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阴缺,旧时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相逢匆匆恨离别,谁知多少呜咽。
半缕清风,点缀些许的无可奈何,夫差长立林中眼望夹岸的湘竹,心中尽是漆寒。
就这么走了吗?
一点儿情义也不肯留下。
以晴踏乘一地的心碎回到茅屋之前的时候,姜聪已经在门口等了她许久。
看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姜聪没有多问,若无其事的那自己的袖子替她擦去泪:“等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是想潜逃吗?”
“是……可惜没有银子又回来了。”以晴别过脸装作风沙迷了眼睛蹭掉了脸上的泪,撑出一个笑。
房中,灵沽浮矗立窗前,两人一言一行尽看个仔细,他本无意打扰,可眼神落到以晴身后的一个人影之时,却不能不冲了出去。
穿堂而过,以晴甚至听见灵沽浮脚下的一阵风声,顺着他的脚步所向转身看去,却见夫差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慰藉自己的姜聪,脸色极是阴沉。
“我……”
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退去,却却被姜聪一下子抓住。
只见他已同样阴冷的眼神看向夫差,虽有又带几分敌意的将以晴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一时间以晴的心一抖。
此一番,她似乎看明白姜聪的心思。
可是,看明白的却不知以晴一个。
正当失神,随即而来的剑气都陡的让她一阵寒凉,猛地抬头望去,远处夫差已经拔了剑,那剑首所指的正是姜聪!
“不要!”
当以晴再次从惊骇之中回过神儿的时候,一双剑戟已纷纷落了地,再看灵沽浮左手及胸挡在夫差之前,眼中满是怒色。
“放开她!”他对姜聪开口。
夫差凝眸死死的看着她,越发强烈的字眼,一下一下冲击着以晴的心,四目相对,尽是说不出的恩怨情仇,看看被灵沽浮挡住的他,又想想躲在姜聪身后的自己,以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
姜聪没有放手,反而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紧了些,见他情绪已近乎失控,灵沽浮也终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开口:“你到底想怎样……夫差!”
当以晴听见灵沽浮说的最后两个字时,震惊的险些瘫倒在地,姜聪下意识的去看她的脸,却在她脚下趔趄的时候扶住了她的肩。
“以晴,你怎么了……”
乍然捅破的窗户纸着实让四个人的心绪都有一些复杂,看着姜聪抱住她的肩膀,夫差的所有戾气已经破土而出。
剑气如虹寥落飞沙万点,沉戟似月勾勒春华秋浓。
再一次夫差急红了眼,抬脚踢起了地上的青峰剑,使一招海底捞月那宝剑的剑锋便直至灵沽浮的心口。
不远处,以晴看的心惊胆战,想要去拦,可却被姜聪紧紧拉住了手,见夫差已动了杀机,终不能视若无睹。
“小心!”
以晴担心而又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夫差不自觉的一愣。
他那么拼尽全力所求因她而战,可她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对手。
呵,真是可笑。
夫差的分心无疑给了灵沽浮一个绝好的机会,附身抄起地上的佩剑,反手探身向前几步,拨开他的剑首。转眼间夫差显得很是被动。
几番回合,夫差打得很吃力,以晴哭求姜聪去拉开两人,他却只是攥紧了她的手。
他明白,这场争斗必得分出一个输赢,不仅为她,也为即将交战的吴越两国。
灵沽浮的剑再次刺向夫差的左肩时,夫差已有了落败之势,这一点灵沽浮很清楚。他的肩上有伤,不易动武。
当夫差尽全力躲过灵沽浮的剑时,耳畔是三声犀利的箭啸,而后身背便是钻心的刺痛,他下意识去喊她的名字,却被一口温热堵住了喉。
霎时天旋地转,待他欲再与灵沽浮一教高下的时候,一口鲜血已破喉而出。
不远处,看着撑剑跪地的夫差,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响彻天际,几只惊起的候鸟飞过,留下几声哀号。
她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发疯一般冲向了他,待紧紧的抱住夫差滚烫的身体的时候,泪如决堤。
灵沽浮站在他们的身旁没有动,只眼神扫过夫差背上的三只响箭的时候,眸子才闪现一丝的清寒。
灵沽浮抬头有所芥蒂的向那箭尾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在斑驳的阴影里发现了那个人。
是范蠡。
或者说,是他带领的三百精兵。
待训练有素的越国将士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之时,姜聪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
“你让开,这个人就是要带兵攻打我越国的罪魁祸首!”
范蠡持剑而来,直至夫差,眉目间尽是横冷的杀气。以晴下意识的抱紧了夫差,却不小心触及他的伤口,疼得他发出一声难忍的闷哼。
那是以晴一生中最极致的无能为力,她很想很想死死的抱住他,可是却又因他一身的伤痛僵硬了手。
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默声的男人终于不可抑制的跪下去。
“范蠡,我求你,哪怕让我抵他一命也好,放了他……”
她这一跪,跪疼了夫差的心,也让剑戟相对的三百将士一片哗然。
夫差扯着她的衣裳想拉她起来,却被以晴狠狠攥住了手。
能以如此换下他的命,她情愿如此。
远处冷眼观望的姜聪和灵沽浮看她眸子里的光泽渐渐褪去,心中五味杂尘。
良久姜聪阔步上前挡住范蠡的剑,凛然开口:“放了他!”
“放了他?”范蠡冷笑一声又问。
“凭什么?”
“凭我是齐国太子姜聪。”
……
四下又是一片哗然,猛然间范蠡手中长剑抖了三抖,眼里闪烁的惊讶溢于难表,一旁的灵沽浮也未曾料到这种情况,眼眸紧蹙,没有开口。
“为什么?”稍稍缓了缓自己的心神,范蠡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在乎这丫头,我不准她难过。”
……
四下哗然,随即而来的却是灵沽浮的严肃和夫差的冷眼。
以晴没有注意到他们神色上的变化,只所有的思绪还因姜聪的述说而不知所踪。
她从未料想她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姜聪的坦诚的心意。
她不知道他的喜欢,可却震惊于他的胸襟与气度,为了她的不难过,他可以放下所有的芥蒂替她达成所愿。
她感动,感激,也在察觉他眼角流露出的些许无奈时,替他感怀,可是她却不能爱,也不会爱。
那个初初相识的杏花雨里,她早已把全部的情留给了夫差。
范蠡怔了怔凝视着眼神空洞的以晴一阵犹豫,此番他的为难溢于难表。
以晴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可是夫差却是他越国的威胁,今日他一人囚困在苎罗山正是打压越国气势的好机会,况且他深谙行军之道,若纵虎归山,只怕又会成为越国的劲敌。
想到这儿范蠡咬牙狠了狠心,探剑伸向夫差的心口言:“他是要亡我越国之人,绝不能…”
“你若杀他,我必卷起一场腥风血雨,我说的出,就做的到!”
以晴猝不及防的一番话,顿时让在场众人呆怔一片。
……
那是范蠡从未想象过的胆战心寒,凛冽刺骨的目光逼近他的身,冷的如同寒冬腊月。
他竟不知最让他无法动弹的威胁竟是穆以晴!
身后的三百将士微微愣了愣神,忽然其中一个兵将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放下兵器,高呼一声“以晴姑娘”,便俯首深深向她跪了下去,随后那些兵将便一如传染一般,纷纷跪地放下了兵器,不肯再与她对峙下去。
这样的情景她始料未及,可姜聪却如镜青明。
这是她之前无意舍下的善,终于在关键时刻帮了她。
时疫盛行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所报效的国家不曾给过半点儿的粮米,而这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异乡来客,却散尽大笔的粮财赠医施药,救了他们年迈的老母,救了他们及膝的儿孙。
他们是兵,势必精忠报国,可是他们也是人,也要无愧良心。
看着跪倒一地的将士们,范蠡只觉被逼得退无可退。
他明白:她所说的腥风血雨绝不是一句空话,只要她想,凭她在越国的民心,加之齐吴两国的帮助,里应外合,对于越国势必是场灭顶之灾。
他不敢,也不能杀了夫差,这场看似毫无悬念的博弈,却终究是他败了。
良久范蠡开口:“好,我答应你,放他走。”
想了想,范蠡又心有不甘:“不过他要退兵回吴,不可再战!”
良久,撑剑跪地的夫差突然仰天仰天长笑,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流泪的眼,心中满是不舍的怜惜。
“以晴,有你这句话,哪怕让我负尽天下人也在所不惜。”
一时间夫差想将说尽所有的情话,却还觉得不够,那一句混着她极度厌恶的杀戮的“腥风血雨”着实震撼了他的心。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清眸如许竟会因为他变得冷冽清寒,可也正是如此,他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心。
想到这儿,他才觉得刺在他身背上的三箭,值得了。
看看前头放下了兵器的将士们,以晴终缓缓拭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笑了。她从怀中掏出那方白绢缓缓展开,一行诗句展落人前。
那是她的亲笔。
别后勿复念,愿无再会时……
她将白绢轻柔的缠绕在他的伤口处打上一个结,看他眸子里的深情,情不自禁的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夫差静静的感受着来自额头的温热,终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她。
“退兵吧……”良久她稍稍起身离开他的肩膀开口。
他凝眸看着眸子里的笑,心中尽是温柔。
“好。”
“今后不再犯越。”
“好。”
他将她所有的话一一应允下去,如同生活最简单不过的琐事。
直到她再次看她温润的笑,夫差方才缓缓开口。“跟我走吧,我愿为你舍天下。”
“不可!”
是范蠡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打断了两人未完的温情,以晴清眸冷冷的扫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温柔的看向夫差:“还有一件事。”
“好……”
他不需要知道她所求是什么,因为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给他。可是以晴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夫差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凝眸看他,对他崭露出最粲然而又最残忍的笑,淡淡开口。
她说:“忘了我吧。”
第四十六章 为君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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