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一阵过路的雨带来的暖风也带来了这个冬季反常的回暖,太阳终日的悬在这俨然就要霉烂的城市光秃的天空,令吹过弄堂的风也仿佛是有了春天的温暖。
在这样一个气候俨然疯人一般神经错乱的早晨,陈瑾轩的窗台上空空的花盆里竟也露出了一颗嫩绿的芽,傻傻的朝天咧开嘴来,俨然它的主人此时憧憬着爱情一样渴望着生长,全然忽略了冬季的回暖注定的短暂,那就像短暂的青春里短暂的懵懂、短暂的激情和短暂的单纯一样命定的短暂。
郁曼琳已然有一周没有见着陈瑾轩,在陆英麒归期未知、陆鸿生身处异地这样自由的日子里,梦寐着享受自由的她却只是感到至极的孤寂。而在这空气也染尽凄迷的季节,孤寂、就变得总能轻易于人的心底惹出几分哀怨来,尤其是逢着郁曼琳这样的女人。
她终日的在这紧闭的小楼里猜测着陈瑾轩的分分秒秒,她总觉着他没有来这里是因为他又在哪里有了新欢。她越是这样想也就觉着真,于是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煎熬,写了一封信去,这信也实在是写得柔婉至极,但凡是个男人读了,只恐都会要觉着这样的女人是一片温柔的梦乡叫人想往。
只是女人的心总是深如那片天空之海,而这样一颗心里酝酿的情绪也注定会要像天上的气象一样。
当陈瑾轩收到郁曼琳的这样一封信时,他那颗抑郁得俨然快要衰竭的心就仿佛是在秋高气爽的午后推开了一扇窗。第二天一早,他便满心欢喜的往郁曼琳那里去了。
这天、郁曼琳在楼上的窗边见着陈瑾轩站在她的院门外的时候,那颗原本满怀期待的心却忽然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她只是想着,陈瑾轩虽然来了,但毕竟是因为自己写了一封信去,若不是因为那一封信,想必这天他也是不会来的。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便将心里所有的哀怨都寄在了陈瑾轩的身上,仿佛她所有的不如意都是因了此时这门外的他而生出来的。
郁曼琳站在窗边朝下望了一眼,便关了窗子,不慌不忙的走下楼去。去到楼下还故意绕着屋里走了一圈,这才推开楼门,一脸的阴云走过院子,将那镂空雕花的铁门推开一道宽宽的缝,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自顾自的回了屋里。
而陈瑾轩本就是极其敏感的人,且又是受不得半点气的脾性,此时见着郁曼琳与那信里的判若两人,直教他顿时就气得俨然要冒出火来。只是毕竟他如今已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郁曼琳,所以面对她,他是宁愿气出病来也会要理所当然的将这受的气忍在心里。
回到屋里,郁曼琳就在楼下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见陈瑾轩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却一语不发,她便觉着这是一个男人在已然不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的冷漠。于是这一刻,她心里所有的哀怨都情不自禁的化作言语中的冷嘲热讽,俨然针刺一样扎着陈瑾轩那颗如今已是近乎衰竭的心。
面对郁曼琳这些言语的刺激,陈瑾轩的心却忽然变得极其平静,他只是单纯的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他何以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何以会要想到为了这样一个如此折磨自己的女人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他想不明白,也许正是此时的他依然想不明白,所以他才仍旧要深陷这疯狂得近乎病态的爱。
终于、陈瑾轩因为这于冷静中也依然不能舍弃的爱,在郁曼琳的冷嘲热讽下顿时的尽失平日的冷静,猛然从那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吼了一声,“给我闭上你的嘴。”
郁曼琳丝毫也不曾想过陈瑾轩竟也会有如此粗暴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令她有些无措的安静下来。只是过了片刻,她之前那些冷嘲热讽仍未诉尽的哀怨便又柔弱得似病一般从那同一张口中流转出来,“这许多天都不见你,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已然与你那未婚妻结了婚,这次若不是我写信寄去给你,兴许我在你心里都已是形将忘却之人。而我却已然不能没有你。我总在想,若有一天你是真的爱上了别人而不再爱我,那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郁曼琳小声的如此低诉着,不时的一阵抽泣,就连方才说那风凉话时一脸叫人生厌的表情也是变得楚楚可怜,任谁见了只怕是都会要生出几分怜爱来。
只是此时的陈瑾轩就像一座忽然爆发的火山,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郁积的压抑都在这时无可遏制的爆发出来。这一刻他复杂而沉重的愤怒已是不可能因为郁曼琳的楚楚可怜而平息的,他只是在郁曼琳含泪的倾诉中冷漠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远离身后的郁曼琳回望的视线,直至消失在那扇短暂的开启又紧闭的门外。
陈瑾轩在离开郁曼琳那里之后也无心回家,如今的他只觉着这偌大一个世界永远都没有一片清幽之地。他就这样,独自在这潮湿又冰冷的城里落叶一样的游荡,整整一个下午。
时近黄昏,回到家里,一进楼门便见着宋云萍,只小声说了一句,“妈,我回来了。”便转身上了楼去。
宋云萍见他紧锁着眉心、满面的忧郁,于是不无几分关切的说了一句,“瑾轩啊,不要每天回到家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有空也约依伶出去走走。”
“我知道了。”陈瑾轩站在楼梯上回过身来应了一句,就又往楼上去了。
宋云萍见他并未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于是看着他又说了一句,“不要总等着人家女孩子一次次来找你。更何况结婚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有空你也该和依伶多商量商量。”
陈瑾轩听了这话,于原地站定了几秒,觉着已无法像往日那样压抑住心里的情绪,仿佛是如今这世上的人顷刻间就能轻易被他所仇视。他就那样,站在楼梯的转角,语调清冷的问了一句“结婚真的是我的事吗?”又于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吼,“这结婚从头至尾什么时候看上去像是我的事?从来都是你们凭着你们的喜好在拿着我的人生当游戏一样的摆弄。”
宋云萍看着眼前的陈瑾轩,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忽然觉着自己的儿子是那么的陌生。她甚至满脑子凌乱的在想,眼前这个疯狂的人究竟是谁,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那个温文尔雅、言行得体的陈瑾轩又是谁。这一刻,她变得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她的儿子。她只是莫名的有些伤心,却又似乎并不清楚究竟是因了什么会忽然觉着这样的伤心。
这天,直到吃晚饭的时间陈瑾轩也没有下楼去,更是没有人上楼来叫他。仿佛这个下午过后,他在这个家里就已然开始变得陌生。
晚上、楼下客堂的挂钟刚敲过九点,陈子曦就从房间里溜出来,一手拎着一双拖鞋,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小声的走上楼去,就连站在陈瑾轩的门外也不敢敲门,只是轻轻的扭动了一下门锁,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来。
这时的陈瑾轩躺在屋里,满腹的怒气依然没有平息,就像是深埋地下的石油忽然寻着一处裂缝喷涌出来,一经点燃便永世不灭。
门外的陈子曦见过了许久陈瑾轩也没来开门,且这天气又叫人冻得难耐,于是这才有些心急的在那门上轻轻的敲了几下。
陈瑾轩听着那门上传来的声响,只觉越发的心烦,从床上猛然的坐起身来,走到门边扭开门锁用力的一把拉开门,见陈子曦站在门外,丝毫也不顾忌此时已是夜深,扯开了嗓门一阵大吼,“又有什么事要这样怯怯的敲门?是不是又是卓依伶的事?你喜欢她就该去对她讲,以后再不要这样来烦我了。”说完就将那门又用力的关上,直震得整面墙壁都传出一阵嗡嗡的声响。
陈子曦看着那紧闭的门,还未从方才挨的那一通摸不着头脑的怒斥中回过神来,宋云萍就已然拉开前楼的房门走了出来,房里传出陈忠庭很是严肃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吵什么?”
陈子曦回过身去,看着他的母亲,一脸疑惑又委屈的耸了耸肩,穿上拖鞋悻悻的下了楼去。
而方才陈瑾轩说的那些话宋云萍是听得很清楚的,那话令她不禁要猜想,陈瑾轩这天的反常会否与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有些关联的。
翌日的下午,陈子曦放学回到家,宋云萍便将他叫到了楼上,很是严肃的问了一句,“昨晚你和瑾轩在吵什么?”
陈子曦这时想起昨夜的事来,心里觉着很是不痛快,气呼呼的答了一句,“我哪能知道?哥他开门就骂了我一通,骂完就把门关上了,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说。”
宋云萍于是语气又缓和了几分问了一句,“瑾轩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陈子曦心里知道宋云萍问的是什么,而他也清楚有些事他是不好在父母面前承认的,于是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什么话?”问的时候还很没有底气的细喘了一声。
宋云萍见他如此的反应心里就已明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依然心平气和的问道,“我昨晚都听见了,瑾轩说你喜欢依伶,是有这回事吗?”
陈子曦见横竖也瞒不过去,于是干脆抬起头来,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我是喜欢依伶姐姐,我没觉着我有什么错,我又没干什么,我只是喜欢她,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宋云萍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只觉着有些生气,只是见着他那副小大人的样子又不禁觉着几分好笑,于是板起面孔来严肃的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该知道瑾轩和依伶就快结婚了,她将来可是你的嫂嫂,你还这样理直气壮的说你喜欢依伶,就不知道这是有违伦理的事吗?”
“可是……可我又没有……”陈子曦一时语塞想不出应对的话,结巴了老半天也没能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他只觉着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能说。
“难怪瑾轩会生你的气。”宋云萍这才站起身来,看着陈子曦和蔼的笑了笑说,“仔细看看觉着你是真长大了,就是人长大了心没长大,还是像个小孩一样不懂事。”
“我不懂事是因为你们从来都只会说我不懂事。”
“你要懂事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去对瑾轩说你喜欢依伶。”宋云萍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子曦,你是时候该要明些事理了。”便下了楼去。
这话陈子曦听在心里是有些不甘的,他明了宋云萍的这些话是要让他明白,若然他不想叫家里人失望,就必然要明了那些他不愿明了的事理。
这时的他只是叛逆的想,他既然喜欢卓依伶那他就该喜欢卓依伶,任谁阻拦他也不能放弃于卓依伶的喜欢。只是他不曾察觉,如今的他其实已在冥冥中长大了,纵使他会叛逆的想他所想,他也不再有那一意孤行的勇气。
朱阁绮户锁清秋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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