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鸳鸯便跟着人来了,见着地上跪着的,便笑着对贾环福了身:“老太太听闻三少爷身子骨不好,便使了人来伺候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您且说说。”
贾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鸳鸯,“既然是老太太请来的人,我便不说什么了,你且在这里坐坐。”说完一句又不理人,鸳鸯捏这帕子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外头便走进来了一位老太医。
“这是怎么的,昨日喝下两帖应当无事才对。”昨日老太医走得匆忙,今日身后总算跟了个药童。
收拾妥当的赵姨娘从内室出来,一手搭着伺候的小莹,“昨日疼了一夜,我这心都碎了,不知太医是不是有什么方子,求了补补。”
老太医走到贾环身边,鸳鸯忙从一旁端了凳子放在床边,他挨着贾环坐下,伸手探脉,安静了一阵之后便看着赵姨娘道:“并无大事,只是吐得过头有些伤着脾胃了,这药原本便是开了的,不能不吃啊。”一边说着一边还有意识地看了看地上那滩药汁。
外头的冬藏小心地拿着一个药罐跑了进来,他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气喘嘘嘘地跟赵姨娘讲:“没看清人,只是跟着背影跑了三趟地方才寻到的,要不是我手快,这药壶此刻已经下了那荷花潭子里了,那人见着我跟在后头,慌不择路地随意一丢,好险没丢远。”他话音未落,秋收便在外头喊:“姨奶奶,老爷来看环哥儿了。”
跪着的素娟这会觉察出了味来了,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发颤,贾政刚进门,她就窜了起来,跪到了贾政面前:“不是奴婢的错,是太太房里的宋嬷嬷吩咐奴婢来喂药的,至于碗里有什么,奴婢真的不晓得,真的不晓得啊,还请老爷明鉴。”说罢就开始磕头。
贾政的脚步一顿,偏头让林之孝将人拉走,素娟还未叫出声便被几个小子塞了嘴巴,扯出了院子。
鸳鸯吓得脸色发白,她看了眼贾环眼里露出某种情绪,回头看着贾政:“见过二老爷,这人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到咱们府里也有五六年了,若说包藏了什么坏心思,那是万万不会有的。”她说话都磕绊了,只是依然强作镇定的请了安。
贾政见着老太医上前,拱手道:“若是不麻烦,还请太医看看,找到煎药的药罐了吗?”
“寻着了,刚刚我便吩咐人去找了,在这呢。”赵姨娘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了一回,忙指了桌上的药壶。
☆、第三十八章
老太医捏得很慢,将药壶中的药渣倒到桌子上,细细地分辨了一阵,又伸手摸了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闻罢吩咐人去牵了一条狗。“这药中要说多加了一味,便是巴豆了,只是如今尚不清楚除了巴豆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且喂了狗看看,原本就是些养气的药,应该没有太多的不好。”
“如今几次三番麻烦太医,实在过意不去,若是太医不嫌弃还请在府上多住几日。”原本只是担心贾环身体有所反复,今日早晨便是要走的,如今出了事反而不好走了,老太医也是个明白人,笑着摸了摸胡子答应了下来。
贾政嘴上不说,心中已经有了沟壑,在他看来这府中除了那个黑心、不知道道理的枕边人还能是谁,他一时叹息只想捂着脸遮住了,好不再见着亮堂堂的日头。
药童轻巧地捏着布就掰开了它的嘴,往里头倒入了剩下的药渣,也就一口的量,药物才入口不久,那黑狗就抽搐着倒了地,嘴角吐出大量的白沫,整条舌头都出来了,喘了两口气便死了!
这如何得了!贾政嚯的站起身:“那个烂了心肠的,一计不成居然又施一计,太医且看看这药跟当初环儿中的毒可是一样的?”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太医。
“这,应当是不同的,令公子前头中的并不烈性,若不是剂量太大旁人皆不可知,得连着喝上三四天才会见效,这次的则是见血封喉啊。”老太医走到了贾政的身边,看了看旁边的老弱病残,轻声说道:“在下只在宫中听闻过此毒药,当初便是在先太子送给太上皇的燕窝中发现的,之后便是太上皇暴怒,此后便再未听闻啊。”他说得小声,又有些委婉。
莫非是老太太?不会的……不会的……贾政倒退了两步,默默地转过身,看着门外站着的夏耘,又回头看了看正看着自己的赵姨娘,躺着捂着胃不时皱眉的贾环,难道我这一生真的到了此刻才晓得,身边的至亲是如此性情么,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想起被关的南王妃,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都跟那圈禁了的太子妃有着莫大的关联。对!不,不会是老太太。
贾政说服了自己之后请了太医去院子里休息,又吩咐贾环好好养着、莫要顽皮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贾环看着赵姨娘,赵姨娘看着贾环,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赵姨娘赶了人出去,吩咐着将贾环满床的被褥都换了,当初药汁倒出来的时候,脏了薄被又黑了席子。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闲杂人等皆出了院子,赵姨娘拍着胸口道了声好险:“幸亏你小子机灵,这两天我的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你且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环皱着眉想了一会:“旁的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睡着的时候有人喊我起,原本还迷糊呢,结果那冰冷的勺子凑到我嘴边了,我想着什么时候这府上如此看得起我了,结果就觉得有什么人从外头看着呢,可能还听到了树枝被踩的声音,我一激灵就清醒了,就看到一个药碗凑在我嘴边,我就那么使劲一挥。”他说得缓慢,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在回忆。
“哎,幸好你人没事,可惜如今那人跑了,便是知道有什么人要害你,也抓不住对方的把柄。”赵姨娘觉得自己儿子没伤着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之后的事情,就她的见识也难以往下深究。
“不忙,这么大的院子,再怎么着都应当是有人看到的,我们操什么心。”贾环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同,要说便是那个便宜爹比以前似乎更有存在感一些。
“老爷也很挂心于你,昨夜我去煮粥的时候还见着他了呢。”赵姨娘搭在贾环手上,觉得有些奇怪,自从老嬷嬷离开之后她身边便再也没有什么人能让她看明白的了。
就是这点不对,贾环豁然开朗了。要说前几年自己也不是没有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意外,只是大多都掩饰过去了,那个便宜爹也好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怎么忽然就变了节奏,搞得自己好像很重要似的。
他正想着,沐坤就到了他面前了,笑眯眯地捏了捏贾环的鼻子:“你小子可真是多灾多难啊,帮着你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又来一劫。”他在贾环恼羞成怒前收回手,往床榻那头挨着坐下,“说罢,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吱一声。”
贾环看着沐坤道:“她如今三番两次害我,若是我不回报什么,怎么对得起她。”
“你若是要下手,便寻个她最在乎的东西,也好让她知道,好歹你也是活人,不是她能随意揉捏的。”沐坤向来是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人,一听贾环如此,便凑近了小声跟他商量了起来。
且说林黛玉近日得闲,瞅着自己院子门口刚刚长出的稚笋便起了心思,提着她的素白长裙,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园中无人清净得很,见着花粉柳绿的,慢慢便到了的额匾上写的“怡红快绿”,比之潇湘馆自然多了几分热闹,只见几个丫头舀水给画眉洗澡,又往里走便听见了笑声,一踏入便瞅见李宫裁,凤姐儿都在,连着搬了出去的宝钗也在。
“这是怎么的,宝姐姐在呢,居然也不喊我。”她捏着那柄绣着蝴蝶戏水的扇子,遮了半边的脸。
“哪里是专门来的,不过再过半年便要进宫去了,跟着母亲来给姑妈告辞,结果母亲跟着姑妈说上话便忘记了我,我便出来走走,没曾想遇着了凤姐儿,到了这里,要说一会便要到你屋子里去闹呢。”薛宝钗如何不知道林黛玉的性子,这话还未说便起了身,拉着她凑到了宝玉身边,自己则凑到了李纨身边跟王熙凤闲扯着。
王熙凤向来嘴利,说着林黛玉既然喝了府里的茶,自然要做府里的媳妇,一边说着一边还瞅着宝玉,宝玉只挠着头傻笑,林黛玉啐了她一声:“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一边说着还一边红了脸。
王熙凤笑道:“不过随口说说,莫非真做梦了,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少了什么?”一边又一指宝玉:“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你先说了,咱们听着便偷偷地给他补齐了。”
这下是真的羞了,林黛玉忙起身便要往外走,贾宝玉凑了上来拉着袖子不让,两人正玩闹,宝玉忽然就喊头疼,“我要死了!”边说边蹦得老高,等着丫鬟们报知了王夫人、贾母等,可巧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便一起来了,宝玉拿刀弄杖,寻死觅活闹得天翻地覆呢,那头王熙凤也作上了,之间她披头散发双眼赤红拿着一把钢刀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着人便要杀人了。
好不容易等着众人将两人手中的刀夺下,又捆着,将他二人捆在了床板上,连着贾赦,邢夫人,贾珍,贾政,贾琏,贾蓉,贾芸,贾萍,又有来做客的薛姨妈、宝钗等齐齐聚在了案头,众人七言八语又是请了端公送去鬼祟,又是请了人跳了大神,又是送符纸的,皆不可好,躺了三日,王夫人已经哭干了眼泪,贾母坐在宝玉床头呆愣愣的。
贾赦等人各处去寻僧觅道,只有那个知道了事情的贾政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说:“儿女之数皆是天命,若是能留住,我的珠儿也不会走,若是留不住,这回忙了又有什么用呢。”
到了第四日,宝玉忽然就睁开眼睛道:“从今我便要回去了,不在你家里了,快收拾收拾吧。”贾母一听便慌了,这如何得了,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是病糊涂了,快要离了这人世,皆不可猜。
赵姨娘没得办法,只是冷冷地看着一家子在凤凰蛋跟前凑,偶尔冷言冷语地说几句风凉话,一会让去买了棺材,一会让去裁了寿衣,哪个词能让王夫人脸色发白的,她就使劲地劝着。
贾母听着便恼:“烂了你的舌头,说这起子的话,若是他死了,我们能落一个好!我倒是要看看,逼死了他,你们谁能逃了过去,我能饶得了谁!”她才说完,忽然就想起了贾政。
贾政漆黑的眸孔紧紧地看着贾母,眼中似乎有着万千情绪,可是到底一句都没说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抬起头劝着老太太放心。
外头几个做了棺材的便来回话说齐全了,只等着人去看看,还有哪处不妥当的,贾母更是拉了人在院子里打上了:“这样不行,我且出去一趟。”贾母叹了口气忙吩咐人出门,众人见贾母走了皆散去了,只留下王夫人在床头看护。
等着第二日宝玉跟王熙凤便好了,众人忙问到底是怎么好的,贾母便笑呵呵的道:“宝玉生来不是带了玉么,昨日我行到半途便遇到一个疯癫的和尚,一个跛足的道人,跟我讲回来将此物泡水挂于门口便好,这不果然好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原本挂在宝玉脖子上的玉佩挂在了牌匾上,明晃晃地闪着晕光。
☆、第三十九章
贾宝玉跟着王熙凤眼见得便好了,贾环正嫌弃沐坤手段不够时,贾母那处来了人喊了赵姨娘过去,贾环便跟着一起到了贾母处,才刚刚进门便听贾母一声喝道:“你且跪着,做了什么事情如实回禀了。”
赵姨娘走近了一看,发现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
那马道婆原本便是庙堂里的修行,平日经常来贾府请安,只见她跪在地上给贾母磕了一个头:“万般不敢欺瞒老太太,只是这是说来也是凑巧,原本这些子害人的法子我是不说的,只是她求的要紧,我便说道:‘若非深仇大恨不可用,’赵姨娘道她晓得了,真真是缠得不死不休呢,我只得告诉了她,只是没想着居然是害了府上的宝玉,这如何得了,知道了消息我便来了,原本是救命,也幸好宝玉命大,谢天谢地。”马道婆跪着就磕了两个头。
赵姨娘被说的一头雾水,正想说什么便被一旁伺候的宋嬷嬷踢着了膝盖,啪得一声跪在了地上。贾环看了一眼宋嬷嬷,知道她是在宝玉跟前伺候的,而后回头看着上头的贾母,脸色一冷,便低下了头。
“我告诉他,须得那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人之上,一并五个鬼藏在那人的床上便完,赵姨娘听了便许了我五百两银子,说是若灵验便给我,不灵验便不给,于是就写了张欠契。”马道婆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给予一旁伺候的鸳鸯,鸳鸯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贾母。
赵姨娘瞪圆了眼:“我何时写过这种东西,何曾与你说过这些事情,那日你来了我屋子,见着我纳鞋便说你也少这料子,于是就拿了我几块布料便走了,当时小婉便在我身边!”
“小婉已经死了,听闻她要害了环儿,被人识破,便服毒自尽了?”一旁坐着的王夫人捏着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数着。“原本这是家丑,捂住了也好过旁人知晓,只是当初小婉被分到你那处伺候,回来便说贾环对她动手动脚,又说你们娘俩威胁她,若是不从,便一碗药药死,如今,果然是死了。”
赵姨娘这会连着眼圈都赤红了,活脱脱要吃人的节奏,贾环上前一手搭在赵姨娘肩上,轻拍了两下,一边一脚弯曲,另一脚也跟着往下,跪在了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夫人又回头看着贾母:“自我回来,府中便争吵不休,我原本就是奴才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比不得二哥珍贵,只是大小老爷便吩咐过姨奶奶这嫡庶有别,贾环不敢忘记,只是到底来这世间走了一遭,若是能考取个功名让姨奶奶高兴高兴,也不枉费她生了我一场。”他说完便朝着赵姨娘磕了一个头,清脆无比,又过分响亮,只一个便磕青了他原本白皙的脑门。
“要说我姨奶奶原本便在老祖宗面前伺候的,她是如何一个人,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旁的不说,若是二哥出了事,我姨奶奶有何好处,要说府里贾兰已经七岁了,若是父亲有什么,自然是嫡子嫡孙继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说完又磕了一个。
抬起头他的额头已经出现血痕,他转头看着马道婆,冷冷的眼神仿佛能把人戳穿了:“我且问你,若是我姨娘真的问你要了东西,你难道未卜先知,知晓她要害两个,便给了两份?”
马道婆忙道:“不过是担心第一份不灵,所以才给了两份。”她摆着手,一边还拿眼角扫着王夫人,王夫人看也不看她,只是推着手心里的佛珠。
“这个便让你编过去了,既然你给了东西,为何不问我姨娘要现银,偏偏写了欠契这种留下人话柄的东西。”贾环回头看了一眼小茶几上放着的字条,又回头看着马道婆。
“姨奶奶哪里来那么多的现银,不过是写了欠契分开了拿罢了。”马道婆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某些鄙夷的神色。
贾环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等着门外的人通报,果然袖角未落,贾政的脚步便到了,他一个额头磕在地上,等起来,只见血丝顺着鼻梁往下,两眼两行清泪流下:“孙儿不才,没有太大的本事,只是当初劳累父亲供了南王世子三年,侥幸他还记得,见着面便给了我五十两黄金,我回了府便给了姨娘,若是姨娘真要害人,如何不拿出这谁也不知晓的银钱,偏偏去写旁人都晓得的欠契。”他伸手抹着眼泪,又开口道:“便是真要写,姨娘房里哪里来的纸墨,皆因她想着我多用功些,就都送去了我的书房,便是要让人去拿,外头伺候的丫鬟如何看不见,还请老祖宗放过我姨奶奶,她向来心眼实诚算计不过旁人。”
这话说的揪心,贾政一步还未踏实在了,便觉得脚有些软,愣是晃了一下才踩齐了。贾母叹了一口气:“索性宝玉没事,此事便不提了,你回去吧,你们也回去吧。”贾母伸手,鸳鸯忙凑上前,小心地拖住,慢慢的往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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