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走在御花园里,身边只有一个拂冬。春暖花开的日子,蝴蝶从百花里穿过,一片生机勃勃。庄妃病没好全,还穿着一身银鼠皮长袄,一步一步走的缓慢。
拂冬扶着她的小臂,一模一把骨头,心中酸涩,娘娘这两年过的也太不容易了。先是没了小儿子,后又没了父亲,偏两桩事都透着蹊跷,明明知道有人捣鬼,却不能问不能查。日日熬着心血挣命,从前王爷还不能体谅娘娘的苦心,如今好容易母子两一条心要拼出个前程来,娘娘却又作了这样的打算。当初王爷决心去挣大位,一半就是为着娘娘能接受棠妆阁,今日的事一旦做下,母子两个就真的要离心了。
拂冬忧心忡忡,虽说心疼庄妃,可这件事干系实在太大了,还是忍不住开口:“娘娘,何必非得做到这一步,王爷知道了怎么得了。”
庄妃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打断,怔了一下:“他以后会明白的。”
拂冬说的不是这个事:“只怕王爷要生娘娘的气,到时候和娘娘生分了怎么办。”若是别个非把注意打到郡主身上也就罢了,可分明是娘娘要去“毛遂自荐”,王爷怎么能不愤怒不伤心。再说了,挣命一样的谋划,还不就是为了日后能做太后,可要是和儿子离了心,就算做了太后又有什么趣,不过一样的锦衣玉食,哪里还少了这个不成。
庄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望着碧空万里,说起话来也有些缥缈了:“汉景一朝,匈奴来求亲,各宫妃嫔公主都不肯,唯有王美人主动让自己的女儿嫁去匈奴。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拂冬低了头,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武帝的皇位。女儿再重要又怎么有天下重要,王美人是个既聪明又狠得下心的人。拂冬侧头看庄妃,庄妃脸上淡淡的,从武安侯去世,娘娘就有些变了,外表更加宽和,可实际却越来越狠戾了。
娘娘从前最看重的就是王爷,那时候为了王爷,不肯和东边撕破脸,宁愿自己受委屈,诸多忍让。后来投鼠忌器,怕伤了王爷的心,就算棠妆阁里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东晋的贵女,娘娘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小殿下没了,娘娘还喃喃说,只要王爷没事就好。只有上回因着王爷伤了自己,娘娘雷霆震怒,说了重话,可王爷一说肯去报仇去夺位,娘娘便也接受了郡主。
这些日子以来,教导郡主京城里世家关系,让她们带着郡主管宫务,可见娘娘已经拿郡主当儿媳看了。若不是武安侯突然出事,又何至于此。
就算是亲生母子,娘娘待王爷也是真的好,可这回武安侯没了,娘娘便不肯再去周全,满心里只有报仇,手段又快又狠。心里那些柔软,都被摒弃一旁。就算知道要伤王爷的心,知道母子情分受损,她也不在乎了。
拂冬兀自想着,庄妃却接着说下去:“只要于他有益,他就是恨我,又有什么要紧。若能看到他成就霸业,将那些人送去地下向父亲忏悔,我就是立时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话说到这份上,便没什么可再劝的了,只能叹着气向前走。
庄妃久不出万安宫了,将将到御书房门口,苏称邑就迎了上来,脸上惶恐:“娘娘怎么亲自来了,您病还没好呢,若有什么话,让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庄妃扯扯嘴角,懒得和他说场面话:“里头可有公务,我有要事要见圣上,烦公公通禀。”
苏称邑一愣,马上又点头,皇帝为了武安侯的事都不敢去见庄妃,丧父的女人,冷些也正常。知道皇帝打算让云衍去接替他外公,苏称邑的腰弯的更低些:“倒没什么公务,只是刘美人和陆美人在里头,娘娘稍站,奴婢去说一声。”
这刘美人和陆美人都是去年选秀新进的,很有些本事,皇帝天天翻牌子,三次里就有两次必是她们。年轻轻的小姑娘,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和妖精一样缠住了皇帝,轻易不肯放走的。今年太医来给皇帝开的方子越来越多,她私下问过范文良,范文良不敢不说实话。床笫之间没有个度,纵欲太过,把早前保养的身子掏空了,就露出五十岁男人该有的疲态和老病来。
庄妃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淑妃也等不及了,皇后竟也不拦。除了这些年轻的丫头们,大家恐怕都恨不得他早点死了算了。
皇帝正享受着小嫔妃们的温柔小意,这样年轻饱满的身体,就像清晨花瓣上剔透的露水,颤悠悠清凌凌,等太阳一出也就散了。红颜易老,正是易老,才越发显得这时候多么可爱可怜。皇帝闻着美人身上的女儿香,浑身通泰,一日不看着这些娇嫩的容颜,不碰一把这粉馥馥的肌肤,皇帝干什么都没劲,看着自己拿笔的手,又干又老,没有光泽,只有摸着柔软的腰肢才觉得自己也年轻有力。
苏称邑站在门边轻声通报,里头的笑声慢慢小了,发出整理衣物的窸窣声,皇帝轻咳:“请庄妃进来吧。”
美人跟着就出来了,脸上满是抱怨,跟着苏称邑不得不收了表情恭敬的对庄妃行礼。
庄妃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走进去。皇帝在暖阁的榻上等着,庄妃扫一眼就发现坐褥凌乱皱巴,心里更是厌恶,吸一口气,盈盈下拜。
皇帝看着这个年轻时候自己也很是宠爱的女人,如今孱弱清瘦,皇帝也深深叹了口气:“不用多礼,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过来了。”
纵是天仙一样的容貌,老了也就不那么好看了,皇帝脑子里还是方才那饱满的胸脯,柔软的腰肢,嘴里的话也就没了关怀,直截了当。
庄妃也不在意,伴君二十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会不知。站起来坐到皇帝对面,未开口就蹙着眉尖叹气:“今日臣妾翻了翻账目,皇后宫里的瓷器摆设这个月费的比往常都多,便多嘴问了一句,听说……”
皇帝果然端着脸,听到皇后就烦心,皱着眉问:“她那里又怎么了?”
庄妃忙摆手,脸带歉意,生怕让皇帝对皇后不乐:“哪里,皇后那一向有规矩。说是四公主房里的东西,特别是花瓶摆设,天天有摔碎的。总不能让公主住个空屋子,坏了的东西就补上,所以账上记得多了。”
就算以前宠着云沁,皇帝也不能违心说她性子好,如今厌恶皇后,更觉得这个女儿被皇后一味护着,养的骄纵跋扈。这样成天在房里摔东西,哪还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教养。
庄妃也不必皇帝接话,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慢条斯理的剥起来:“四公主这样无非是因为和亲的事不痛快,这样总不是个办法。”
皇帝锁紧眉头:“她的大齐的公主,自然要为了大齐做事。父母之命,她不听也得听。”
庄妃把橘子分出一瓣递到皇帝嘴边,皇帝哪有心思吃,皱着眉不张嘴,庄妃便放下了:“这话是没错,可四公主的脾气,真逼急了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再说,和亲虽是结两国的秦晋,可姻缘到底是小儿女自己的,要是相看两相厌,都是皇孙贵胄,哪个肯低头,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是结亲,反而是结怨了。”
皇帝揉揉太阳穴不做声,庄妃把茶递过去:“再说和亲公主身负重任,总要找个嫁了以后对大齐有助益的,四公主还是孩子性子,真要勉强嫁过去了,倒不见得有好处。”
皇帝喝了口茶,皱眉点头:“这些朕都知道,只是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一个,连平亲王家里也没有合适的郡主,朕也没有办法。”
庄妃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又长叹一口气:“臣妾知道皇上为此忧心”,眼里出了一层薄泪,又强忍住了:“我父亲戎马一生,也只为了大齐边境安稳,臣妾一介女流之辈,也做不了什么。可惜臣妾只有一个儿子,但四公主闹成这样,实在不太像话,臣妾这才想起来,万安宫里倒还养着一个郡主,不知……”
皇帝也反应过来,放下茶:“是那个,那个……”
庄妃忙接口:“贞襄,臣妾养了两三年了,最是乖巧听话,生的也好,不是臣妾自夸,这个孩子比满宫里的公主都可人疼。臣妾自己没有女儿,得了她就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行步举止比公主不差。臣妾本都想着给她攒嫁妆了,再留个几年,就在京里挑一个青年才俊嫁了,以后还能时常召她进宫来。”
皇帝也想起去年七夕时候,印象中那个精致尔雅的小姑娘,还记得当时谁说,庄妃会□□人,明明是乡间女娃,进了万安宫几个月,就变得落落大方,和正经宗女无异。没想到这时候还是庄妃最能体谅人,为君分忧,想她方才提起武安侯一生戎马,又有些愧疚,不禁握住庄妃的手:“还是你明白朕,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庄妃似乎因为皇帝的亲近很是感动,回握皇帝的手,笑的温柔:“臣妾此身,有什么不是您赐予的,若能为您解忧,便是臣妾的福气。只是,那个孩子,臣妾是真当做女儿一样,如今便是要和亲,还望圣上看在她为国立功的份上,多给她些体面。”
说到最后都哽咽起来,心痛难忍,眼泪将落就赶紧拿帕子擦了。
这副模样看的皇帝叹息不已,忙答应了,又细细劝解。
第75章 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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