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日，前线传来捷报，元帅于斌接连收复三个北方藩镇，不日将班师回朝。举国上下无不庆贺。

    这几天，长安的大街小巷无不在讨论这件事，都赞叹于斌元帅为国立功。但也有很多疑问，当初皇上为何放着战功赫赫的闵北林大将军不用，却偏偏启用了并不是很有名的将军于斌？有人说是闵北林功高震主，皇帝这么做是故意削弱闵北林的势力，打击他的气焰。于斌大胜而归，闵北林自然会收敛很多。

    “少主，已经查到，那个暗中支持于斌的人就是欧庆祥，他曾于两个月前和一月前，两次出资共三十万两，秘密运往前线。”清岩报告。

    月皓微微惊讶，“欧庆祥，他不是一直专心做生意，很少关心朝廷大事的吗？为何会在国库空虚之时，慷慨捐资？这其中必有蹊跷。”

    “属下查过，欧庆祥和于将军素无来往。所以，欧庆祥不可能因为私人关系帮助他。”

    “欧庆祥最近可与什么可疑之人接触过？”

    “他本人倒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不过，宝芳轩整日人来人往，其中说不定……”

    “你说宝芳轩？”月皓打断清岩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王妃是不是曾经去过两次？”

    “是。不过，她只是去买东西，根本没有多逗留，也没有说什么可疑的话。”

    “算了，你先下去吧。”月皓挥挥手。

    而这个时候，柳文悦听到于斌凯旋班师的消息之后，不禁暗自高兴。于斌能够全胜而归，柳文悦可是功劳很大的。任谁都不会想到，那救命的三十万两银子，是柳文悦托欧庆祥送的。当初她听到于斌将军在前线打仗，却军需不足。皇上多次下旨让户部想办法调拨银两，可是，户部都以国库空虚为由，一拖再拖。能不能收复北方藩镇，是李纯巩固帝位，振兴江山的关键。于是，柳文悦才决定出手相助的。

    她第一次去宝芳轩给芊芊买琴，付钱的时候给老欧的不是一千两的银票，而是十万两。后来，她再去买砚台，又拿出了二十万两。而这些钱的来源，正是柳家在各地的店铺暗地里送到秦王府的。

    表面上，柳家所有的财产都落在了宰相上官锦仁的手上，可实际上，柳家的生意可远远不止账面上的那些，还有一些秘密的店铺，因为没有冠以柳家的名号，是不为人知的。这些，柳文悦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出嫁前，柳元崇才告诉她。

    想必这时候，宰相那边的人肯定在追查是谁暗中出钱帮助于斌的吧？哼，想破你们的脑袋吧。查到底，你们也只会以为是欧庆祥大义凛然，救国于危难而已。

    四月初二，于斌班师回朝，皇上设宴接风，还特地邀请了功不可没的欧庆祥。同一天，林淑妃却突然邀请柳文悦入宫一聚。柳文悦虽然不知道林淑妃的目的何在，但是，她毕竟是上官依依的义姐，不可不防。

    到了淑妃所住的华仪宫，柳文悦在雪兰雪竹搀扶下，向淑妃屈膝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嫂嫂快请起。”淑妃亲自把柳文悦搀扶起来，而后却愣愣的握着柳文悦的胳膊，好久都没有说话。柳文悦感觉淑妃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给看穿。

    “哈，娘娘，臣妾给小皇子带了份见面礼。”柳文悦提醒不知为何失神的淑妃。

    雪竹立即把礼物呈给淑妃。

    “多谢嫂嫂，本宫就代怡儿收下了。”淑妃打开，是一把长生如意玉锁，上面刻字：多福多寿。

    “上面的字是臣妾的相公亲手所刻，小小心意，祝愿小皇子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多谢嫂嫂美意。哟，看我，快，嫂嫂快请坐。其实啊，本宫今日邀嫂嫂前来，只是想见个面而已。嫂嫂嫁给表哥那么久，本宫身子不便，一直也没有前去拜望，心里惭愧不已。”

    “娘娘这么说，真是折杀臣妾了。”柳文悦道。

    “嫂嫂切莫如此客气。呵呵……”淑妃说着，竟然不自觉地轻笑了起来。

    “娘娘为何如此开心？”

    “本宫是在觉得我们的称呼很混乱，很好笑。你看，嫂嫂嫁给了表哥，本宫称呼你一声嫂嫂。嫂嫂又是皇上的妹妹，而本宫是皇上的妃子，按理，却是你该称呼我一声嫂嫂才对呢。”

    “哈，的确是这样呢。”

    “这关系是在是太绕了。不如这样吧，咱们不管那些男人们，咱们就来论一论女人的交情，如何？”

    “女人的交情？”

    “咱们之间的交往，为何偏偏要跟男人们扯上关系？本宫比你年长几月，本宫就称呼你妹妹，如何？”

    “臣妾不敢当。”

    “好啦，好妹妹，不要这么客气了。叫姐姐呀。”淑妃拉着柳文悦的手，道。

    “恭敬不如从命，姐姐。”短短的几句交谈，柳文悦从淑妃的话里感觉到了她的真挚，这种性情，跟当初的自己真的有几分像呢。柳文悦眼睛看不见，不能评价淑妃的容貌。或许，她能独得皇上的宠爱，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她这般真性情吧。只是，在后宫之中，她这种性情是要吃亏的。

    “这才对嘛。”淑妃盈盈地笑。

    “对了，妹妹还不知道姐姐的闺名呢，只知道姐姐姓林。”既然认了她做姐姐，最起码得知道她的名字吧。

    “说来惭愧，本宫出身微薄，幼年父母双亡，本名早已不记得了。在相府的时候，有个丫鬟名，叫荷香。进宫之后，蒙皇上恩宠，赐了一个名字……”

    淑妃正说着，忽听门外报传声：“皇上驾到——”

    二人赶紧停下，下跪迎接皇上。

    “怎么，郡主也在？”李纯进门第一眼却注意到了柳文悦。

    “臣妹参见皇上。”

    “都平身吧。淑妃呀，怎么请了客人，都没告诉朕一声？你呀，杀了朕一个措手不及呢。”李纯对淑妃的语气里满怀着宠腻。

    “臣妾哪敢拿这等小事去劳烦皇上呀？再说了，有皇上在的话，我们姐妹俩聊天多不方便呀。”淑妃对李纯似乎并不像其她妃子那样惧怕恭维，她没有把李纯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

    “姐妹？”李纯的目光扫过淑妃和柳文悦。

    “对呀，刚才我们还在这里讨论了半天称呼的问题，只是，因为有皇上和靖南王牵扯在里面，这关系实在理不清了，最后，就干脆把你们男人抛在一边，结为金兰了。”

    “臣妹自知逾矩，但希望皇上不要责怪姐姐。”柳文悦道。

    “哈哈，义结金兰是好事啊，朕怎么会怪你们呢？朕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了，皇上不是设宴为于将军接风的吗？”柳文悦问。

    “将士们在外征战多日，也都累了，所以朕就提前结束酒宴，让他们早早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

    “皇上如此体恤将士们，是万民之福。”淑妃道。

    “皇上。”一个公公进来行礼道，“启禀皇上，靖南王派了家臣来接王妃娘娘回府。”柳文悦认识这个声音，就是到杭州接她的那个潘公公，如今已是大内副总管了。

    “哦，是吗？妹妹啊，看来月爱卿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呢，才一会儿不见就想你了。”

    “皇上笑话臣妹了。时候也不早了，不打扰淑妃姐姐休息，臣妹该告退了。”

    “妹妹路上小心。”淑妃道。

    “谢姐姐关心。皇上，臣妹告退。”柳文悦行了礼，雪兰雪竹扶她朝宫门而去。

    才出了华仪宫，就听见潘公公在后面喊：“王妃娘娘请留步。”

    柳文悦停下，不知道潘公共所谓何事。

    “你们两个先到宫门口等着，待会儿咱家会护送王妃娘娘过去。”潘公公把雪兰雪竹给支开了。

    “不知道潘公公有何指教？”柳文悦问。

    “芷儿。”潘公公不知何时走开了，答话的竟然是皇帝李纯！

    “皇……？您不是在陪淑妃姐姐的吗？”

    “哪有那般轻松啊？御书房还有一大堆的奏折等着我呢。”李纯似乎在抱怨，又好像在跟柳文悦开玩笑。“芷儿有没有兴趣陪哥哥走一段？”

    “何乐而不为？”柳文悦轻笑。

    李纯牵起柳文悦的手，二人并肩慢慢地走着。“朕特地留住你，是专程跟你说声谢谢的。”李纯郑重道，“朕现在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代天下万民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臣妹不懂。”难道皇上知道那些钱是她的？不可能，欧庆祥答应她绝不泄露秘密的。

    “好了，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李纯笑笑。“对了，好久没见到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啊，能吃能睡能玩，还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日子倒也过得很充实。”

    “是吗？你真的开心吗？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我说。”

    “多谢哥哥关心，芷儿真的过得很好。”

    “那你上个月为何病了那么久？为什么我每天见到凌蓝，他都一脸的忧愁，不是在担心你还能在担心谁？”

    “哥……”柳文悦没想到他竟然把她的每件事都放在心上。身为一国之君，要操心的事情不是数都数不清的吗？怎么还会把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记挂于心？

    “没想到，我把你当知己，当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你却没有把我当朋友。”李纯叹着气。

    “哥……我……对不起。”柳文悦觉得李纯的话让她心里很温暖，这种久违的感觉就好像她爹爹柳元崇在她身边一样。

    “不需要说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神。我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了。好不容易遇到你，我不希望连这个机会也错过。”

    “怎么会没有呢，你不是还有淑妃姐姐吗？”

    “你是你，她是她，不一样的。”

    “是吗？”柳文悦隐隐有一种感觉，李纯似乎并不是很相信淑妃。“那，在我们成为知己之前，我想见见哥哥。”

    “你现在不是就已经见到了？”

    “我到现在连哥哥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能算‘见’到呢？”

    “那好，我答应你，下次一定让你‘见’到我。”

    “那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

    “哥哥说过，在芷儿面前，你不是君王的。”

    “那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