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雨,停了,又下了,什么时候方能得以停歇呢!”李治只身一人站于绮云宫门前,长长宫廊甬道之中。仰头望天,眸中哀伤浸染。
这是长孙皇后生前的住址,如今昔人已去,此地空余斯楼;身为儿子,身为一直以来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儿子,面对种种载了过往的历史痕迹,没有感慨,委实是假的。
而此时,他心里想得最多,念得最重的,却是媚娘。忆起当初,母亲还曾说过准了他们之间的好事。若是母亲还在,他与媚娘定也不会似如今这般的苦,“姐姐,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好吗?你真的。。。。。。真的把我给忘了么!”
“殿下。”正忖度、沉思中,背后兀然传出一声柔唤。温存缭绕,百媚千娇。
“姐姐!”李治猛一个回身,满怀惊讶与喜悦。一瞬里,却不禁复将眉头皱起,高昂情绪倏然跌落深谷。那不是媚娘,而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庞。说全然陌生,却也牵强。似在哪里见过,但又真真浑然想不周成。
“萧珍给晋王殿下请安。”女子丝毫不见惊慌的对着治温婉而笑,柔身行礼。
治只听得是萧珍,转瞬里忆起父皇定下王悠怡为晋王妃后,曾说要将萧珍一并给了他。因了这个缘故,他虽心心念念媚娘,却也少不得细细端详、审视萧珍一番了。
这女子不很美,论容貌并及不上媚娘十分;论气质,也比不得银妆的冷韵脱尘。可眉宇间自有一抹特质的温婉新奇,带些隐隐小俏皮。远远看去,淡妆农牧总相宜。悦神,又悦心。
“不必多礼。”治不自觉中,声腔柔和几分,权且将对媚娘的痴神搁浅在九霄云外,只顾与萧珍搭讪:“今日得空进宫,是面杨妃娘娘来了?”
萧珍虽生性顽皮、淘巧,却也不敢逾礼,唇畔柔顺、谦和:“嗯,是随姐姐一道来的。”
李治点点头,见天色已晚,便要抽身回去。转身之时,无意间瞥过萧珍。恰巧,一缕银色的清辉夜光于这时候正洒在了女子周身之上,匀称清雅,亦幻亦真。
治就在那一瞬里,颓然定住,仿佛看到了昔时的银妆。
冷月为殇,冰冷清女;神情面目溶余晖,淡闲愁。纤白玉指倚着湘清宫外汉白玉栏杆,浅浅抬头,迷茫而灵气的凝望着他发呆,含几缕哀怨存着。。。。。。就是这个样子。
他便再也挪不动步了,泪水顷刻间弥漫眼帘,加之心间阵阵绞痛。
真爱过,才会懂,会流泪,会回首。。。。。。
“殿下,您要回去了吗?”萧珍歪头,可爱而天真的问出一句,显然面李治此时情态,心下里暗自奇怪。
“哦。”治兀然回神,眼前幻影全消。料得方才在这清纯楚楚如婴孩的女子面前失了神,不禁腼腆忽起,低下头去,几分尴尬存着,微应一声。片刻后,随意客套解嘲:“你呢,不回去吗?”语尽,发现女孩儿没有带伞,不觉无缘由的笑了一下,轻声柔柔道:“我送你一程吧!”
萧珍心头一喜,无邪眸子顿然表露出阵阵欢欣之意,不加以丝毫矫情、掩饰。
治淡淡一笑,摆摆手,唤她过来。
萧珍便俏皮的吐了下舌头,灵敏跑过,钻于治的伞下;很自然的,又挎上了治的臂弯,小鸟依人般淘巧、惹人怜爱。
治轻轻转身,撑伞步入雨帘蒙蒙深处,好像一个大哥哥,牵着妹妹那样,小心翼翼的牵着萧珍,一路无言,内心却是无以言明的温馨。
“那便去喜欢一个人,不要去爱。只是喜欢,真心的喜欢。”耳畔忽而想起昔时,媚娘那几分恳诚而无奈的婉转嗓音,治定神一下,不自己的复又看过身旁萧珍。俄顷,繁杂神思顿然一派澄明,是啊,何苦让自己累?垂手可得的幸福不就在身边吗?想于此,心下禁不住暗语轻喃:“姐姐,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这么作践自己,害你劳心。。。。。。”
。
自打那日淋了雨之后,恪便一病不起。诸位太医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是徒劳无功。
太宗听闻尔后,少不得焦急赶过儿子这里,在恪床边坐定,为他捻捻被角,将一缕散乱的发缕到耳后去。
短短几日,他的恪竟消瘦成这般模样,嘴唇发白,气息微弱,似有还无。
太宗的心也不禁丝丝泛疼,他俯下身,把儿子横抱起来,搂在怀里。是他错了吗?真的是他错了吗?如果迦绫不离开,恪是否会较之如今幸福百倍?可世事已成定局,却要怎生扭转;纵有后悔,除了承担之外,又还能做得了什么!
昏迷中的恪被惊醒,虚弱睁开双目,见父亲正慈祥的看着自己,眼圈发红。
就在这一瞬,在父亲紧紧将自己拥住的一瞬,对父亲所有的怨恨、不满、误会。。。。。。通通云逝烟消了去。此时此刻,想必唯有父亲,才是自己的依托。挚爱已然失去,他不能再失去父爱,不能再度伤害父亲一颗沧桑遍布,深深自责的心。
半晌,经不住语声哽咽,轻轻唤过一句:“父皇。”
“你现在身子骨弱,不宜多言语。”太宗边小心叮嘱,边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火般的烫,灼着李恪的肤,也灼着他的心。
李恪紧紧偎在父亲怀里,抓着他的龙袍,似是生怕这唯一的暖意也会兀然流逝掉一般。
太宗也同样紧紧地搂着他的恪,他知道,此时儿子的心底是多么绝望,对爱,又是多么渴求。
其实,他的心又何尝不在痛?他爱杨妃,更爱这个优秀的儿子。他极力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包容他的一切张扬,甚至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
但唯独储位与美眷这两件事,他不能给恪周全。
于是,他要补偿,不惜一切的补偿。他会竭尽所能,保恪夺得大宝。
棒打鸳鸯散,看似错在太宗,但细想来,又怎奈何迦绫的决然与李恪的冷漠?那善解人意、心高气傲的仙子,宁愿作为大唐的合婚公主,离开大唐,离开恪;也不甘心随恪远赴封地,就此平淡一生。
因为她要成全恪,她挚爱的恪。她深知,男儿来此世上走一遭,最重要的,是抱负,是志气。况且于恪来讲,优秀如斯,却偏偏承载了暴隋血统,身背庶出名分。纵有父皇钟爱,却也难免落得闲人口角、轻薄。为了这一口气,他理应去追寻这傲视群雄、伸手揽月的大好良机。她不能牵绊他,相反,要成全他。
简单的是天涯都追随,为难的是诀别着成全。虽然苦,虽然痛,但只要想到她的爱人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抱负,为自己、为母妃挽回了受伤的面子,至此后再无人敢讪,再无人敢欺。她便会笑,笑出泪花来。
“父皇,您在骗我。”李恪喃喃:“您在骗我。”
太宗不语,怀抱越紧了紧。
“您曾说过,只要儿臣幸福。可如今呢?”
“恪儿。”太宗知道此刻无法跟他解释清楚,看着怀中的儿子,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懂得,会更加坚强。
李恪已无力再说些什么,只觉胸口压抑,既而喉结一甜,咳出一口血来。
太宗的心噗通一跳,众所周知的,这人只要一咳血,命便掉了一半。
“张英,快,宣太医!”太宗广袖于半空里抬起,颤悠悠遣了张英到近前来。
杨妃原是不准旁人来扰恪的,说要他自己好好静一静。可高阳到底还是放心不得,便偷偷背着杨妃来了。此时,守在外面的高阳听得这言语,想是有了恶化,心下恐慌伴着急,却也不敢贸然前去告知了杨妃及清河。
还未及张英出得门来,高阳便少不得自己奔了出去,寻唤齐英杰。
。
一连两天夜里,恪昏迷不醒。太医诊断是积郁攻心所至脉象凌乱,气血不畅。
太宗心念着杨妃的安康,固不准走漏出去,这边没好,那边再害得杨妃操劳担心岂不得不偿失?
期间清河也未能识得这情况,只当是恪自己独处几日,想清楚了方挣脱出来便好,故此也未来看。
只有高阳依旧日夜常来守着,太宗恐爱妃多疑,便也嘱咐女儿回去陪伴、宽慰杨妃。高阳无奈,只得遵从去了。
黄昏时分,太宗处理周成一天事务,正赶过吴王府苑,向齐英杰问询李恪现状,却听张英疾步走进,报说萧家小姐前来探看殿下。
太宗略一忖度,应是凛心亦或萧珍,便吩咐下去,准她进来。
一语未尽,凛心已经步入,娴雅面上描了淡妆,映点点莹火烛光,圣洁而高贵。
她不急不缓曲下曼妙身段,向太宗问了安,尔后,直直走向李恪榻边坐定,明眸中罩了朦胧,闪动星辰华彩。
“你来了?”出乎意料的,昏迷之中的恪却兀然间开口,轻语问出一句。
“我来了。”凛心喃喃,第二声,带了哽咽“我来了。”
“再也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好吗?”恪既而接过口来,很自然的问过。
凛心略顿一下,垂眸,有些委屈:“你怎么能爱上她呢?怎么能爱上绫妹妹呢?”
恪唇畔微微一笑,爱怜嗔责:“傻丫头,你们是一体的呀!”
两人这一席摸不着头脑的对答之话,惊呆了满屋众人。却也只当是恪错将萧姑娘认成了迦绫公主,凛心不忍打破追忆,便索性借题发挥也未可知。
正这时,忽有一阵夏日暖风穿堂而过,轻扑女子面颊。
凛心登时便是一定,眼波中朦胧尽散,恢复了往日里的睿智、内敛神情,冷眼观世目,玲珑剔透心。
恰也在这一时,恪猛然睁开一双明目。病了这么些日,再度睁开之时,俊毅、英气不减往昔,已然看不出病态。此刻,想是意识到什么,唇角旁,径自喃喃:“我才说了些什么?”
凛心茫然的扫过四周,心下也是诧异。如梦初醒般,不知自己怎的就进了这里,原不是要去杨妃娘娘那里的么?亦记不得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言辞。
还好,礼数却还是不能乱的。想于此,忙向着太宗、李恪做礼辞别。尔后,抽身步出,一脸尴尬、羞涩、茫然而不知所措。
太宗一见李恪已醒,也顾不得理会方才的种种不着边际,急忙命齐英杰上前把脉。
英杰躬身应下,诊断片刻之后,对着太宗做下一拜,脸上堆起笑意:“皇上,吴王殿下已经康复了!”
太宗适才松下一口气来,吩咐张英按齐英杰新开出的滋身补气药方前去抓药,顺便打赏。
张英心下也是高兴,急急应下太宗,与英杰一道去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四章 前缘无悔今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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