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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天凌镜·逍遥闲人 第2章 苏怀

第2章 苏怀

    天地玄黄玲珑塔位于蓬莱最高处,站在塔顶,可以俯视整个蓬莱仙境。

    清风吹拂,悬挂塔顶的青铜妙音鸟,发出清脆悦耳的音乐。

    懊恼的抓头,天凌心里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明明事情就在眼前发生,苏怀的事情还是她告诉流光,可她却一点也没看明白。

    流光随手拿起一个稻草,玩得不亦乐乎,他好似一点儿没看出她的苦恼,更没有要解释。

    天凌忍受不住流光的忽视,不免对他冷嘲热讽。

    “做鬼很好,不用吃、不用睡、有用不完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

    只是,鬼看不见,摸不着,碰不到。

    想不到你对孤独万年的职业也有兴趣,还是看我太可怜,想来个舍身成仁,来陪我。”

    “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死。”扔开稻草,流光拍拍衣衫,悠闲的说。

    天凌有些懊恼的撇嘴,干脆不理他。

    “既然你好奇心这么强,给你点提示。”流光浅笑,掏出顺手牵羊的竹骨扇。

    他打开折扇放在天凌眼前,有些戏虐的笑道。

    “慢慢长夜,鬼不用睡觉,多的是时间。

    姑娘慢慢猜,公子我可要睡觉了。”

    天凌的脸瞬间皱成苦瓜,生平最讨厌被人暗地里嘲笑,她要让流光刮目相看。

    她一直跟着流光,当然知道流光是无辜的。

    他没有行刺的动机,也没理由。

    清凉的月光照在湘妃竹骨扇上,这把扇子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它本该是皇室之物,拥有扇子的人必定身份显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怀不是穿破草鞋的平民,更有行刺碧城的理由。流光为何,主动代替苏怀承担罪名。

    天凌指尖抚摸扇面。

    扇面描绘着一副普通的寒梅图,墨色淡雅,梅花纤细松软,并非出自名家手笔。

    宫廷中珍贵的湘妃竹所打造的扇子,扇面却不是名家手笔,不是更奇怪。

    她匆忙将视线望向落款处,蜿蜒的墨迹显露出女子娟秀的手笔。

    长婷。

    卫国公主长婷,品貌端正,性情温良,现赐予齐国公禄甫为妻。

    苏怀迷醉的望着青铜妙音鸟,他仿佛又听到来自梦境中,遥远飘渺的余音。

    长婷公主嫁给禄甫的时候,禄甫已经有公诸、子纠两个孩子。

    禄甫伸手招来公诸给长婷拜礼,公诸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他身旁的子纠忙从哥哥的衣袖里探出头,嬉笑着拜首道:“爹爹的新妻子,我们的新娘亲,新娘亲好漂亮。”

    稚儿柔软的童声把长婷公主逗笑。

    齐国公大婚喜宴自然热闹非凡,酒过三巡众人已经喝得微醺。

    长婷望向僵直站在那里的公诸,从首座上下来走到他身边。公诸不甘心的抬头望着她,嘴角紧绷成一条线,始终不肯说出“娘亲”二字。

    长婷忽然抬起手掌,掌风凛冽,向他袭来。

    公诸慌忙求助望向父亲禄甫。奈何齐国公禄甫虽端坐殿上,被酒气熏染的眸子显露,他早己醉了。

    那时公诸不满六岁,还是孩童,只能紧闭双眼,等待那道凛冽的掌风。

    意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袭来。

    他微微睁开眼睛,女子娟秀的脸庞近在咫尺与他对望,公诸撇见长婷精致的罗裙上沾染了无数污秽。这个女人竟然跪在他面前与他对视,笑靥如花毫无一点王后的凤仪。

    “野丫头,你怎么配站在父王身边。”公诸记得,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带着严厉的训斥意味。

    长婷毫无芥蒂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小孩子家家,这么认真,老的很快,这么想和你父王一样鬓发银白。”她指着父王恐吓他。

    “不喜欢叫娘亲,不如叫姐姐。

    姐姐只有十六岁,才不想有个六岁的儿子呢。”喃喃的低语带着卫国浓重的软音。

    长婷整理罗裙走上殿前,女子步态婀娜步步生莲,原来她并不是不懂王后的风姿。

    那年。

    卫国公主长婷十六岁,齐国太子公诸六岁,齐国公子子纠三岁。

    若干年后,卫国公主长婷的长子碧城出世,举国大庆。

    齐国王宫几朝新人换旧人,公诸已经学会从容的看待父王的那些女人。

    一色丽人从他身边走过,她们有的献媚的辅身,有的怯懦的嚼着手绢不敢低头,有的则神情孤傲。

    他眼角扫过神情孤傲的女子,唇边不觉泛起一抹轻笑,如果她把颤抖的指尖再遮掩的好一点的话,会有趣的多。

    子纠说过。父王的那些女人,只会在父王在的时候对他献媚逢迎,辅身随意摆弄他的额头,好像他是玩偶一般。

    娘亲和那些女人是有区别的。

    她会蹲下,用手抚去他脸上,玩蹴鞠沾染的污秽。

    每每此时,子纠故意恶劣的把手上的泥巴,涂在她不染一丝尘埃的罗裙上,嬉笑而去。

    随着年岁的增长,公诸逐渐意识到,这世上或许再也不会有人,敢与他平视。

    更不会有谁,在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跪坐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笑靥如花的对他说,叫姐姐。

    “喂,你站的地方是我的。”小姑娘扎着双耳的发髻,红扑扑的脸蛋涨得通红。

    他望着约莫两岁的女娃娃,玩心大起。

    “是你的,都是你的。哥哥让给你好不好。”手指不觉抚弄小女童,红红的脸蛋。

    她还太小几乎都站不稳,竟然颇为霸气的打落他的手掌。

    小姑娘杏眼一扫身侧的公诸,不屑的说道。

    “吾乃帝姬,你敢站着和吾说话,还不速速蹲下。”

    匆匆赶来的乳娘见到他吓得面色苍白,叩首道:

    “殿下恕罪,公主年少体弱常年在偏殿静养。

    她,不知您的尊容。”

    “他是父王的儿子,就是我哥哥,乳娘有好怕。”

    女娃娃捍卫似的挡住公诸凛冽的视线,把怯弱的乳娘护在身后。

    她的姿势颇为可笑,女娃娃太矮,挡不住跪着的乳娘的一半。

    他收回压迫人的视线。生在王宫,一个三岁的孩子,就开始懂得保护别人。

    公诸轻拂衣摆,依言蹲下,问道。

    “你叫什么?”

    她被少年郑重的举动吓到,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衣袍上绣着五抓金色的蟠龙,和她远远看到父王的衣袍很像。

    “文姜。”

    她稚嫩的手掌拍在公诸肩膀上,他是父王的儿子就是她哥哥,没什么好怕。

    公诸笑着牵起文姜的手。

    他耳边,好像又听到有个女子笑靥如花的说,叫姐姐。

    齐国公禄甫三十三年,十二月丁巳日,禄甫去世。

    太子公诸即位,是为齐襄公。

    齐襄公在位期间国力渐强,他曾出兵攻打卫国、鲁国、郑国。

    后公孙无知称公诸,荒淫无道、昏庸无能。甚至与异母妹妹文姜做出苟且之事。齐襄公遭公孙无知所杀,公孙无知自立为君。

    齐国大乱,公子子纠,公子碧城纷纷出逃。

    流光曾提醒她,苏怀高于碧城,不用畏惧他。湘妃竹骨扇是卫国公主长婷之物。

    手持此扇,除了他还会有谁。

    “苏怀是齐襄公,公诸。碧城是他弟弟。

    碧城怎么连自己哥哥都认不出?”天凌迫不及待的摇醒流光。

    “西域有幻术,听说将银针刺入人全身七十二穴道。此人会面目全非,如转世投胎一般,就算是至亲也无法认出。

    我说可对,齐王殿下?”流光眯着双目望向玲珑塔尖。

    月色朦胧,映照出青年的侧脸。他长得异常普通,走在人群中会被人迅速忘记。

    苏怀笑着颔首:“大夫雍廪,已经袭杀公孙无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齐襄公遗诏,宣其弟碧城即位。

    那孩子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你呢,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话说得及其飘渺,苏怀好似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苏怀那张普通会让人迅速忘记的脸,下一刻,毫无征兆的转向她。苏怀眼角往天凌身上一扫,划落一丝凛冽。

    苏怀看见她了!太过震惊,尖叫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流光不觉青咳一声,让她安分点。

    天凌窒息,不亏是曾当过王的人。

    在权力中心混迹又能潇洒退休的苏怀,当过诸侯这种职业人奇妙的心思,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鬼可以揣测。

    她几乎要以为,苏怀看到她。

    “鄙人不才,天生喜好奇技淫巧的谜题,并非殿下所想的那样,为了求得什么。”流光摆手道。

    骗鬼去吧,天凌不屑的在一旁冷哼。

    这种话连她这个鬼都骗不了。不求什么,她看了大半夜的折扇那里来的,难道不是为了钓苏怀这条大鱼,顺手牵羊拿来的。

    轻拂衣袖,苏怀越过搁置在地上竹骨扇,并未做停留。好像,他并不在意这把扇子。

    流光仅凭一把折扇就窥伺到他内心,让苏怀甚是不悦。既然对方如此不留情面,他也没有必要当什么正人君子,互相探测秘密早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苏怀坐在竹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

    “五年前“蓬莱会选”人才济济,热闹非凡。

    周天子更是派太子姬瑕参选,不想被一位白衣少年博得头筹。说来离奇,会选结束后少年并没有成为入室弟子,反而当了个最卑贱的外门打扫。

    那时,人人都说少年持才傲慢,才落得大宗师厌弃的下场。

    可据我所知,少年是自愿当打扫。

    你说,奇不奇怪。”

    苏怀语气不急不缓,一面端起手边茶壶,给流光续上一杯。

    流光与他对坐,面色平静,嘴边甚至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天凌站在流光身侧。

    看到他藏在桌下的手,不住颤动。

    流光凭一把折扇,窥伺到苏怀心中隐秘的爱恋,苏怀想借由五年前“蓬莱会选”的往事,戳流光脊梁骨,白衣少年指的是流光。

    每个人总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心事。

    我们所极力隐藏的秘密,又会在一些不经意的东西上留下痕迹,期待有人在漫长时间深处,发现如月光穿透扇面般,曲折的故事。

    既然流光还没有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苏怀又何苦再去揭人疮疤。天凌心念一动,把那残留女子意念的竹骨扇,拿到苏怀面前。

    苏怀看来,扇子好像自己长脚飞过来一般。

    一时语塞。

    苏怀看不见天凌,她说话毫无顾及,大胆盯着他凛冽的眼眸。

    “你每天怀揣着这把折扇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保留内心某种虚无的念想。

    还是在提醒自己,我是什么样的人。

    提醒自己,我是谁。”

    别忘了。

    苏怀是齐襄公,在位期间曾出兵攻打卫国、鲁国、郑国的齐襄公。

    为了权利倾尽所有,得到后又索然无趣而丢弃,苏怀就像玩腻心爱玩具的孩子,开始寻找下一样玩具。

    他是一种极端矛盾的人。

    流光扬眉,也不再迂回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

    “殿下已经知道,也无需有所隐瞒。只希望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参加“蓬莱会选”。

    第二天天明时分,传来大宗师的判言。

    齐国公子体内找出银针乃兵器白家所有。白镜刺杀齐国公子碧城,反而想将罪名嫁祸苏怀,幸得门外打扫流光机智,顶下罪名,事情陷入扑朔迷离,让人有时间调查。

    流光聪慧机警,特例参选“蓬莱会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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