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手术似乎很成功，三小时之后，常一笑就苏醒过来，他妈妈长长舒了口气，戴院士、戴月、徐炎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是，魏风晨发现了一个“小问题”——他似乎再也看不到常一笑的微表情。

    魏风晨的厚厚的眼睛有一个自动聚焦的小倍镜，就算是用小倍镜，都看不到常一笑的微表情，可能常一笑还在说笑，但魏风晨觉得那是做出来的假笑。

    记忆测试，果然，常一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无大碍。这一点点的记忆丢失，就是手术想要的结果，这就是魏风晨独创的“意识漂移”，如果像戴星明这样的老年人因为阿尔茨海默病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根据魏风晨的理论，可能通过意识漂移重新获得新生，直接把被影响的那部分记忆抛弃，大脑会自动补偿损失，算是老年痴呆的姑息疗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测试，这段记忆会还给常一笑，因为阻断记忆是电子化的，可逆的。

    之所以选择常一笑作为临床试验对象，那是因为他是最彻底的脑机连接者，数据丰富，最有把握，当然，把人做实验是不对的，戴星明这行为，多多少少有点激进，他的实验室对几百只猴子做了实验，那也不能保证手术的安全性。

    魏风晨还是没觉得事情就这么完了，因为常一笑微表情的消失，让他觉得非比寻常。

    幽云大学附属脑科医院遍植绿竹，穿着病号衣服的常一笑在一丛幽竹之下站立。

    魏风晨刚刚来到他身边，常一笑就说了一声：“弗兰肯斯坦。”

    魏风晨愣了一下：“什么？”

    常一笑：“魏博士，你不知道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吗？”

    魏风晨：“不怎么看科幻，更何况是那么早之前的作品。”

    常一笑：“这部小说是一个小姑娘写的，才19岁。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来自一个传奇般的家庭，父亲是政治哲学家，母亲是女权主义者和哲学家，老公更有名，是浪漫主义大诗人和哲学家雪莱。在那个法国大革命席卷欧洲的年代，这三个哲学家都是保守派当道的英国的激进派，觉得英国也应该学习法国，来一场推翻王室的大革命。小姑娘玛丽?雪莱却在家里面三个激进派的包夹之下，产生了一丝不安，在一次跟三个文学青年小伙伴的讲故事游戏中，创作了这么一个恐怖故事。疯狂的科学家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收集动物和人的尸体，拼凑在一起，创造了面目极为丑陋的怪人，把弗兰肯斯坦自己都吓坏了。因为丑陋而被嫌弃的怪人后来创造了一系列的血案报复自己创造者。”

    魏风晨：“你是说，我就像弗兰肯斯坦？”

    常一笑：“那取决于今后你对我的态度，你知道这次手术给我带来了什么？我苏醒了，另外一个常一笑取代了原来的常一笑。果然是真正的意识漂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把我给漂移回去。原来的常一笑很多做法我都不太赞同，比如，他把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能源芯片的专利送给了你。换做是我……至少我会跟你达成协议之后，再送给你，新能源是一个不可限量的产业，想必你也看到了，汽车巨头、航空巨头，能源公司，谁不眼红你现在的能源芯片工厂？”

    魏风晨心中涌起滔天巨浪。

    常一笑扑哧一笑：“哈哈，看你，见了鬼似的，放心，既然是以前的常一笑送给你的，下不为例，我不会找你要回来。算是答谢你的再造之恩，我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

    玛丽雪莱为啥会想到这么一个故事呢？为什么这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科幻小说呢？当然是有原因的。非常深刻的原因。每一个新生事物来到世间，都自带自杀基因。比如：我举个例子，拿破仑大帝，之所以带着法国称霸欧陆，差点被他统一欧洲，他是不是非常厉害？

    其实，并不是拿破仑厉害，这是因为法国自身的传承，法国是欧洲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也就是民族国家。在法国之前，宗教和封建领主才是主旋律。一个封建领主可以身兼多个前现代国家的国王，比如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征服了英格兰，除了法国国王的公爵，他还身兼英格兰国王，老百姓照样过日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没什么被征服者的屈辱。

    这一切的改变，从路易十三的宰相黎塞留说起，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这个人，一手成就了后来强大的法国。黎塞留身兼教廷枢机主教，当时，法国正在被哈布斯堡王朝从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两个方向围攻，我刚刚说过，之前一个王朝是可以身兼多国的国王的。

    法国朝不保夕，是黎塞留重新解释了法国的存在对天主教的意义，梵蒂冈的教皇本身没有军队，法国将自认是教皇国的保护人。为了保护天主教和教皇，将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异教徒奥斯曼土耳其联合。

    所以说，政治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对知识的解释。黎塞留就是玩高级政治的天才。在黎塞留这种国家高于封建领主的意识形态帮助下，法国的军队不再属于贵族，他们将拥有无限的征兵的能力，一切为了法国自己的生存，生存又是为了保护天主教，当然，后面是扯淡，维护自己的生存才是核心。

    后来，英国纠集了那么多次整个欧洲的王室来打法国，就是因为法国拥有独一无二的对国家的理解，战争动员能力在天才统帅拿破仑的率领下无与伦比。拿破仑预感到自己要失败的一刻，却是小小的西班牙，也学会了现代民族国家的那一套，忽然间镇压西班牙就变得非常非常困难。

    你看，法国的国运好了一阵子，开始遇到麻烦。再后来，神圣罗马帝国也学会了民族国家这一套。普鲁士抛开奥地利，统一了德意志，这个新兴的民族国家，人口比法国更多，也就是法国自带的自杀工具开始对准了自己的开始。

    德国呢？用民族主义统一了德意志帝国，自带的自杀工具就是把民族主义发回到极致变成了种族主义，毫无底线迫害犹太人。跟玛丽雪莱一起出去玩的文艺青年有她自己的妹妹，还有妹妹的情人大诗人拜伦勋爵，自己的老公，大诗人雪莱。他们都觉得玛丽将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因为这是智者对世界的理解，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他们一出生，就是带着自杀的基因，自杀的工具，自己的掘墓人。风晨老弟，你知道以前的一笑哥送给你的能源芯片自带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魏风晨：“不知道。”

    常一笑：“好好想一想，不过，我估计你很难想明白，你跟我不同，你是普通人。而我，与天地合而为一，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前的一笑哥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成不了大事，我得超越我的前任，只有伟大的战士才配拥有伟大成就。”

    他扬长而去，直接走出了竹林，走出了幽云大学附属医院，留下身后凌乱的魏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