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
    苏子墨陨落于葬龙谷的消息传过来，宗门上下都沉默了。
    玄奕三人与苏子墨，也刚刚分别一个多月。
    没想到，如今就已是天人永隔！
    不管外面的修士怎样看苏子墨，说他是野性不改的妖族也好，说他是杀戮成性的魔头也罢。
    在玄奕等人的心中，苏子墨永远都是缥缈峰的弟子！
    东陵谷一战中，他为了护住同门，不惜以身作饵，冒着陨落的巨大凶险，将血鸦宫众人引开。
    宗门大比中，他光芒万丈，万众瞩目之下，登天而上，气势震慑四方，让所有等着嘲笑缥缈峰的宗门和修士，永远闭上了嘴巴！
    大乾废墟中，他以一己之力，杀退三宗强敌，护住玄奕三人的安危，才能让他们满载而归，糟老头的伤势也因此痊愈。
    他是大周第一炼器师！
    他是极境筑基，人皇第二！
    他潜力无限，就连周天子都对其另眼相看！
    缥缈峰以他为荣，只可惜……
    这一切，都随着苏子墨的一跃，而烟消云散。
    柳慧轻轻一叹，道：“那玄宇道人扬言要灭了苏家，以他返虚境的修为，琉璃宫的背景，苏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修真者间的恩怨，祸不及凡人，没想到像琉璃宫这样的仙门，也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什么狗屁仙门，真是令人不齿！”糟老头恨声骂道。
    玄奕沉吟道：“我猜，玄宇道人自持身份，对付一个凡人，该不会亲自出手。”
    话虽如此，但北域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势力敢保护苏家。
    不仅仅是因为玄宇道人，琉璃宫，更因为苏子墨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
    更因为在朱果之战中，他镇杀了太多北域天骄，焚烧了上百位元婴真君，几乎得罪了北域的所有大宗门，大势力！
    谁敢保护苏家，谁就是与整个北域为敌！
    大周王朝不敢。
    缥缈峰也不敢。
    此事一旦败露，顷刻间，便是大祸临头！
    平心而论，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缥缈峰没有与苏子墨划分界限，已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宗主凌云散开神识，四下探查了一番，才小声道：“仙鹤前辈早已下山，前往燕国，希望还来得及。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外传，否则宗门必有灭门大祸！”
    玄奕等人连忙点头。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股强大熟悉的气息疾驰而来。
    老仙鹤回来了！
    缥缈峰众人精神一震。
    老仙鹤推门而入，眉宇间难掩疲惫，环视四周，轻叹一声：“我去晚了。”
    听到这句话，缥缈峰众人心中一颤。
    老仙鹤道：“玄宇自持身份，没有露面，派遣琉璃宫弟子一行数十人找到了燕国王城，燕王苏鸿不知去向。”
    缥缈峰众人轻舒一口气，心中又有些迷惑。
    苏鸿不知去向，只要没有落到琉璃宫的手中，至少暂时安全，为何老仙鹤会说自己去晚了？
    她的语气中，为何又透着深深的悲痛？
    只听老仙鹤继续说道：“琉璃宫众人一无所获，大为震怒，为逼苏鸿现身，下令——屠城！”
    众人微微张口，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神色悲戚，久久缓不过神来。
    屠城，短短的两个字，如今听来却是如此沉重。
    要知道，燕国王城几乎都是凡人！
    在修真者强大的力量面前，这些凡人根本无法抵挡，命如蝼蚁！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缥缈峰众人也能想象得到，那些凡人，在面对修真者时的那种绝望，那种无力。
    众人仿佛能听到，那一声声凄惨绝伦的呼喊。
    众人仿佛能看见，那无数双挣扎瘦弱的手臂！
    老仙鹤闭着双眼，似乎是不忍回想，叹息道：“我赶到的时候，那燕城之中，血流成河，尸骨堆积成山，满目疮痍，宛如炼********生！”
    糟老头咬紧牙关，齿缝中蹦出两个字。
    “修真者的恩怨，却祸及凡人，造成如此杀戮，他们当真不怕遭天谴么！”柳慧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这世间，哪有什么天谴。”玄奕嘲弄的笑笑。
    老仙鹤继续说道：“屠城过半，有魔门修士赶到，为首是魔门素女，与琉璃宫众人大战一场，才将其逼退。”
    “如此说来，极有可能是素女宗将苏鸿救走了。”
    “应该是。”
    “幸好有魔门出面，否则燕城中的凡人……”
    缥缈峰众人议论着，声音却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沉默下来。
    杀人的是仙门，救人的反倒是魔门。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谁是仙，谁又是魔。
    从始至终，缥缈峰的立宗根本，就是斩妖除魔，护佑苍生。
    而如今，当‘幸好有魔门出面’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众人从前的信念，正在渐渐崩塌。
    苏子墨修妖，难道他们就要斩杀苏子墨？
    魔门救下了苍生，难道他们还要去除魔？
    曾经的缥缈峰弟子燕北辰是魔。
    而且是魔中的大魔头，修罗！
    但燕北辰曾说过，他这一生杀人无数，却从未杀过一个凡人！
    修罗是杀神，却不滥杀。
    这样的魔，比之琉璃宫众人，却又不知高了多少倍。
    沉默了一会儿，众人正以为此事已经结束之时，老仙鹤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再度说道：“琉璃宫众人退走，却心有不甘，为了泄愤，沿途屠杀十三城……”
    “什么！”
    缥缈峰众人心头大震。
    “一天之内，燕国疆域内有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光是死亡的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三千万！”
    任何一场天灾，都不会这样可怕！
    真正的灾难，都是人为。
    玄奕紧握双拳，寒声道：“就算琉璃宫是仙门，他这样滥杀无辜，就不怕引起整个修真界的讨伐！”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
    老仙鹤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抹讥诮，道：“琉璃宫声明，魔门素女宗现身燕国，证明燕国与魔门勾结。燕国的凡人，早已堕入魔道，他们琉璃宫是在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缥缈峰众人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这个理由听来是如此可笑，如此荒唐。
    所有人都清楚，琉璃宫屠戮凡人，是心有不甘，是为了泄愤。
    但没有人能反驳。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实力为尊。
    缥缈峰众人身在其中，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知道燕国凡人是无辜的。
    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清楚？
    恐怕在其他诸侯国，其他角落里，还有无数凡人不明真相，拍手叫好，感谢有仙人出面，为他们除魔卫道……
    最底层的凡人，最容易被蒙蔽，被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