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精神恍惚。
    极慧的这番话，还有他所看到的事实，颠覆了他对深渊的认知。
    深渊，原来是这样的！
    人族竟然是外来生命，而深渊才是人族的家乡，所谓侵蚀浩漭源魂的异宝，才是造就人族辉煌的根源。
    那么……
    他萌生的新浩漭计划，他在这一世的实施，岂不是和自己的根源背道而驰？
    他要脱离浩漭，要摆脱被侵蚀的源魂，不就是意味着背叛？
    背叛缔造自己的造物主？
    虞渊有点啼笑皆非。
    极慧透露的事实真相，居然让他一下子成了大反派，变为浩漭人族最大的罪孽和异端。
    他的所作所为，他极力要摆脱浩漭的做法，似乎是要将人族的起源给抹杀！
    他竟然是极端邪恶的异类！
    “很难接受是吗？我当初，在忽然发现深渊的最底层生活着人族时，也和你一样震惊。我了解的越多，越是接近真相，我就越难以接受。”
    在深渊的第七层，面容英俊的极慧，苦笑看着虞渊的那道阴神。
    “我用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将思想扭转过来。然而，就在我想为深渊的同族做些什么，想要为此付出点什么时，源界之神便将我幽禁了。”
    极慧无奈地轻叹一声，感慨道：“如果不是贝尔坦斯重创了他，我是挣脱不了幽禁，不可能拿到源界控制权的。”
    “还有……”
    极慧微微一笑。
    “我是在地火山脉，将源界之神的一道残魂熔炼时，才接触到它的意志。就是在那时，它知道了我的想法，知道我想为深渊的人族谋求未来，让深渊的人族能重新攀升高峰。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得到了认可。”
    “它对我的认可，甚至超越过了对韩邈远，它支持我的理念，和我的所作所为。”
    “大人，它才是我们人族的起源，它已经影响了源魂。你的那具阳神之身，只要回归浩漭地底，去面见它，它就能通过你去洞悉源血的秘密。”
    “待到它，如影响源魂般，将源血也给影响了……”
    “在那个世界，我们浩漭人族将在各方世界遍地开花，我们人族能够如当初在深渊般，统领整个世界的所有族群！”
    “得到真相的你，也会重新赢得它的认同，你会是我们的新王。”
    极慧略显恭敬地致意。
    然而，虞渊却沉默着。
    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成千上万凶残而野蛮的深渊生灵，永无止境地杀戮，相互撕咬吞噬进化。
    这只是六十四个底层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么多的深渊生灵，都是通过如此残酷的进化方式，壮大着力量，试图冲向上面一层，和更高层面的深渊战士争夺资源。
    一层一层的，如今屹立深渊之巅的那些所谓邪神，不少也是从最底层开始。
    智人，或者说人族，曾经一度高高在上，如今反而沦落到深渊的最底层。
    极慧的灵魂落入深渊，他没有选择那些天然凶悍的深渊生灵，不知是通过转世，还是炼化的方法，他选了一具最弱的人族。
    他的灵魂依然强，可这具没本源加持的人族躯体，原先就是凡夫俗子。
    是因为本源的到来，点化了他的这具身躯，令他在飞快地蜕变着。
    显然，他是打算让目前生活在深渊最底层的人族，像古老的先祖般，再次登顶深渊的第一层。
    与天齐平。
    他的抱负，他的宏图大志，建立在深渊之门碎裂，更多的人族强者，纷纷踏入深渊的基础上。
    只是，这明显违背自己当初的理念啊。
    虞渊斟酌着，思量着，没办法回答他。
    “大人，其实源界之门重新扎根在浩漭，没有被你要求拔除前，我是打算引导浩漭的强者，以灵魂来深渊游历的。”极慧轻笑着，解释道：“我是人族出身，我和源界之神那家伙不同，我想要的是人族昌盛不衰，你明白了吗？”
    一直沉默的虞渊，突然道：“应该有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极慧愕然。
    阴神抵达的虞渊，以灵体形态的手，指着自己的额头，道：“神魂宗会被覆灭，说是因为我要开辟新浩漭，说是我想要摆脱它。”
    “韩邈远最先得到它的认可，之后可能还有妖凤，两人一起密谋推翻了我宗。”
    停顿了片刻，虞渊道：“按道理讲，我是率先得到源魂的认可，我是在贝尔坦斯之后，得到完整源魂奥秘者。它，为何不能如你般，将这番话告知我？如果它说了，我为何还要坚持新浩漭计划的实施？”
    这点虞渊想不通。
    此刻，他甚至有种想要立即回魉域，让瓦格纳或者玛蒂娜，帮助他将所有记忆找回来的冲动。
    他很想知道，当年他统领神魂宗，在神魂宗最鼎盛的时候，那位浩漭的意志，有没有和他道明真相？
    如果说了真相，自己还是一意孤行，还是要开辟新浩漭，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或许……”
    极慧认真思索着，道：“我的猜想是，在那个时代，它对源魂的影响还不够。你是被源魂赋予了灵魂奥秘，你将源魂视为自己的恩人和缔造者，而渐渐影响源魂的它，被你视为邪恶的污染源。”
    “那时的源界之神，因为遭受了你们的迎头一击，一直在休养逃避。”
    “它没办法，更没有能力将你带入深渊，让你看到深渊的真相。”
    “你来不了深渊，看不到深渊最底层的人族，它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只会相信，是深渊的邪物侵染了源魂，而源魂才是造就你的存在。”
    “所以，你的所作所为都在对抗它，对抗你真正的缔造者。”
    极慧一脸遗憾地说。
    突然。
    一个如星辰世界般的巨型物体，似从深渊的第六层沉落，并准确地锁定了极慧和虞渊所在的陆地。
    他迅速地漂浮而来。
    深渊的第七层，这个世界的所有深渊生灵，都感到颤栗不安。
    “掠灵者！”
    “格莱姆斯大人！”
    在人族的村落中，有不少耄耋之年的老者，已经勒令所有人跪下，并低下头，以表示对降临者的尊敬。
    那些没灵智，只知道凭本能杀戮的深渊生灵，也全部停下了战斗。
    巨型物体所过处，有能够入其法眼者，被他随意地打杀，将一团团灵魂吸走，如品尝食物般咀嚼。
    这一层，没任何深渊生灵胆敢反抗，包括被他吞食者。
    他所过之处，这个深渊世界一片静谧。
    很快，他就出现在了极慧的头顶。
    “掠灵者，格莱姆斯。”
    虞渊看了一眼，发现这位深渊邪神的形态，竟然和他在源界时相差无几。
    格莱姆斯整个躯体，呈现出巨大肉瘤的模样，肉瘤留着脓液，还挤出一只只淡绿色的眼睛，仿佛在看向别人。
    此刻，他那庞大如星辰的深渊躯体，正冒着酸臭的浓烟，仿佛刚经历过战斗。
    “你怎么来了？”极慧明显有些不满，看着这位深渊邪神，责怪道：“你的大部分灵魂，为何突然从源界撤回？”
    格莱姆斯的一只淡绿色眼睛，在看到虞渊的阴神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哧！
    巨大如星辰的肉瘤，裂开一条缝隙，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体型怪异，和大多数智慧族群不太相似的……异物。
    他就一只眼睛，细长的四肢和那肉瘤般的躯体连接着，浑身释放出恐怖的灵魂波澜，如拥有随意侵入对方脑海的力量。
    “我发现了贝尔坦斯，我过去查看的时候，被他重伤了。”
    在这个大身体内，生出了一具小身体的邪神，沮丧地说：“等我召集别的邪神时，贝尔坦斯怪笑着离开了，我突然又找不到他了。”
    “贝尔坦斯！”虞渊略显振奋。
    和极慧一起来深渊，他也存着弄清楚贝尔坦斯情况的想法，没料到刚来不久，就听到了贝尔坦斯的音讯。
    看这个格莱姆斯话里的意思，到现在为止，贝尔坦斯还是深渊处理不掉的麻烦。
    “他怎么就死赖着不肯走！”极慧显得很烦躁，骂骂咧咧地说道：“那么多的源界之门，分布在深渊的各大层面！以他的能力，借源界之门进入源界，再想办法回归他的世界并不困难。”
    此言一出，虞渊突然知道贝尔坦斯在深渊，处境比他想的要乐观许多。
    并不是深渊的强者将贝尔坦斯重创，将他给镇压着，而是贝尔坦斯流窜在深渊各大层面，在诸多邪神的围剿下安然无恙。
    贝尔坦斯是能回去的，可他就是不愿意回。
    “他在布道。”
    格莱姆斯那具怪异的小身体，有一张扭曲的脸，如时刻承受着痛苦。
    “最底层的另外几块陆地，有智人得到了他传授的修灵魂之术。无法以躯体采集深渊力量的智人，一部分竟能强健灵魂了。”
    “还有，在一些恶魔的族群，也被他传授着强大灵魂的办法，智慧增进明显！”
    “这可恶的家伙，搅乱了我们深渊的秩序，我们偏偏还奈何不了他。”
    格莱姆斯怒啸。
    这块陆地的深渊生灵，有一部分能听到他的啸声，试图分辨他喜怒者，灵魂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虞渊则面色古怪。
    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