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手起弦落,琴声悠悠。
夏侯芊立于皇帝寝宫的悬台上,看着修鱼寿和夏侯梨双双离去,不解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上次你说无人旁证,杀之不服。这次当众冲撞,出言不逊,有目共睹。”
“你看不出来,宁王是真喜欢她这个弟弟么?”
“喜欢又如何?冒犯圣上可是死罪!”夏侯芊愤然。
“我是么?”一语之下,琴声嘎然而止,夏侯嘉叹口气,“先有宁王,后有盛王,然后是昌王,延王。宁王父待我如亲出,如今和修鱼族结为亲家。我夫盛王,视承王为忘年交。对西贡几番征战,昌王和延王无不对他赞许有加,尤其是昌王,何时当众敬过谁?若因今日之事杀了他,众王定当心结难平。”
“遵王登基,百官朝贺,谁敢非议?”夏侯芊几步走到夏侯嘉面前,低声道,“王的秘密,你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修鱼寿一死,谁会管那个孩子是死是活?若你不方便出手,就让我来。”
“可是那个孩子命系北尧!”夏侯嘉浑身颤抖,“尧若亡,君何意?芊芊,你背着我已经动手了吧?精骑遇伏,王印失窃,你敢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过,尧可亡,君不可。没有那个孩子,北尧未必亡国。若是没了你,也就没了芊芊。”
“叛国通敌,其罪当诛!”
“为了你,负了天下又如何?”夏侯芊笑颜如殇,“北尧王印,非君莫属,芊芊已经回不了头了。”
夏侯嘉闭上眼睛,深深叹口气,只听得宫外风声大作,如雨来袭,平地卷起千层浪。
一到骞人郡承王府邸,修鱼寿便从马背上摔下来,不省人事。
见着修鱼寿和夏侯梨的装扮,修鱼非大惊,忙让人把修鱼寿抬进屋,请御医诊治。
夏侯梨将婚宴上的事一一道来,修鱼非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一跳三丈高。
“我得马上去趟九觞城。”修鱼非说着,转身就走。
“去九觞城做什么?”夏侯梨站起身来。
“遵王有意作难,恐已暗中派人追杀连晋,我们得抢在遵王前面找到他。”修鱼非叹口气,“嫂子,我哥醒了就劝劝他,要么逃要么反。这样下去,死路一条。”
夏侯梨倒退两步,双唇抖动说不出话。
修鱼寿醒来就见夏侯梨只手托腮,在床边的圆桌上睡着了。动了下全身生疼,勉力起身,拿过一件披风盖在夏侯梨身上。这一盖,夏侯梨倒是醒了,惊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修鱼寿挨着夏侯梨坐下,轻咳几声道,“我睡几天了?”
“整三日,”夏侯梨擦下眼角泪痕,“御医说外伤虽重,但能养好。内伤及肺腑,又因酗酒恶化,恐会留根。”
“没事儿,姐,死不了人。”修鱼寿环视四周,“修鱼非呢?”
“哦,你不提我倒忘了,他去九觞城找申章锦了。”
“他倒是机灵了一回,知道要抢在遵王前面找到连晋。”
“真不愧是兄弟。”夏侯梨笑道。
“他是不是还让你劝我,反了遵王?”
夏侯梨收了笑,低着头不说话。
门外一阵喧闹,修鱼寿皱了眉,刚要训斥,就见侍卫推搡着一名士兵进来。
“怎么回事?”夏侯梨问道。
“王爷千岁,王妃千福。”为首的侍卫抱拳道,“这人一定要见王爷,怎么都赶不走。”
“见我?”修鱼寿抬眼一扫,那人一身边关守城士兵的军服,年纪轻轻,眉眼清秀。
“我要进精骑队!”那人没等修鱼寿出声,便嚷道。
一句之下,众侍卫齐声大笑。
“你们笑什么?”那人跪在地上直起身,“我就是要进精骑队!”
修鱼寿不禁扶着桌子起身,走到他面前,“站起来。”
那人站起来,比修鱼寿矮了大半个头,修鱼寿不禁轻咳几声笑道,“就你这身板也想进精骑队?”
“进精骑队是看本事,又不是看个头。”那人不满道。
“本事?”修鱼寿转向侍卫道,“把我的马牵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冷雉欢鸣。
那人看了一愣,旋即喜道,“这马真漂亮。”说着便跑过去,翻身上马,冷雉一声长嘶,扬蹄撒泼。
夏侯梨不禁噎道,“这马怕是认人,你有意为难他。”
“冷雉是千里雪,铁骑营的标准配备马种。脾性忠烈,能服了它,才够资格进我铁骑营。”
“他没说要进铁骑营啊?”夏侯梨眼瞅着那人狼狈的样子,担心道。
“年纪轻轻不想进铁骑营,还进什么精骑队。”
眼见那人在马背上一阵手忙脚乱,冷汗涔涔,几次险象环生,就要被冷雉甩下来。但见他双手紧拽缰绳,两腿像是长在了马背上,没过一会儿,就学会了巧借马力,应付自如。冷雉服了软,带着他在院里闲逛起来,众人见势,不禁瞠目结舌。
那人见烈马被驯服,拍拍马背翻身下来,走到修鱼寿面前,昂首挺胸道,“怎么样?”
修鱼寿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好小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兵?”
“我叫李鹜,十八了,在曜城站楼。”李鹜说着,仔细看了下修鱼寿,“将军有内伤?”
“不碍事,”修鱼寿疑惑道,“你是赵广鸣手下的兵,曜城离这儿可不近。你擅离职守,莫不是当了逃兵?”
“是赵将军让我来的,我去九觞城没见着,就找到这儿了。”李鹜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这是赵将军让我带给您的。”
一阵草药味儿扑鼻而来,夏侯梨从旁接过,打开一看喜道,“都是专治内外伤的稀世名药,这下好了!”
“赵大娘是算准了本王会挨板子。”修鱼寿说着拿过药包,“给御医煎药,你去歇着吧。”
“这里面的药,有的怕是连御医都没见过,得我亲自去煎。”夏侯梨说着拿出丝帕,拭去修鱼寿额上的汗,“去床上躺着,站一会儿就满头是汗。”
“行,”修鱼寿说着走到屋里,拿出纸笔对李鹜道,“你带我手信,去九觞城找申章锦,即日加入精骑队。”
李鹜大喜,“谢将军!”
“别高兴太早,”修鱼寿边写边说,“精骑队的最后考核,你若达不到铁骑营的标准,就给我滚蛋。”
“是,将军!”李鹜说着单膝跪地,“李鹜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没出三日,观璞郡麋都郡王府收到密函,夏侯芊看后,当下撕得粉碎。看着满屋碎函如雪飘落,夏侯芊眉眼挂霜,“好一个夏侯梨,嫁给修鱼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我搬了石头砸自个儿的脚!既然你们都要跟本郡主作对,就休怪本郡主心狠手毒!”说着,她转身拿过案几上的三封密信,“真不知道,这次还有谁能救你,承王殿下......”
夏侯芊话音未落,就见单手眼前一晃夺了三封密信。她惊愕中急身去抢,转眼见是夏侯晟,立刻收了惊慌之色,转而笑道,“盛王好不识礼,怎可擅闯私宅?”
夏侯晟看着手中的密信,冷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三封密信是要分别送往上瑀,夏宸和西贡的吧?”
夏侯芊面不改色,“密信已在你手,何不拆开来看看?”
夏侯晟没打算拆来细看,单是举信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这会害死多少人么?”
“我只想要一个人死。”夏侯芊收了笑,冷了眼,“今日一切只为我王,盛王若为人夫,还请视而不见为好。”
“你为嘉嘉杀承王?简直荒谬!”夏侯晟厉声道,“承王的确有些桀骜不驯,屡次冒犯圣上。但性纯人正,忠君护国,有目共睹!你为何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因为有他就没有夏侯嘉!”夏侯芊阴沉的声音听起来甚似咆哮。
“你是说承王会反?”夏侯晟一愣,旋即否决道,“不可能,承王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迎王无道,他宁扶不反,难道嘉嘉还不如迎王?”
“那你如何解释,精骑队四面遇伏,他却能只身脱险?三战连晋,三战不败,身陷沙牢死里逃生,简直天方夜谭!截获王印密信,他只给连晋通风。连晋潜逃,他却反咬一口怀疑圣上!信是从哪里来的,携带密信的人有谁见过?若不是图谋不轨,怕事情败露,为何面圣前对手下亲信都三缄其口?申章锦跟了他那么久,修鱼非是他同族胞弟,难道还不如一个西贡降将?”
夏侯晟沉默半响,终于摇头道,“这全是你的一己猜测,我不相信承王会反。”
“那就请盛王作壁上观,本郡主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人心隔肚皮。”夏侯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你这是逼反!”
“此战若胜,不仅能帮承王洗脱嫌疑,也能打击三国气焰。若是败了,就要谨慎处之了。”夏侯芊重又笑魇如花,“以骞人郡兵力,再加上各地选送的精兵强将,单是对抗西贡,应该足够了。”
“三国齐伐,岂能儿戏?”夏侯晟终于忍不住提声质问。
“本郡主只会通敌,岂会卖国?”夏侯芊轻笑道,“兵不厌诈,诱而歼之,怎能让你和昌王受累?三国对我北尧虎视眈眈,就算不为承王,我也迟早会跟他们算账!如今,他们信以为真,我又怎能坐失良机?到时你和昌王只需听令行事,我保证他们有去无回。”
“好一个工于谋略的芊郡主,嘉嘉知道你的计划么?”
“若无我王印信,三国又岂会当真?”夏侯嘉旋即笑道,“放心吧,自上次王印失窃,嘉嘉便印座不离身,我是偷不来的。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你夫人吧?”
“我信你,是为伐三国。”夏侯晟把三封密信扔到夏侯芊身上,冷声道,“若敢妄为累及无辜,我必行先斩后奏之权,厉惩不赦!”
夏侯芊揽信娇笑,“芊芊不敢妄为,还请盛王先行保密,你知便可。”
夏侯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夏侯芊盯着夏侯晟离开,满脸笑意渐显阴毒,“承王有没有命打这一仗,还得另说呢!”转而扬声道,“来人,传令下去!打今儿起,未经本郡主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郡王府!”
夏侯芊重回案几旁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冷声道,“出来吧,盛王已经走远了。”
一个畏缩的身影,从屏风后面挪出来。
夏侯芊斜瞟他一眼,“周知途,我让你办的差事如何了?”
“还......还未有音信......郡主......”曜城衙官周知途,说着便伏地叩首颤声求道,“还请郡主多宽限些时日,卑职......卑职就算是刨地三尺,也定会将那连晋挖出来,交予郡主!”
夏侯芊拍案而起,怒目相斥,“混账!若是让承王抢了先,坏了本郡主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卑职不敢!”周知途满头大汗,急声道,“卑职已加派人手,全力搜寻,相信很快......”
“七天,”夏侯芊厉声打断道,“我再给你七天时间,若再见不到人,那个布条就会到盛王手上。到时用不着本郡主动手,盛王也会法办了你!”
“卑......卑职遵命,还......还望郡主手下留情!”
“还不快滚出去找人!”
一声之下,周知途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后门离开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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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李鹜如愿 芊工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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