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军来的时候磨磨蹭蹭，撤军时竟非常麻利。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全军撤到莫济里，那是位于列奇察西方的城市。列奇察是他们的出征之地，城市被苏军占领，德军的撤退之路自然不可能选择原路返回。

    他们再不需要在烂泥中磨蹭前进，全军只要继续向西，找到铁路线后一直北上，即可直接进入莫济里城和守军会和。向西走将很快离开沼泽区，德军将沿着沼泽的边缘前进，因此，他们的行军将非常迅速。

    不过，一些重型设备不得不抛弃掉。

    那便是立下赫赫功勋的突击炮。

    它们实在太重了，在泥地里前进更要油门轰到底，燃油被迅速消耗却没有燃油补充。

    而那十二辆半履带装甲车，情况也很糟糕。其耗油量比突击炮小很多，然近百公里的归途，仅靠剩下的燃油能否走完，答案是否定的。

    在突击炮还是装甲车的选择中，德军选择了装甲车。于是乎，他们连夜抛弃了突击炮，因为撤的太快，离开座驾的车组人员，只是把燃油搜集起来，就灌入装甲车的油箱。

    至于抛弃在阵地的突击炮的归宿，两位德军团长已经没工夫管。

    德军排成四列横队，他们的步伐还算整齐，军容还算不错，乍一看去，该部队依旧保有强大战斗力。然基层士兵对本次作战懊恼不已，他们知道，莫济里当前还有700师和734师主力坚守，部队撤回后，将进一步增强实力。

    他们急于回到莫济里，不仅仅是渴望脱离这该死的泥泞战场，也是因为军粮太少，如若两天时间不能回去，全军都将开始饿肚子。

    战场的另一边，几个侦察兵匆匆钻到菲奥多洛夫于某处树林的指挥部。

    “旅长，德国人没有追击我们。他们突然跑了！”

    “跑了？！”

    “对。他们遗弃了自己的阵地，我派人去德军阵地侦查了一下。真是不可思议，德军居然只是草草掩埋尸体，然后踏步向西走了。”

    “他们向西？”菲奥多洛夫赶紧拎着油灯，凑到地图变，“他们向西是要干什么？撤退？还是另有企图？”

    说着，侦察兵笑了笑：“旅长，德军跑了，他们遗留下来一些好东西。”

    “那是什么？”

    “突击炮！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些突击炮！就是那些炸死炸伤我们一百多个弟兄的突击炮。”

    菲奥多洛夫撤到林子里整顿兵力，一番清点后，部队竟损失四百多人。即四百多个弟兄没哟回来。

    他相信所有没回来的弟兄是战死了，他更认为夜袭的失败，其最大原因就是那些该死的突击炮。

    “德军遗弃了所有的突击炮，我想，这些重武器能为我军所用。”

    菲奥多洛夫点点头：“此事我们应向司令汇报。而且，德军撤退了，其西行的原因不明。我军追击还是就地坚守，亦或者是别的。我们必须听从司令的命令。”他又放松的长叹一口气；“缴获八辆突击炮，击溃德军，司令应该对我军刮目相看。”

    此刻的杨明志和其麾下的大部队，距离第21游击旅并不远，所以发生于凌晨两点的大规模激战，战斗的火光，映红了西方的地平线，持续不断的枪炮声惊醒了所有休息的士兵。

    杨明志对起义的菲奥多洛夫并不太看好，他们的夜袭能取得怎样的战果？如果能重创敌人，就是最好的表现。

    显然，过于猛烈的枪炮声超出了杨明志的想象。他绝不相信游击旅能制造如此强大的火力，唯有德军能够。

    “不好，游击旅可能要损失惨重了。”看到远方的映红天空的火光，杨明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让他们独自作战。

    不过，战斗来的突然，结束也比较迅速。仅仅半小时后，战场的动静就弱了许多，到了凌晨三点，就只有零星的声音了。

    杨明志也是在凌晨三点收到菲奥多洛夫的电报，电文显示的内容振奋人心，也令人有些狐疑。

    德军居然向西离开了，他们连突击炮都不要，甚至还扔了一些物资？！

    倒是第21游击旅的情况还不算糟糕，以四百余人伤亡的代价，迫使德军突然撤退，他们也算是立下大功了。

    介于德军已经撤走，杨明志琢磨一下，还是穷寇莫追的好。他有自己的理由，即这场战役游击共和国的伤亡是空前的，战役将以怎样的结果结束还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伤亡会进一步增加。

    那么，能少死人就不要冒险，若是继续命部队追击德军，将其逼入绝境，其殊死一搏，就算是打赢了也是惨胜。再说了，杨明志完全不相信仅靠菲奥多洛夫那点人，能歼灭德军。

    但菲奥多洛夫可是缴获了八辆突击炮！

    本次战役，苏军把最后一辆bt坦克投入作战。那辆功勋卓著的坦克终于化作废铁，万幸的事，契科夫还活着！那是一个传奇的坦克兵，固然突击炮和坦克差别有些大，把它当做坦克来用还是凑合的。

    “呵呵！契科夫，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之后，你的坦克排可就有八辆战车了！”

    杨明志不禁做起美梦，八辆三号突击炮，部队的仓库有足够的燃油供应。经过此战，游击共和国综合实力大减，八辆三突子，真的将成为防卫的中坚力量。

    于是乎，杨明志给第21游击旅的旅长下达了简洁的命令：“你部不可追击德军，放任他们向西逃窜。你部立刻收拢伤员，打扫战场，检查所有的突击炮，以确认是否可以开动。待天亮后，指挥部将率领部队抵达你处。”

    ……

    天渐渐亮了，经过了一宿的休息，大部分战士的精神得到一次重要恢复，如果要求他们再打一次恶仗，显然也是没问题的。

    凌晨的战场就在河畔定居点以西约六公里处，杨明志落实了他的承诺，真的亲自率领部队，雄赳赳气昂昂的抵达那片战场，并和传说中的菲奥多洛夫本人会了面。

    今日的杨明志，他一声军装。上衣是连夜清洗一番，并在篝火旁烤干。所以，他的一声打扮非常整洁，其麾下的战士也多如此。所有授予过勋章的战士，按照规定将勋章挂在胸口。

    杨明志自然是最别致的军官，他的胸口挂了五枚勋章:列宁勋章、红旗勋章、一级卫国战争勋章、一级游击队员勋章、金星勋章。

    （最后一次大规模空投的物资里，就有一批苏联当局赶制的勋章。它们都是两级卫国战争勋章和两级游击队员勋章，其数量颇为庞大，以至于许多有击杀记录的战士，胸口至少佩戴一枚。）

    其实杨明志的军装上已经有些破损，幸亏妻子的裁缝技术很不错，乍一看是看不出缝缝补补的痕迹。

    他麾下的战士，固然精神头都很不错，军装也洗的干净，其上存在着许多补丁，却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次和起义的第21游击旅的同志会面，必须表现出第63集团军的军威。奈何精锐部队全部盘踞在列奇察城内，参与昨日激战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女兵，真正孔武有力的男兵，也就几百号人。

    杨明志率领着自己的警卫排、下马的骑兵营和侦察营残部，他们加在一起才五百人。在其后方，则是跟进的兵力最为庞大的女兵部队。

    在游击共和国以外的苏联人，杨明志估摸着他们对于女人当兵的态度多半还是有着很大的怀疑。固然很大原因来自于性别歧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对女人当兵的费解。

    因此，杨明志先得让男人站在前排，于是乎，集结起来的五百名男兵，他们强壮的肩膀可是扛起了一根根管子，那是无后坐力炮的炮管和迫击炮！他们还四人一组肩扛起德什卡重机枪，rpg手将尚未发射的飞弹塞入发射管，扛在肩头……

    部队中正在装备的重武器，大部分暂时塞入这支“面子部队”。

    杨明志寄希望和友军见面的一瞬间，以强大的气场令21游击旅完全折服，他完全做到了！

    因为旅长菲奥多洛夫早就对他的新长官别列科夫充满了好奇。在问及游击运动司令部别列科夫何许人也，波诺马连科传来大量电报，其中几乎都是这个别列科夫指挥过的胜仗，那人的履历令人震惊，一时间令菲奥多洛夫有些吃惊，如此骁勇善战的中将，何故要憋在艰苦的普里佩特沼泽。

    除此之外，上级没有更多的描述。

    因此菲奥多洛夫对于杨明志的了解，除了知晓那是一位指挥能力拔群的将军，就是那位将军不是俄罗斯人。

    但首次见面，菲奥多洛夫还是大吃一惊。

    只见大量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来，他们大多穿着苏军制式军装，但整体的打扮颇为奇怪，比如大部分人的双腿有绑腿，还有他们真是携带了大量重武器。仅从兵力和武器装备来看，他们要打败几个小时前逃跑的德军，真是易如反掌。

    接着，菲奥多洛夫看到队首，一个胸口挂满多个勋章的人。其中一枚正是传说中的苏联英雄称号获得者才有资格佩戴的金星勋章，那是自己的新上司中将别列科夫。

    “全体都有！立正！”

    菲奥多洛夫令自己的部下列阵完毕，他也站在队首，紧张等待着将军的到来。

    于是，一张东方面孔的将军来了，在互相敬礼互报各自番号后，只见将军居然做出握手动作。

    菲奥多洛夫惊得竟然一时间不敢接受中将别列科夫的握手。

    杨明志有着一张独特的东方面孔，而且是有别于传统蒙古人或者北亚雅库特人的面孔。菲奥多洛夫虽是白俄罗斯人，他年轻时曾到过南俄到过高加索，那里的巴什基尔人也是黑色的头发，其长相高鼻深目，和别列科夫完全不一样。

    杨明志就这么伸着右手，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当然，这微笑的背后可是数千人装备精良的大军，他的微笑也蕴含着气场压迫。

    “怎么？难道菲奥多洛夫同志对自己的上司为此的畏惧？”

    “不……不是！我……”

    菲奥多洛夫犹豫中还是伸出右手，和将军别列科夫刚刚握上，就觉得右手手骨简直要碎裂似的。

    杨明志这边不但使出大力气握手，还不停摇晃胳膊。这种握手礼仪在白俄罗斯也是通用的，越是使劲越是拼命晃动，就越说明了友谊之深厚。

    菲奥多洛夫是手掌疼痛万分，心底里的戒备却迅速消失。

    在握手二十多秒后，杨明志松开了手掌。他故作满意的审视一番第21游击旅的战士，瞧瞧这些人，他们还穿着德军发放的军装，各种象征法西斯的标签已经摘掉，该举动不在起义前的各项说明中，这令杨明志顿生一些好感。

    “菲奥多洛夫同志，你的战士全部集结完毕了？”

    “是……也不是……还有一些人看管着物资。您知道的，那是供应两支德军步兵团的物资，还有许多燃油。它们的规模很大，马匹马车数量也很多，我必须派人看守。”

    “真是辛苦你了！这场战役我军弹药消耗很大，你掌握的物资将为苏联的反法西斯力量事业，贡献很强大的力量。”

    “您……”突然，菲奥多洛夫勾下了头，“将军，我们曾为了法西斯出卖灵魂。祖国能原谅我们，即使对我们的最大宽恕。我们还敢奢望什么贡献呢？我们曾是叛国者。”

    “现在不是了！我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这场战役我军伤亡很大，你部能在危急时刻起义，正说明了你们的起义是出于自己的良心，而非趋利避害。你部在我军危难时刻，不但击溃了德军，又送来大批武器弹药。”说着，杨明志伸手指着，“那些就是你们缴获的突击炮吧！真的不错，应该都能开动。”

    “是的，不过德军撤走时，炮弹没有销毁，他们竟取走了全部燃油。好在我军有一些燃油储备，现在八辆车的油箱都满载了，我认为，任何一位卡车司机都能将其开走。这些突击炮将迅速成为军队的战斗力。”

    “真是一个好消息啊！好在我军也有专职的坦克兵，我就收下你的这份缴获。”

    但凡迎接新部队，杨明志自诩有必要面对他们慷慨澎湃的演讲一番。

    关于怎么面对第21游击旅，当然先是批评他们之前的卖国行径，在大力褒奖他们的弃暗投明，忆苦思甜打感情牌，杨明志相信，大部分的伪军是出于活命才给德军卖命，如果苏联赦免，他们是愿意回归苏联的。

    一番演讲，众多士兵竟流下热泪。

    包括这位菲奥多洛夫，他脏兮兮的脸上也出现两道泪痕。

    “谢谢！谢谢！将军同志，我们很多人曾是红军，在德军战俘营里几乎要饿死了，我们才昧着良心为德军卖命。还有许多人，是家人做了人质，不得不为德军做事。还有一些人，是强行被德军征召，他们在村子里设立绞刑架，胆敢反对征召，无论男人女人哪怕是孩子，都被绞死了。”

    “这个我都知道，德军的暴行我们已经统计了许多。”杨明志拍着自己新部下的肩膀，安慰道，“现在，你还是苏联红军。一些战士之所以被俘，不能以士兵怯懦投降来解释，如果指挥官指挥得当，战斗理所当然会胜利，那么投降也就不可能。而我！”

    杨明志故意狠狠拍着自己的胸膛，就仿佛一个永不失败的拳击手。

    “说实话，你部在德军手下，完全是一群人形的骡马，德军指望你们搬运物资，还指望你们做炮灰。对吧？”

    “对！对！但是他们想不到，我们押运物资的时候就已经心在苏联了。”

    “这就叫做计谋！是我，别列科夫，我跟莫斯科的波诺马连科通信，我说只有时机成熟了，我部才认同你部的起义。所以你部才不得不给德军押送物资一直到这里，一直到昨日才开始行动。”

    菲奥多洛夫立刻瞪大双眼：“难道……难道一切尽在您的掌控？”

    “当然。”话虽如此，杨明志倒是有些心虚。因为一开始，他对菲奥多洛夫的部队就不抱什么希望，今日见得这个男人如此的谦卑，吹捧自己一番也没什么关系。

    “啊！能作为您的部下，我想我们也能经常打胜仗了！”

    “那是自然，我认为，你部有成为第63集团军主力部队的可能性。我会派人将你的部队训练成真正的精锐。”

    “遵命！司令同志！”菲奥多洛夫先是敬礼，然后又问到一个问题。

    “司令同志，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

    “我听说您从远东来，但是看您的相貌，真的和我们诧异太大了。该不会……您……您是蒙古人。”

    “是中国人！”

    杨明志的回答之果断，令菲奥多洛夫大吃一惊。而且，司令的回答难以不令人吃惊。

    “您……您是中国人？！”

    “当然。你完全不用惊讶，或许就是因为我是中国人，我才能指挥部队打出一些不可思的打胜仗。我想，红军中也有不少中国人，积极投身于国际反法西斯战争。所以我在这里也并不稀奇。”

    然而菲奥多洛夫的吃惊一直写在脸上，杨明志不理解此人究竟为何如此的吃惊。莫非，这个男人在战前，曾遇到过中国人，又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这个男人就是单纯的吃惊罢了。

    杨明志没有多言，既然部队已经正式收编了第21游击旅，进犯游击共和国腹地的德军丢盔弃甲的跑了。后方转危为安，是该着实解决后方的烂摊子。而且，胜利的部队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北方前线有变，他们必须北上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