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月光轻抚之下,一切静止,恍若暝色。
左武卫大将军府苑,女子双眸微闭,唇间一抹浅笑,轻轻呢喃,如歌。
流目盼,生姿娇,从容步。腰间,锦绣织缎裹素。夜风撩拨,半掩半开。
“雯儿。”秦琼自院落小径走过,轻唤孙女,“天色深了,快回去歇息啊?”
秦雯识得爷爷声音,转过身来,黛青淡扫的杨柳细眉微微上浮,合着玲珑丽眼打开一个笑:“爷爷,入夜风紧,您且回去歇息,莫要在这里唤孙女。孙女这便也回去,若是爷爷您身子有了闪失,孙女怎么担当的起。”
“好孩子。”老将军感慨着,哈哈一笑:“孙女到底长大了,留不住了。心里装了人,纵是爷爷也莫能奈何啊!”
“我。。。。”秦雯羞红了花颜,簪花扶髻微摆,低声细语:“孙女哪里有了。爷爷切莫乱猜,我这便回去歇息就是。”语尽,低着头,娥首垂项,嘴角抿了笑意,加快步子,匆匆从爷爷身边跑过,带来清风一阵,夹杂着丝丝缕缕暗香。
浮影摇枝,一足三娉,回首一探,纤媚巧笑,万千瑶丽。
。
“皇上,安平公主求见。”次日正午,太宗正坐于书房批阅奏折,听得张英唤说安平求见,便点了头,传她进来。
“父皇。”张英退出,安平急急步入,带着哭腔的一声唤。
“文婷,这是怎么了?”太宗心疼开来,走下龙椅,扶住正欲行礼的安平,开口探问。
“请父皇治儿臣管教无方之罪。”安平曼声,边说着,纤身委下,跪地。
太宗眸中隐隐拢了肃穆,心里已知了端详:“文婷,这也不怪你啊。谁知道那乐童会有如此不堪之举呢!”
“父皇,话虽这么说,但这罪责,女儿总该担些,也未想过逃脱。”安平垂下眉目,袅袅。
“那你此来。是何意愿?”太宗扶起女儿,款款探问。
安平抿了下粉艳香唇,双眉频蹙,只一瞬,便又舒展开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抬头,轻、且坚定:“此等祸害,安能留他?儿臣奏请父皇,斩了称心!”
声音虽不大,但却如同霹雳。干脆、直接的让人心里发烫。吐出这一句后,连安平自己都觉残忍。可她深知,若想保住承乾储位,这称心,留不得。
阳光直筛进来,金灿灿的,透着祥和。
太宗皱了下眉头,似在深思。旋即,看向女儿,安平也直视父亲目光。她那摄魄明丽的瞳仁里,带了恳求与不容否决。太宗倏然知晓女儿心思,缓缓点下了头。
他是皇上,太子是他钦定的。若是在这事上面彻底否决了太子,那便也等于否决了他自己。
退一步求其次,太子是他的儿子,还是嫡出,又是长子。若是赦了、亦或轻饶了称心,那干系便完全落在了太子身上。一个品行、作风不检点的皇子,安能担当国储?如此一来,太子必废。
而太子是国储,废了国储,搞不好就会动摇国之根本、引起动乱。况且,他唐太宗什么时候错过?他是大唐的皇帝,四姨小国臣民心目中的神明。他是完美的、是不会错的。
所以,这太子不能废立。至少,不能在这件肮脏、不堪的事上废立。
而要想堵住众人口碑,保住太子,便势必得将过错推到称心一人身上来,让这小小乐童担其所有。固,称心必死。
这个道理,太宗与安平,包括承乾,都看得明白。
。
旨义传下,明日午时,称心,斩。
“殿下。”后院凉亭,何语轻轻走过,软语微唤承乾:“起风了,你回屋里坐吧!莫要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承乾目光呆滞,痴痴呢喃:“受了风寒又算什么,病死了才好。”
“这。。。”何语酥指点唇,眸中拢上哀意,秋菊娇俏。
承乾突兀意识到了身边妻子,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看,目光凌厉。
何语吃了一惊,下意识低下头去,卷睫长掩俏目。
承乾却是越发看的紧了,慢慢站起身来。
何语稍稍抬眸,正正对上丈夫那冰冷、寒气、利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周身一抖。
“当晚,父皇是怎么知道称心与我在一起的?”承乾缓缓开言,语音低沉、暗哑,目光仍是定定的看着何语,锐利、且冰冷:“是你进宫告密的吧!”一字一字,仿佛从牙缝里崩出。
何语倏然抬头,满是不解与委屈。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浓浓伤心。
“呵,怎么不说话了?”承乾轻蔑的笑了一下,带着嘲讽:“说到你的短处,正中你的下怀了吧!”
“我说不是,你信么?”何语微微侧目,斜视承乾,声调里听不出一丝与常日所不同。
她是苏亶长女,柔顺表里、贞顺自然、庆成礼训、言容有则。但她也秉承了父亲的清傲与刚强。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反问我作甚!”承乾突兀抬高声腔,俊美的前额青筋条条暴起。看得出来,他动了肝火。
“对,是我。是我向皇上告密说你与那妖精在一起,是我派人进宫请了皇上过来,是我进言斩杀称心,是我,都是我!现在你知道了,都是我做的!你全知道了,你满意了?”何语也挑高语气,一口气说完,嘴角勾了笑意,看向承乾。
“你,你怎么如此恶毒!”承乾周身颤抖,不可置信的怒视着妻子,冰冷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血色。抬袖,一掌打过。
何语踉跄一下,身体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上。这一巴掌打的不轻,面颊,娇嫩的皮肤顿时红肿一片,嘴角之上也是血丝连连。
“太子妃殿下!”冰媛见主子们争执起来,起先是怕;后又见承乾打了何语,心中霍的一惊,匆忙蹲下,扶住因伤心而颤抖不已的太子妃。
承乾条件反射的一战兢,背转过身,满是懊悔与惊骇。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动手去打一个女人。
何语菱唇贝齿轻咬,面上泛着红肿,自此之外,毫无血色。良久,低声吩咐冰媛:“你且回房,帮我收拾一下衣物,今晚我们回丞相府去。”
冰媛怯怯抬头,注视着承乾的表情,边扶何语起来。还好,他始终背对着她们,冰媛只看到一个高大、隐隐含了几许落寞的身影。
何语轻轻转身,眼角眉梢有些慵懒的意味,她真的累了。冰媛一见,急忙扶住,紧随何语,离去。
承乾不经意回头,对这位几年来,默默伴随自己左右、相敬如宾的妻子,却也是这般挂怀。
可是,萧索之下,却寻不见了妻子的身影。他的心中,倏然一阵慌乱、抽痛;像是有着百只、千只蚂蚁爬过。
或多或少的伤,或真或假的谎。词中的梦,清晰可见,远方的歌,渐行渐远。。。
。
“母妃!”宁心殿里,李恪掀帘进来。适逢迦绫也在,便点头,朝她笑了一下。
迦绫也抿嘴一笑,算是还礼。
“恪儿。”杨妃见儿子这般火急火燎,微微蹙了娥眉,询问道:“如此急切作甚,可是出了什么乱子了?”
“乱子是出了不假,可却不是儿臣那里的。”李恪端过檀木香桌之上茶盅,顺势递于母亲:“想必母妃该有耳闻的,这太子竟与乐童淫乱,呵。”说与此处,轻蔑一哼,“依着儿臣看,太子做事如此出格,废立是迟早的事!”
“哎。。。”迦绫急忙拉了他的衣角,如水眸光落入李恪面颊,又扫向杨妃,轻轻摇了摇头。
李恪会意,他知道母亲素来不喜欢他陷入储位之争当中,便缄了言,抿嘴笑了一下。
杨妃看得真切,并未去接茶盅,侧过脸来,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恪儿,母妃要说几遍你才能记住。”
“母妃。”李恪一急,将那漆彩茶盅放于桌面,匆匆跑过母亲面前,低头赔罪:“儿臣记下了。刚刚不过是随口说说,母妃怎么还跟儿臣较这个真啊!”
“若是这样最好。”杨妃说着,招呼儿子坐下,又对迦绫:“绫儿,你平日里且多劝劝恪儿,我们说了多少,他却未见得听。可你这一句啊,他保准就听了呢!”
“儿臣记下了。”迦绫柔顺的低下头去,语声娇柔。
李恪看着她那恭谦样子,“扑哧”一下笑了。
“三哥。”迦绫见状,嘟起嘴来假意生气:“在姨母这里也总要欺负妹妹啊!”
“这孩子。”杨妃轻轻拍了一下李恪后背,笑道:“绫儿你别往心上记,你三哥哥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母妃。”李恪微微一笑,“儿臣并没有开绫妹妹的玩笑啊!只是觉得我们好笑罢了。”
“哦?”杨妃一时惊疑住,不知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母妃你且想想。”李恪站起身子,行至迦绫那里,看向她,见迦绫也正抬头看着自己:“这绫罗绸缎一样的妹妹,我们都习惯唤她作‘绫儿’、‘绫妹妹’的。可哪有这么个叫法?要么叫名字,要么叫封号。哪有把这封号拆开了来叫的?想想,真是好笑呢!”
“呦。”杨妃点了下头,倏然才意识到:“恪儿,你这一说,母妃倒是才反应过来呢!”
“哪有这诸多讲究的!”迦绫凝眸巧笑:“叫着顺口便是,若真是这诸事计计较较、斟斟酌酌,那日子岂不过的麻烦许多?”
“嗯”李恪点头,故意踱着步道:“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谁让我这妹妹比那绫罗绸缎还要悦眼呢!想必父皇当时也定是瞧出了这个端详,才赐了妹妹这么个封号的!”
“你这孩子,又胡说了不是?”杨妃笑着嗔责:“你妹妹进宫之时年方5岁,皇上怎还有这么个眼力啊!”
李恪笑了一下,看向迦绫,不答话了。
迦绫却是真真不好意思起来。芙蓉俏面之上,红云浮出。
。
“称心,称心!别怕,我来了,来陪你了!”承乾匆忙步入那囚了称心的牢狱之中,急切且欣喜。
“太子殿下,抓紧时间吧!待会儿若是上面来人查看,小的便没办法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承乾不耐烦的摆手,吩咐狱卒退下,拥了称心入怀。
“太子爷,太子爷。。。。”称心见了承乾,急急唤他,心绪起伏波动。这一次,她顺从的倚在了承乾怀里,没有躲闪,也没有哭泣。只是笑了,笑的那么憔悴与凄艳:“我还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称心。。。。”承乾将头深深埋在称心怀中,哽咽而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无能,未能保护得了你!是我无能。。。。”
“不,不是。。。。”称心仍是笑着,却笑得泪水飞扬:“殿下,你能来陪我,我便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了。。。”
承乾抬起头来,紧紧搂着称心,那力道,似乎将她弄疼。这一刻,他竟是天真的想要将她永远这样抱着,这样她便跑不了了,再也不会离开他了,他便可以将她永远的留在身边了。这样想着,竟痴痴傻笑开来。
称心似是懂得了承乾的意思,那笑容由凄艳转为了苦笑:“殿下,放手吧!有些东西,留不住的。”
“不,我要留住,我要留住!”承乾泣不成声,怀中仍是紧紧拥了称心,没有丝毫松懈。
“留住了又能怎样呢。”称心敛了笑容,面上滑过一丝释然:“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而分离,却是注定的。”
“我不管,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不要听!”承乾竟像个孩子似的执拗起来。
“殿下。”称心玉手轻轻抚上承乾那冰冷、僵硬、厚实的手掌,慢慢将它握在掌心里,就这样,挣开了承乾的怀。
“呵。”承乾脸上,苦涩溢开:“称心啊,原来不论我如何死死用力的想要握住些什么。到头来,却终还是逃不开你这轻轻一触。”
称心握着他的手,靠于他厚实的胸膛之上,闭目,享受着这难得的短暂幸福。
“殿下,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称心命贱,死了便死了,可称心舍不得殿下伤心。所以我便时时躲着你,心有余悸的企盼着这注定的宿命可以扭转,在没有深陷的时候便选择离开,殿下便不会如今天这般伤心难过了。”
“你好傻,你怎么这么傻!”承乾爱怜的抚摸女子如云、柔曼的发,“若是你一辈子都这样躲着我,那我宁愿选择死去,也好过这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守望。只有在你那里,我才能寻得到那一份与世无争的淡泊与仙山灵界方可觅得的空灵气息。”
“可是,我却要先你一步离开了。”称心淡淡的吐出这一句,那么安详。
承乾喉咙一哽:“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嗯。”称心重重点头,抚上承乾脸颊。再一次笑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妩媚、妖娆。
承乾哽咽一阵,企图掩住内心深处这浓浓的悲意。可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殿下,不要这样。”称心深情的看定承乾,安慰:“称心这一辈子,无悔了。”
“无悔了,当真无悔了?”承乾反复喃喃,内心阵阵揪痛。
“当真,无悔了呢!”称心俏目弯弯,似是含笑:“从你把我自安平公主那里要回来时,我便爱上了你。你第一次,占有我的时候。我便已经许下誓言,有了殿下的爱,一世无悔。”
一世,多么高深、广大的词汇。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哭着降生,笑着离开,一世,无悔呢!
“殿下,其实这分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称心语调仍是漠漠,却仿佛从那里边,涌现出一股超脱生死的力量来:“有了这短暂的分离,才会有那久别重逢喜悦与甜蜜,不是吗?”
“我们还会重逢吗?”承乾倏然抬头,一个惊蛰。
“会的,当然会的。”称心语调带着笑意,温暖而明彻:“这一世没有走完的情,终有一日,定会还回来。来生,我们一定会重逢,一定,很快的。”
“殿下,殿下。”狱卒匆匆跑进,“快,殿下快快离开,张公公来传达明日事宜了。”
承乾一惊,再是一痛。这一世,与她的幸福时光,就要结束了吗?
“太子爷,快些回去吧!不要辜负了称心的一片苦心。”称心从容开口,看不出一丝一毫悲伤,全都隐了,在心底。“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称心’,只是我当初进宫时信手拈来的一个化名。我的真名,唤作‘如意’。”
承乾眸中盛满泪花,却还是微笑着开口:“不管是称心、还是如意;称心也好,如意也罢,你永远都是我的称心如意。”
称心徐徐点头,微笑开来,淡淡眸中有了喜悦的光彩。
“殿下。”狱卒急急催促道:“快些走吧,若是叫张公公撞见了,就不好了啊!”
承乾没有理会他,温良手掌紧紧握着称心白如葱根的玉手,迟迟不肯松开。
称心笑了一下,仍像刚才那般反握住承乾手掌。凉丝丝,润绵绵,之后,平静的放于他胸前,朱唇微动,语声缓缓:“殿下,走吧!”
“称心。”承乾低低唤她,眸中泪花滴落。此时,这女子的美丽,竟是这般不盈一握。
“爱妃。”承乾眼中那无限眷恋,慢慢化为惋惜、与不甘:“我只求,你能唤我一声相公。只这一声,我便也无憾了!”
称心静默了。
承乾眼中光泽渐渐黯淡下来。称心,你终是不肯给我这个念想,终是不肯,承认我们么?
也罢,也罢。那便,留在来生吧!
“殿下,真的该走了!”狱卒紧张起来。看的出,若是让张英发现了太子,他的干系,便也逃不掉了。
“唉。”承乾长长叹息一声,起身,目光迟迟不肯从称心面上离开。称心轻轻侧过脸颊,忍痛,不去看他。
小小情怀,丰思掩埋。此刻,便是生离死别了啊。
终于,承乾转身,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快步跑出。
称心突兀起身,奔到铁栏杆尽头,目光深深探看着承乾的背影,目送他远去。
“我愿殿下事事称心,时时如意。。。。”
突然的,这一句话自幽黑囚牢之中响起,惊蛰。
承乾自远方倏然转身,俊朗挺拔的面上绽开了笑意。
他清楚地听到了语音尽头,那两个自心中千呼万唤的字眼。
虽然极轻,但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值了,值了。他这一辈子,纵是死了,也无憾了!
那是:“相公。”。
次日,午时。
叮叮咣咣的一阵乱响,囚牢里,厚重、坚实的铁门层层打开。
在那其中曾束缚过多少自由、欢笑、以及年华。
可如今,也只能剩下一派阴冷的空茫,这是多么无奈的事啊!
连那常见的鸟雀也在焦躁地嘶鸣着,渲染着这人世的悲凉。
“唉。”称心一路走,一路细细地摇了两三下头,原本已到了生命的末端,但行将回归尘土之时,却也会如此释然。
算了,由他们去吧!
囚车,路途,人群......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势。没有什么不舍,也谈不上畏惧,相反,还隐隐有些欣喜。在大唐盛世、贞观年间的一个浪漫的午后里,她,绝尘而去。“就是他,就是他!”“对!这个妖精,该死!”“呸!他也配坐囚车?也配上刑场?像这种妖精,真应该五马分尸!”“恨!好好的一个太子,都被他带坏了,他活该千刀万剐!”百姓们刻薄、冷漠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络绎不绝。
“呵?”称心想笑,“这都是些怎么样的人呢!”也罢,随着去吧!反正人世的冷漠与刻薄,她早已阅尽了。“啪!”清脆的一声响,干硬的石块儿砸在她的额头上,毫不留情。寻声探去,过道之间,一个老妇人还定定的站着,保持着刚才那个投石的僵硬动作。伴随着人们的嘻骂,称心莹莹如枝上新雪的秀额,霎时间开出一朵血艳的花,冶丽异常。可她却仍是毫无表情,漠漠的,如泥胎木塑一般。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何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坠时。
这一天,丁香浓香馥郁,花飞全城;这一天,清风淌,芬芳流荡紫云腾。
突兀的,人们愣住了,全城的百姓,在一瞬间,愣住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神态啊!无悔,无私,无惧,无畏,毫不染尘,毫不入俗,足以流芳百世。
“天啊!这哪里是人呢,这明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观世音娘娘呀!”终于,人们发现了她的美,并非冷傲,并非惊艳,却像极了慈母面、男儿身的观音大士。她本美丽,只是被那潜藏于空中的浮华所掩盖了,她本善良,只是被那活跃于世道的所谓的公平所遗忘了。究竟是脱俗选择了她,还是她选择了脱俗?问花,花不语,为谁开,为谁红?遗失疏雨中......
&驾!驾!“少年骑着马,飞奔在长安街道上,已经掠倒无数躲闪不及的行人,却还怨怪那马儿费力不够。
“称心,称心你等我,请原谅我先前的仁弱。现在,这一刻。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护于身后,先你一步,去探探那幽瞑鬼府!”近了,近了,他已经看到了那浸满泪水的刑场......
“时辰以到!”无情,残酷的腔调凭空响起,艳阳滴血,冷冷的刀刃,以于空中划出一道依旧冷冷的弧度......
称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漠漠的眼眸里突然有了些泪波。这不是示弱,不是诉怨,更不是绝望,这是人类的感情,是一种血性的,与生俱来的情态。一个人,不管她是否脱俗的像神,只要她是一个人,就会有这种感情。这些人类的感情,神是毫无所知的。对人来说,没有不同的道路,兜兜转转,所有道路都早晚会把其带入幽瞑。
就这样,静谧安详的时刻翩然而至,人世苦旅停了下来。原本是大地上最后一名的她,最先进入了百花争艳的世界。
“称心!”承乾发疯地喊着,音调绵软而悠长,只差一步,一步......他看见她那美丽的头颅离开了身体,他从没有觉得她如此娇小过。依偎着,才知道女儿弱,梦千年,再回首也仍是星月朦胧。
她的内心和灵魂都朴素而干净,她像一片注定会飞上天空的,凄迷的,凋零的羽毛。他仿佛看到她正走在通往天堂的,亦或是通往黄泉的路上。道路两旁开满了曼珠沙华,她就在中间,盘旋着,舞蹈着,将善良与美丽最后一次重现人间......
然而,茫茫大地只余下几片殷红,几声空怅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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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妹妹啊!”安平匆匆赶到东宫府苑,却见承乾萎靡不振的望着远方那空旷的大地发呆,没有丝毫情态,行尸走肉一般。
“哥。。”安平行至他的进前,试探着,唤他。良久,垂眸:“我试过了,向父皇求了情面。可是。。。父皇他不依。”转瞬,挑了眉尖:“哥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那乐童本是男子,就算救下了他也不能跟你有什么结果啊!”
“称心她是女儿身。”承乾突然开口,可目光却并未从远处收回。
“啊?”安平一愣,有些不知所以然。
“称心是女的。”承乾终于侧过脸来看向妹妹:“我占了她,我还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么!”
安平惊蛰在原地。良久,猛然醒转:“哥哥,那快随我进宫向父皇说清楚,免得你背上这不堪的骂名!”语尽,拉了承乾袍子便要走。
“哥哥哪里也不去。”承乾没有动身。
“为什么?”安平狐疑:“难道你就要这样被误会一辈子吗!”
“称心女扮男装本就犯了欺君之罪。当时我没有声张,是怕父皇怪罪下她来。谁曾想,如今,又因与我这个所谓的太子淫乱,被皇上处死。若我这时说了出来,不就等于又给她扣上了这欺君的罪名么!这不是要让称心死无葬身之地啊!”
安平缓缓低下头去,没有支声。
情到深处终无悔,情到深处无怨尤。哪怕一辈子背着这么一个肮脏、不堪、不耻的罪名,但为了死去的爱人能有一个简易的身后容身之地,哪怕是一抹黄土。便也值了。
“好妹妹,快。。。快。。。”承乾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匆忙转身,猛烈的摇动着安平肩膀,语音急切:“快,去找何语。何语,何语在哪里?你知道吗?称心在哪里?你说话呀,好妹妹!何语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知道称心在哪里赶快告诉哥啊!”
“哥哥!”安平抬高声腔,打断承乾,凤眼含泪,心疼的望向哥哥:“你要找的究竟是称心,还是何语?”
“呵,我要找的究竟是称心还是何语?我要找的究竟是称心还是何语?我要找的究竟是称心还是何语!”承乾大笑着,反复吟咏这一句。
“哥哥,哥哥!”安平架住承乾,泪水滴落。
两位女子,皆是他至亲的人,失去谁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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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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