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这几天是阴天，没有夏季的闷热，走在马路边，凉爽的风拂面而来，让人感到心情放松。
    生日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路棉一大早就带着小表妹sana出门了。
    她和妈妈来英国后住在了舅舅家，荣蓁陪她们待了一个星期，确定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先回国了。
    她要帮路棉办理退学手续，还有荣绘离婚后的财产清算，当初走得太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处理。
    对于路棉能住进自己家来，sana开心得不得了，她以前跟路棉视频通话时就总邀请她来家里做客。现在她终于来了，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班里所有的小朋友，跟他们说家里多了位姐姐，怕他们不信，有一次她要求路棉放学去接她。
    果不其然，大家都羡慕她有一位漂亮的姐姐。
    sana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下台阶，她穿着天蓝色的公主裙，蓬蓬的裙纱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像花丛中翩然起舞的小蝴蝶。
    她端详路棉几秒，撅起红红的嘴巴：“我说要帮你化妆你还不同意，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哦，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路棉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脸色真的很糟糕吗？
    她要申请到最好的学校留学，需要考很多门试，还要进行面试，每一门考试成绩都要拔尖。所以，最近的她又回到高三的状态，甚至比高三还要忙碌。
    要不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舅舅和妈妈他们让她出来放松，她都打算在图书馆里与试题作伴了。
    路棉摸了摸她的小辫子，淡淡地说：“可能是吧，我昨晚做题没留意时间，一不小心就过了零点。”
    sana叹口气：“太可惜了，妈妈新买的口红特别漂亮，她都不让我乱动，不过给你化妆的话，她肯定舍得，她最疼你了。”
    人小鬼大！
    路棉点了下她的鼻尖：“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玩妈妈的口红，故意拿我当借口。”
    姐姐真是太聪明了，居然一猜就中。sana吐吐舌头：“被你看出来啦。”
    两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sana不解道：“我们不是要去订蛋糕，然后去游乐场玩，再去超市买晚餐的食材吗？你怎么不打车？”
    虽然是周末，荣谦还是要照常去医院，他的妻子刚好在家闲着没事，跟荣绘商量了一下，让两个孩子出去玩耍一天，晚上再做一桌好吃的给路棉庆祝生日。
    路棉：“我们要等一个人。”
    sana更疑惑了，她在这边应该没有认识的人，好奇道：“谁呀？”
    “是我的朋友，他在英国上学。”路棉说。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轿车就缓缓驶过来，停在两人跟前。
    sana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她怎么不知道，姐姐有这么帅气的朋友！
    男生推门下车，站在她们面前，像一棵树似的修长挺拔，他俊朗的脸上挂着饱含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来晚了，临时被导师通知修改设计图。”
    头发被风吹到脸上，路棉用手拂开：“该我对你说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陪我过生日，你们建筑系那么忙。”
    剑桥大学top1的专业，学起来哪有那么轻松，光是画设计图都得耗费不少时间。
    江夜行神色自然：“去年你的生日我就错过了，今年你刚好来了英国，离我这么近，我这个朋友说什么也要帮你庆祝，除非你不欢迎我。路棉同学，别这么小气，我就是过来吃块生日蛋糕。”
    顿了顿，他挑眉道：“我可不是空手来的，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若是以前，被他这么开玩笑，路棉早就忍不住笑出声了，眼下却笑不出来。沉默半晌，她也只是客气道：“谢谢。”
    江夜行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岂会看不出路棉的变化。
    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眉目间却没了往日的光彩，给他一种她藏了许多心事的感觉。
    他从舅舅项易沣那里知道了路家的变故，心疼路棉的遭遇，有心想要安慰她，可他明白这个时候不提起伤心事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他相信她会慢慢走出阴影，做回以前那个自信飞扬的路棉。
    两人聊着天，小萝卜头一样的sana举起一只手：“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江夜行垂下视线看着这个混血小女孩，笑着一把将她抱起来：“怎么会忘记你呢，sana对吧？”
    小姑娘诧异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诶。”
    江夜行说：“你姐姐提过一次，我就记住了。你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夜行，是你姐姐的朋友，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
    还有什么比新交了一个帅气的朋友更让人高兴的，sana当即把姐姐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跟江夜行聊得火热。
    要不是他要坐在驾驶座开车，她简直想黏在他身上。
    江夜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透过后视镜看路棉的脸，她没有注意他，转头看着窗外发呆，闷闷不乐的情绪再也掩藏不住。
    他试着活跃气氛：“小寿星，我们第一站要去哪儿？”
    路棉愣了一下，刚要回答，另一道稚嫩的声音抢先道：“去蛋糕店！我知道一家好吃的蛋糕店，妈妈上次带我去过，我们就在那里给姐姐订生日蛋糕。”
    江夜行抿抿唇，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按照sana的指示，他找到了那家蛋糕店。
    小姑娘一下车就牵住江夜行的手，拉着他往蛋糕店里走，路棉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站在一排蛋糕模型前挑选，里面摆放的每一种都非常精致，江夜行扭头看着她：“你喜欢哪一种？”
    路棉扫了一眼没有主意，垂下头询问小吃货：“sana，你帮姐姐挑一个吧。”
    sana踮起脚尖，小脸凑近趴在玻璃柜上，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怎么办，每一个都好好吃的样子。
    尽管如此，她也没忘记今天的主角是谁，认真道：“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应该由姐姐来挑选生日蛋糕。”
    路棉于是弯腰仔细看，江夜行见她露出纠结的神色，指尖隔着玻璃点了点：“我觉得那个水果蛋糕比较好。”
    sana眼睛一亮，这个朋友的眼光简直太棒了！
    那个蛋糕是三层的，最上面一层用草莓做出了一只小兔子的形状，下面两层铺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裱花是黑色的巧克力球。
    路棉本来就拿不定主意，既然他选了这个，看sana的样子也很喜欢，她就没什么意见，转身去找店员预订，并说好了傍晚过来取。
    付钱的时候，她忽然说：“麻烦不要放芒果。”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那句话没过脑子，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姜时晏对芒果过敏，从知道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吃芒果了，不管他在不在身边。
    “棉棉？你怎么了？”
    江夜行碰碰她手臂，她一个恍惚，钱包掉在了地上，一同掉出来的还有一张姜时晏的照片。
    路棉一顿，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
    姜时晏穿着白色毛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歪着头笑着看向镜头，神情慵懒得像只即将冬眠的动物。
    这是那一次她去他家里随手拍的。
    后来，她和宋颂逛街路过一家饮品店，门口有免费打印照片的机器。宋颂拉着她体验，她原本是想打印一张她和姜时晏的合照，周围的人有点多，她怕引起关注，只打印了一张姜时晏的个人照。在她之前也有女孩子打印明星的照片，所以她的行为并不奇怪。
    宋颂作为知情人，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意味深长道：“要不是知道你和姜时晏的关系，我怀疑你和那些女生一样是姜时晏的粉丝了。”
    江夜行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想起来上面的人是一位大明星，来附中拍过戏，好像叫什么姜时晏。
    他还见过他和路棉一起说话，就在高三教学楼的公告栏前。
    sana仰着脖子说：“姐姐你不喜欢吃芒果吗？”
    路棉回过神，慌忙捡起地上的钱包和照片，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发哽：“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付钱吧，我一会儿还给你。”
    她说完就匆匆跑出去。
    江夜行想追上去，却被店员盯着要付定金，只好从钱夹里掏出卡递上去。
    等他结完账，牵着同样一脸困惑的sana出去，只见路棉背对着他们站在路边，风吹起她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那么悲伤。
    江夜行松开sana的手走过去，路棉察觉有人靠近，嘴唇紧抿、闭了闭眼，努力调整情绪。
    他轻声说：“你没事吧？”
    路棉慢慢平复，摇摇头说：“没事。”她手指紧紧捏着钱包，深吸口气，“蛋糕多少钱，我给你。”
    江夜行：“不用了，付的是定金，没有多少钱，下午过来取时再付全部的钱。”
    路棉坚持要还给他，他拗不过她就老老实实说了。
    三人上车出发去游乐场。
    江夜行斟酌了下，说：“棉棉，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就算帮不上忙，你说出来心里也会舒服很多，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那样你会很累的。”
    路棉眼神闪烁，他看出来了对吗？
    她那么努力的掩饰，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sana虽然比一般小孩子成熟了点儿，却不代表她能参与他们成年人的事。她看看前面开车的江夜行，又看看身边的路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唯一能听懂的是路棉现在心情不好。
    她觉得过生日这天是一年中除了圣诞节以外最开心的日子，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难道是……
    路棉不知该怎么回答，手就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抓住，她垂眸对上sana漂亮的眼睛，听见她安慰道：“你还在为姑妈的腿难过吗？爸爸说她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医生，他什么病都能治好。”
    她的话语充满了孩子气，因为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以为自己见到的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路棉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露出一个浅笑：“我不难过，你能陪我出来玩，我很开心。”
    sana坐在座椅上摇头晃脑：“不是我陪你，而是你陪我，我是因为你过生日才有机会跑出来玩，不用被妈妈催着练钢琴。”
    路棉被这颗开心果治愈了：“那一会儿你要玩得尽兴。”
    不用她说，进入游乐场后，sana就是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看到什么都想要尝试。可惜她年龄不够，有些项目不能参与，只能站在一边看别人玩。
    江夜行简单看了一遍这个游乐场的攻略，先带她们去走迷宫。
    这种游戏对两位智商过人的学霸来说，自然是没有挑战性的。两人于是让sana走在前面，他们像护卫一般跟在后面，看着她七拐八拐撞了好几次墙，不得不原路返回改为走另一条路，有些好笑。
    江夜行趁机问道：“你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路棉：“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高考应届生，无法用高考成绩作为衡量标准，也没有拿到清华的毕业证，全都需要重新考试，alevel，ib，ap这些考试种类得选一种，其中ap课程还要提交sat和satii成绩，时间有点紧。”
    “我考过ap，你要是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我的复习资料还存在文档里。”
    “那你回头给我发一下。”路棉说，“有了学霸的复习笔记，我一定事半功倍。”
    江夜行笑了笑：“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学习是你的强项，一定没问题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早就考了雅思，并且成绩还不错，达到了你们学校的标准，不然还得分出精力考语言类的试。”路棉语态轻松，看着前面再一次走错路的小姑娘，忍不住提醒：“sana，走你左边那条路。”
    江夜行微愣，他以为她顾着跟自己聊天没心思注意迷宫，没想到是一心二用。
    路棉给sana指完路，一转头却发现男生盯着自己的脸，难道他也要说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谁知江夜行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含笑道：“刚刚我好像看到了高中时期的你，不管月考试题多难，你总是云淡风轻，光是这个气势就能镇住班里那些同学。”
    路棉没有接话，快走两步追上sana。
    江夜行跟上她的步伐，最后还是由两人带领着小姑娘走出迷宫，靠她自己，他们可能一天都走不出去。
    迷宫的另一头就是旋转木马，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无法拒绝它。
    sana兴奋地挑起来，拉着路棉的手摇晃：“姐姐，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
    路棉望着不远处跟随着音乐节奏上下起伏旋转的木马，想起了去年生日的夜晚，她穿着精心设计的礼服坐在旋转木马上，笑着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男生，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深深地注视着她。
    那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一晚的每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姐姐？”sana歪着头征求同意。
    “我……我头有点晕，你自己坐吧。”路棉蹲下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sana坐过很多次旋转木马，不用人陪伴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路棉站在围栏外，看着小姑娘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有不停挥舞的小手，心里那股难过的情绪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她明明还在笑着跟sana挥手互动，眼泪就倏然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有更多的眼泪掉出来。
    江夜行本来也在看sana，还提醒她不要光顾着摆手，注意抓住木马的铁杆。他不经意间回头，却发现身边的女孩早已泣不成声。
    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掏出纸巾，有些无措：“你怎么哭了？”
    路棉抬手摸了摸眼角，一片濡湿的痕迹。
    她哭了吗？
    她竟然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