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按规矩，皇宫里会举行新年宴会，皇亲贵族和一些资深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内眷都在出席之列。为了参加晚宴，柳文悦让彩蝶选了一套特别搭配的衣服，淡紫色的罗裙，纯白的外衣绣上同样淡紫色的花纹，外罩一层薄薄的淡紫色轻纱。这样紫白相间，即去除了白色过于朴素的缺点，又显出了紫色的高贵典雅。她周身上下没有过多的饰物，只有那支翡翠金簪插在挽起的发髻中，翡翠莹绿的光泽给整个人增添了些灵动的气质。

    “王妃，您和王爷真是心心相通呢。”彩蝶不由得小声道。她扶着柳文悦走过月皓书房的时候，月皓也正好出来，他紫色的官服跟柳文悦身上的衣服是那样般配。

    柳文悦只是会心的笑了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会让外人看出她和月皓之间的问题。

    到了皇宫里，柳文悦和月皓就被分开了，柳文悦被领着去了女眷们聚集的地方——贵妃娘娘郭氏所在的毓秀宫。

    柳文悦一直很奇怪的就是，如今的皇帝李纯都登基两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立皇后？国不可一日无君，但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也是不可或缺的。可是，李纯登基之后，却没有立皇后，他的元配郭氏也只封了贵妃而已。她妈妈凌蕊说过这段历史，不过史书上记载各有不同，众说纷纭，已然无法考证。而大多数的说法是，宪宗好色，为了不让人犯干涉，所以才不立皇后。可这些日子以来，就柳文悦从各方面得到的关于皇上的消息来看，这个说法根本就是错误的。所以，就更加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文悦拜见了贵妃娘娘之后，便让彩蝶挑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那些女眷家长里短地闲聊。谁谁的首饰好看，谁谁家又出了喜事之类的。不过，她听到最多的，却是那些个品级低一些的妃子小声议论着正得宠的淑妃娘娘。

    淑妃林氏，孤女，本是宰相上官锦仁府中的一名婢女。李纯登基不久，于宰相府偶遇林氏，便带回了宫。自那以后，林氏便平步青云，不仅被上官锦仁收做义女，还由一个卑微的婢女先后被封为才人、昭仪，一直成了今日仅次于贵妃郭氏的淑妃。

    关于淑妃，柳文悦知道的只有这些。

    她其实很想见一见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只可惜她因为身怀有孕，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

    “王妃，今天您是这里最美的呢。”彩蝶在柳文悦旁边不禁自豪地道。当然，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个才听得到。“这么多女眷，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您的。”

    “不要胡说。”

    “是真的。您都没看见，今天大家的眼睛都没从您身上移开过。还有啊，方才出门的时候，王爷看着您发呆了好大一会儿呢。”

    “信不信我把你嫁给一只八哥？你和那种动物倒是极般配。”

    “是彩蝶多嘴，不说就是了嘛。”彩蝶知道柳文悦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在吓唬她罢了。

    柳文悦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是她把彩蝶这丫头宠坏了。

    “就是就是，还是个瞎子哦。”

    “不就是个商人的女儿吗？即使长得再美，骨子里还是卑贱的商贾之女。”

    “所以说，麻雀再怎么飞，也变不了凤凰。”

    “依依，不要伤心啦。靖南王妃这个位子迟早都是你的，她嚣张不了多久的。”

    一串极不和谐的声音。

    “她们……”彩蝶不禁为柳文悦抱不平。柳文悦摇摇头，示意她大可不必这样。“可是，实在太过分了！”彩蝶可能是太气愤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个八度，结果，很多人都听见了这里的动静，朝她们两个看过来。

    柳文悦本来没打算理会这些目光的，反正有贵妃在这里，自会处理这些小事的。可是，都过了好久，整个毓秀宫还是一片寂静，贵妃始终没有发话，她似乎也想看看这出好戏呢。

    感觉到聚集在身上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的目光，柳文悦站起来，示意彩蝶扶她到上官依依那里去。

    上官依依见柳文悦朝她这边过来，便也站了起来，还有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彩衣女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其她几个女子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点，都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这不是表嫂吗？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害我都没有看见你，对不起啊。”上官依依道。

    柳文悦淡淡地笑笑，“我一个瞎子，干什么都不方便，还是呆在角落里比较不会碍事。对了，表妹，不打算为我介绍一下你旁边的人么？”

    “我叫闵柔儿，大将军闵北林是我父亲。”叫闵柔儿的女子看来也是一个根本不把柳文悦放在眼里的人。

    “闵小姐，有礼了。”柳文悦道，“不知道你们方才在谈论什么呢，如此有趣，我可以加入吗？”

    “王妃娘娘，对不起！”其中一个低着头的女子小声道歉。

    柳文悦心里暗自笑笑，脸上却装作不明所以。“看来我不受欢迎啊，那打扰了。你们请继续。”柳文悦点头示意，转身准备离开。

    “不必装了！是，方才那些话是我说的。我又没有说错。你敢说你不是低等的商贾之女吗？”闽北林凭着自己的赫赫战功，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也难怪闵柔儿会如此嚣张。

    “我不否认我是商人的女儿。”柳文悦一脸平静地答。“但是，请闵小姐收回‘卑贱’这两个字，我想，它并不适合我。”

    “可我觉得用在你身上正合适呢。”闵柔儿轻蔑地笑，“商人不思生产劳作，奸诈狡猾，整天想着怎么靠投机取巧，钩心斗角来榨取百姓的钱财，不是卑贱是什么？”

    “敢问闵小姐，你身上的和田玉从何而来？”柳文悦不慌不乱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佩？”她的意思是柳文悦的眼睛根本看不见。

    “先不要管我如何得知，闵小姐只要告诉我玉佩的来历即可。”

    “去年生辰，爹爹在宝芳轩买的。天下可只有这一件呢。”闵柔儿似乎很得意。

    柳文悦淡淡地笑：“如果没有宝芳轩这些商人，恐怕闵小姐也得不到你心爱的宝玉吧？那么现在，闵小姐是否愿意收回你刚才的话？”

    “我说出去的话，还从来没有收回过呢。”

    柳文悦笑笑，“不急，闵小姐听完我下面的话再回答不迟。”她上前几步，走到大厅的中央，大声道，“是，我柳芷文，或者柳文悦，的确是出身商贾之家没错。可是，谁都没有理由说商人卑贱。我承认，商人的确不事生产劳作，但他们同样是我大唐子民，怎么就比别人低了一等？商人啊，其实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贩卖幸福的人’。如果没有商人，试问各位娘娘、夫人、小姐们，你们喜爱的珠宝从何而来？还有今天宴会上的各种瓜果和珍馐美味，这些，又从何而来？它们能凭空生翼，从全国各地飞到长安来吗？商人取赢补亏，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赚钱，有什么错？虽然里面可能有一些取巧的成分，但比起某些贪官污吏、恶霸劣绅巧取豪夺得来的钱财，却要干净千万倍不止。去年晋北大旱，在某些官吏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榨取百姓钱财的时候，我爹，一个在你们眼里低人一等的商人，却拿出十万两银子，去南方富庶之地购得粮食，运到晋北赈济灾民。话又说回来，如果闵小姐认为商人不事生产就比普通百姓低一等，那敢问闵小姐，你自己是否从事生产劳作呢？”

    柳文悦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放肆！”贵妃娘娘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贵妃会对柳文悦作何处置。

    柳文悦静静地站着，一脸的坦然。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又为什么要害怕？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位未来的太后娘娘是不是真的够聪明。她可是顶着秦王义女和靖南王妃的名头呢，换作她是郭贵妃的话，也绝对不会轻易得罪秦王和月皓的吧。

    一阵响亮的掌声突然传来，“好啊！想不到朕随便出来走走，竟能听到如此精彩的言论！”

    满屋子的人立即全都跪了下来，“参见吾皇万岁！”

    皇上不是应该和王公大臣在一起的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柳文悦一边想着，一边下跪行礼。“臣妾芷文参见皇上。”

    “平身，都起来吧。”皇上似乎因为多喝了两杯，兴致很高，柳文悦可以感觉到他是笑着说话的。

    众人站起身，依然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芷文，靖南王妃！刚才那番话很有见解，若不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对不会想到竟然出自女子之口呢。”

    “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当。”

    “不是说过吗？你算是朕的妹妹，不要用‘臣妾’这个称呼。”

    “是，臣妹受教了。”

    “好了，朕只是路过顺道过来看看，该回去了。贵妃，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皇上。”郭贵妃恭顺地答道。

    “芷文啊，方才月爱卿说你身子不适，需要早些回去，朕已经准了。这会儿他应该来接你了。不如跟朕一同走一段吧。”

    “臣妹遵命。”柳文悦可没觉得皇上是在故意帮她，他还有别的什么目的也说不定。反正不管了，她在这里呆着也是无趣，还不如早些离开呢。

    “恭送皇上。”身后传来一片声音，柳文悦似乎还听到两声不屑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