什么能跟七十二司打官司打这么久还赢了。
    没有统一的首脑，阴间和阳间的交涉极少，更别说酆都官方和阳间官方暗地里达成合作。
    在这个副本世界，负责跟酆都天子城接触的都是玄门，而玄门始终都是民间自发组建的组织，没有阳间官方支持的背景，更别说被暗中编入编制，成员享受五险一金这样的好待遇。
    “原来如此啊……”
    她还以为能在这个副本见到“酆都大帝”呢。
    听到这个消息，裴叶也歇了用咒令召唤阴差快递员找黑白无常的心思。
    这个世界连酆都大帝都没有，由他审批组建的快递部又怎么会在呢？
    自然，没了快递部门，找阴差快递员的咒令也不会生效的。
    “不过——”
    风长斋突然来了一句。
    “不过什么？”
    他道：“我听几位师门长辈说，酆都最近好像有大动作。”
    “大动作？”
    “据说是‘神荼’和‘郁垒’两位大帝法相现身。”
    在神话故事中，神荼大帝和郁垒大帝是一对兄弟，之后也被古人当做门神镇宅。
    但真正的神荼大帝和郁垒大帝怎样的，连酆都万鬼也不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两个神。
    玄门出身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他对两位大帝的了解仅限于各类书籍。
    若非裴叶提那么一嘴，他也不会想起这茬事情。
    “两位大帝法相现身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为何这么说？阴间群龙无首，有个主心骨不好么？”
    风长斋撇嘴道：“主心骨有一个是好事，有两个就麻烦了。若是两位大帝一条心，混乱的酆都肯定会越来越好，阳间玄门的压力也能小一些。要不是酆都一直缺人手，工作效率低，也不会有邪祟到处作乱……现在国运昌隆还好，遥想建国前的乱世，那真是邪祟满地跑……”
    托邪祟的“福”，玄门这几代实力都不错。
    因为实战经验多了，逼迫修炼的动力大了。
    裴叶：“……”
    风长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两位大帝法相一条心最好，如果不是，反而意见相悖，势必会将阴间势力一分为二。
    若是如此，倒不如一直没有主心骨。
    “我想你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凡事往好了想。”
    风长斋老气横秋地叹息。
    “希望如此，托道友吉言。”
    因为小纸人，风长斋的驾照不能用了，二人只能打车回去。
    富人别墅区都是私家车出入，滴滴或者出租车一般情况下是进不来的。
    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能打车。
    喊了一辆滴滴，费用二人平摊。
    当接单的滴滴停在路边，裴叶忍不住低头看一眼接单的车牌号。
    车牌对得上啊。
    “上车吧。”
    豪华跑车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戴着时髦墨镜的脸。
    二人上车，车内装饰更是豪华。
    风长斋忍不住问了句：“司机师傅——你这辆跑车，怎么也要几百万吧……”
    接一单滴滴连油钱都赚不回来，这车要是哪里磕着碰着，养护也够呛。
    “爷乐意。”
    风长斋：“……”
    裴叶：“……”
    大概，有钱人的乐趣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你们去大学城？”
    裴叶道：“嗯，我在C大东门校门口下车就行，他在隔壁的E大。”
    司机师傅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导航，笑着道：“还是校友，我也是C大的。”
    听声音，这位司机师傅不比裴叶这具马甲年长。
    一边开车一边自来熟地聊起来。
    “学弟大几了，怎么称呼，哪个系的？”
    他就随便接了一单，没想到会拉到两个相貌如此优质的大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同校的。
    裴叶主动忽略后面一个问题。
    “我叫‘筱苍’，大二。”
    司机师傅：“……”
    车内气氛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司机师傅才呦了一声。
    “我不知道大二有几个叫‘筱苍’的，但最近听得最多的那个……学弟，别不是你吧？”
    万万没想到，上了一回热搜，一天就被认出两回。
    见裴叶没有吭声，司机师傅自顾自说：“你的事情闹得可大了，都成网络红人了。”
    裴叶嘴角抽了抽。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
    全网络知道“筱苍”被室友坑害背了网贷没什么，但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就蛋疼了。
    司机师傅笑着道：“我看你精气神很好啊，不像是被网贷压得走投无路的人。”
    裴叶用风长斋的话反驳。
    “方法总比问题多。”
    “学弟心态很好。”
    路上的车有些多，时不时要停下来等等红灯，耗费的时间比过来多了半个小时。
    司机师傅也是个八卦的，一张嘴巴嘚吧嘚吧没有停下来。
    “我看网上爆料说，学弟还玩短视频，积累了不少粉丝？”
    裴叶忍下额头青筋抽动的冲动。
    “你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司机师傅笑哈哈道：“难得C大上一次热搜啊，C大学子当然要去支持母校了，多卖安利。”
    裴叶：“……”
    有这样的学生，C大吃枣药丸。
    裴叶想闭眼睛眯一会儿，昨晚一夜没有睡，但那个话痨司机就是不肯放人。
    “……我听到风声，学校准备给他们处分……”
    裴叶淡淡道：“事情闹这么大，学校要是不表态，那就不是上热搜卖C大安利而是丢脸丢到全国了。给他们处分是理所当然的，区别在于处分有多重，会不会开除他们学籍……”
    “大概会开除三个，一个记过警告。”
    裴叶扯了扯嘴角，没丁点儿意外。
    唯一一个记过警告的，大概就是那个富二代了。
    倒不是因为这小子有钱有门路，单纯是因为他牵涉最轻……
    嗯，相较之下是最轻的。
    司机师傅调侃道：“学弟，你看着真不像是年轻热血的大二学生啊……”
    这事儿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喷学校的处理有问题了，认为四个人都该开除，统统坐牢。
    这位“筱苍”学弟却一副“我早有预料”的表情。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
    裴叶笑了，笑容在风长斋看来有那么一丝诡异的阴冷。
    “公平？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我对学校和警方的处理非常满意……”
    司机师傅：“……”
    他收回前面的评价——这位学弟表面上看着是不怎么热血，甚至有种退休人员的慵懒闲适，但他骨子里有点儿中二啊。这样羞耻的台词，他只在男频废柴逆袭文里面才能看到。
    E大比较近，风长斋先下车。
    他加了裴叶的好友，将一半车费用WX转了过去。
    司机师傅继续开车。
    “学弟啊，你有没有混娱乐圈的打算？”
    这个外貌条件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娱乐圈俊男靓女多，但相貌同质化也高，脸盲一点的，真是傻傻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