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当听到鹏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时，整个人仿佛崩溃一般，只剩下坐在顾晨的座位上干笑着，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
    或者说，女子知道当自己签下那份司法亲子鉴定书的时候，就意味着，养育十年的女儿，可能要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又或者女子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在亲子鉴定出结果前，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算是减轻罪责的一种不错选项。
    很显然，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目的达到了。
    就在高旭带着鉴定结果赶来前，她将事实告知了顾晨，搭上了为自己罪责救赎的末班车。
    顾晨暂时没有理会这名女子，而是问高旭：“那鹏城那边怎么说？”
    “鹏城那边都炸开锅了，所有人都很震惊啊。”高旭说道这里，也是难掩内心的激动。
    “顾晨你知道吗？我们是七个工作组中，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完成任务的小组，我们证明了人脸识别技术的新算法，夸年龄演算方法的可行性，十几年没破的案子，让我们给破了，这是一次重大的胜利。”
    廖凯见高旭滔滔不绝，也按耐不住道：“人脸识别新算法，相较于传统大海捞针一样的打拐寻人方式，能将寻找范围大大缩小，而这项技术如果能够成功，无疑将给办案民警提供巨大的帮助。”
    “不过，通过这次的寻找，技术部也发现了许多不足之处啊。”高旭将顾晨那份素描图，从档案袋中取出，拿在手里道：
    “顾晨，你的这幅素描图，我已经发送给鹏城那边，他们正在用你这幅图，与之前机器演算得出的模型图片，进行比较和完善。”
    “那边的技术部和科技公司，已经在着手重新编排计算参数，他们要将新算法喜爱的跨年龄人脸识别技术，依照目前得到结果进行反推算，不断完善更多、更精准的演算数据。”
    “顾师弟这么厉害啊，他用手工素描，竟然能胜过那边高科技机器的演算？”卢薇薇听到这些，也是颇为惊讶道。
    高旭和廖凯面面相觑，二人也是颇为尴尬。
    按理来说，机器的演算，无论是从精度还是大数据，应该要优于人类的演算。
    可顾晨却可以利用一张两三岁照片，将照片中人物十年后的样子画出来。
    如果说巧合，高旭觉得很诡异。
    谁特么能巧合到，跟自己资料库里的数据图片一模一样？
    可以说，如果没有顾晨这张图，可能高旭和廖凯，还要在这几百张照片中，挨个寻找出目标人物。
    “顾晨，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高旭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他。
    “这很简单。”顾晨随便想了个理由，搪塞道：“我根据这张韩静静两三岁的照片，画出了一张她四岁时的样子，然后在根据他四岁的样子，画出五岁的样子，依次类推，然后就得出了这张图。”
    “真有这么神奇啊？”高旭表示很震惊。
    自己从警这些年，见过警队里的灵魂画师也不少，可要说能达到顾晨这种水平的，几乎是没有。
    卢薇薇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晨：“我顾师弟画画很好的，画什么就像什么，他从小的偶像，是我们江南市著名画家阿骨打，阿骨打你们知道吗？”
    卢薇薇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高旭和廖凯。
    两人面面相觑，摇头齐道：“不……不知道。”
    “反正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画家就对了。”卢薇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阿骨打在全国的书画界，那也是享有一定的声誉，高旭和廖凯这两个小警察怎么会知道呢？
    要不是当初顾晨的提醒，就连卢薇薇都不清楚，原来江南市，还有一个如此厉害的流浪画家。
    “既然dna已经确定，那鹏城那边，韩静静的父母情绪如何？”看到了眼前这个韩静静养母的伤心，顾晨基本也能猜到那边韩静静亲生父母的兴奋。
    “那还用说吗？两夫妻高兴坏了，正在联络各方亲戚，可能今晚的航班到江南市。”高旭说。
    “那就是说，今晚韩静静，就可以见到她十年未曾见面的亲生父母了？”卢薇薇忽然憧憬道：“想象这样的画面，好像只存在于电视剧里才有啊。”
    “不仅是韩静静的家人和亲戚，我们鹏城的领导，也会专程陪着他们赶过来的。”廖恺继续补充道。
    卢薇薇笑笑：“你们领导过来，估计是要表彰你俩的。”
    “这个……肯定不是来表彰我两的。”廖凯直接否定，随后看着面前的顾晨，道：“有可能是来看顾晨的。”
    “看我？”顾晨有点莫名其妙的被点名，也是一愣：“看我做什么？”
    “因为你那幅素描画，给了鹏城那边的工程师很大的打击，毕竟你是用人脑战胜了机器，在跨年龄演算的精度上，明显是你顾晨更胜一筹啊。”
    “所以呢？”顾晨问。
    “所以？”高旭接话道：“所以他们这次过来，估计是专门来拜访你，向你求教相关的细节，也是为了这些工程师，更好的完善人脸识别技术的跨年龄演算数据，这次过来铁定是来请教的。”
    想了想之后，高旭忽然又嘿嘿笑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来求助的。”
    “找顾师弟求助？”卢薇薇也是愣了一下，忙问道：“找顾师弟求助什么呀？”
    “就是那个。”高旭不好开口，于是腼腆的说道：“咱们不是排除了七个工作组嘛，奋战了将近50天，却只有我们这一组率先完成了目标。”
    “虽然如此，也验证了人脸识别算法在跨年龄算法上的可行性，可毕竟精度有待改进啊，我们是完成了目标，可其他六个小组，还在大海捞针的排查呢，所以……”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让我帮忙画素描？”顾晨也是恍然大悟。
    廖凯打了一记响指：“对对对，上面就是这个意思啊，有你顾晨帮忙，其他六个小组也不用这么辛苦啊。”
    顾晨有些不好意思了，道：“这个忙肯定要帮的，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你们那边的同事来找我，或者将图片发给我。”
    高旭和廖凯一听，当时就给顾晨标准敬礼。
    “顾晨，你们江南市警察的这份恩情，我们鹏城警察不会忘记的。”
    “以后你们江南市警察有任何需要，我们鹏城警察责无旁贷。”
    “客气，都是应该做的。”顾晨并没有推掉这份任务，帮助一个也是帮助，两个三个也是帮助。
    如果自己能用素描图画，准确找出被拐儿童，或许对科技公司完善演算方式有重要帮助。
    一旦人脸识别技术提升，那将给所有被拐卖儿童的残缺家庭带来福音。
    这样的好事……顾晨自然不会拒绝的。
    解决掉这边的问题后，顾晨再次回到韩静静的养母面前，问道：“你刚才也听见了，韩静静的亲生父母和亲戚，今晚就要来到江南市，你这边是否能安排一下？”
    女子抬起头，抹了抹眼泪，喃喃道：“当……当然是可以的。”
    “那好。”顾晨回头问高旭：“是否要定酒店？”
    “那是当然的。”高旭也走过来，道：“不过酒店我们已经定好了，就在江南大酒店里，你们现在就可以联络媒体记者了，这可是个大新闻啊。”
    卢薇薇插嘴道：“这个交给上级吧，老王会联络的。”
    “很好。”高旭点点头，激动的和廖凯击掌庆祝，这已经是两人的标准动作了。
    此刻顾晨从隔壁座位上，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了女子的身边，问道：“现在你可以交代，当年你是从谁手上，将韩静静买来的？”
    女子忽然愣住了，脸色有些沉重，不敢对视顾晨的双眼。
    “抬起头，看着我。”顾晨在一旁提醒道：“如果这些你不交代，就还会有更多家庭的孩子，被这帮遭天杀的人贩子继续贩卖，难道你就忍心吗？”
    “大姐。”见女子有些不动于衷，卢薇薇也帮腔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坏人，但是从人贩子手里购买被拐儿童，这可是重罪，没有买卖就没有拐卖，你在这条产业链上，可算得上是帮凶，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见女子有些动摇，卢薇薇将手机打开，将那些被拐儿童的家属，痛哭流涕甚至是磕头的照片，拿给女子看。
    “如果你认为这样的悲剧就该发生，那你可以闭嘴了。”
    “我……我说，我全说。”女子看着眼前的照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道：“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只要是合理合法，我们可以酌情考虑。”顾晨说。
    “谢谢！”女子平复了一下心情，也是没好气道：“当年肚子不争气，在生完两个儿子后，老公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是我没办法啊。”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我老公从哪里认识的朋友，说有一个外地带来的女孩，问我老公要不要留着做女儿，只要两万块。”
    “我老公当时也是爱女心切，一时脑袋发热，就答应了，没过多久，果然，他那朋友，就将这个三岁的小女孩，带到了我家里。”
    “嘎吱！”听着女子讲述购买经过时，高旭的拳头已经握得嘎吱作响。
    顾晨也明显听见，只是侧头瞧了一眼，转头又问：“那当年将韩静静卖给你家做女儿的人贩子，现在能不能找到他？”
    女子摇头：“找不到他的，他们这帮人，基本上在全国各地到处跑。”
    “那有没有这个人贩子的照片？”顾晨又问。
    女子再次陷入了沉默……
    十几秒后，女子忽然抬头道：“好……好像是有一张，让我想想。”
    顾晨和卢薇薇都不敢做声，生怕打断了女子的回忆思路。
    “对了，在我空间里有一张。”女子看着顾晨，眼神忧郁道：“是我老公当时从人贩子手里，将静静买过来后，让人贩子的同伙帮忙照的合约，当时那个人贩子就站在一旁抽烟，而他的同伙，却意外将他拍了进去。”
    得到这条线索，顾晨二话不说，赶紧将自己的电脑点开，将鼠标递给女子，道：“把你的空间打开，找到那张照片。”
    “你等等。”女子深呼吸，重新坐正了身体。
    她知道，坦白从宽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既然主动来警局投案自首，就已经做好了配合警方办案的准备。
    虽然自己的丈夫极力反对，但女子知道，这是保护家人的最好方式。
    “是这张。”女子点开了一张相册集，找到了那张自己老公抱着三岁静静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交易当天拍摄的，当时那个人贩子，正好在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而他的同伴在我老公的要求下，帮他和静静照了一张合照，可就是这张合照，将人贩的侧脸照了进去。”
    “只有侧脸啊？”围在电脑旁的高旭，不由失望的叫了一句。
    “要是正脸那就好多了，侧脸难搞啊。”廖凯也是叫苦连连。
    顾晨犹豫了一下，问女子：“还有没有其他照片，有人贩子正脸的样貌？”
    女子摇头。
    “那人贩子的联系方式，你们现在是否还有？”顾晨又问。
    女子还是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从人贩子手里买小孩？”高旭也是火大。
    自从来江南市芙蓉分局后，高旭就一直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唯独在找不到人贩这条上，高旭实在是忍不住。
    女子委屈，低着头，不敢直视。
    顾晨转身安慰道：“高旭，你先别急，或许我可以试试。”
    “你……你可以试试？”高旭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诶？对啊，你顾晨的素描功底不错，都能根据三岁小孩的照片，画出十三岁时的精准样貌，或许你可以试试。”
    “顾晨，拜托了。”一旁的廖凯也焦急道。
    顾晨深呼吸，对着两人笑了笑说道：“别急，我只是说试试，能不能成功还得靠运气。”
    “顾晨，你就放心画吧，即便不成功，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是啊，最关键是得把这个该死的人贩给找出来，害得这些人骨肉分离，不抓到这种人，我们做警察的，还有脸说自己是警察吗？”
    比起顾晨和卢薇薇的淡定，高旭和廖凯已经连续核查了将近50天。
    所以二人最能体会，贩卖人口给多少普通家庭带来的痛苦。
    因此在情绪上，二人都比较沉重。
    他们渴望，渴望顾晨可以利用自己的技术，将这个侧脸人贩还原出来。
    更希望能够通过顾晨的素描，将这个人贩缉拿归案。
    “我试试。”顾晨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女子很识趣的站起身，将座位让给了顾晨。
    卢薇薇也很迅速的……将一本大号笔记本，交到了顾晨的手里。
    顾晨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开启人脸识别技能，并且快速眨眼两次。
    “咔嚓！”
    脑海中，那个照相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晨的视觉界面中，再次出现扫描和保存的选项。
    顾晨毫不犹豫的选择扫描……
    很快，视觉中被剪切的这张照片，被一道绿网所覆盖，一道道闪电般的曲线，在绿色网格中不断刷新。
    “叮！”随着脑海中，扫描完毕的提示音响起，侧脸图片被立体化，忽然变成一道三维图像。
    顾晨利用人脸识别技能，将剩下一半补齐完成。
    随后，一个人形模样的立体图片，很直观的展现在顾晨的面前。
    顾晨利用三维图片的立体，将人脸图片调制为正脸，此刻，人贩的正脸图片，已经完全展露在顾晨的面前。
    而于此同时，众人见顾晨一直呆呆的盯着电脑，仿佛在开小差，也是不由窃窃私语。
    “诶我说卢薇薇，你们家顾晨平时作画，都要先发呆的吗？”高旭小声的问道。
    卢薇薇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顾晨每次要放大招前，他都会先发呆……”
    “我知道了。”还不等卢薇薇把话说完，廖凯就接话道：“顾晨肯定要放空脑袋，然后才能集中精力。”
    “是……是这样的吗？”高旭不明觉厉道。
    卢薇薇默默点头：“可……可能是他说的这样吧？”
    可是顾晨具体在干啥，没有人知道，更没有能理解。
    就在大家小声议论的同时，顾晨已经拿起2b铅笔，开始在笔记本上快速绘画起来。
    卢薇薇拍了拍高旭和廖凯的肩膀：“快看，顾师弟开始了。”
    大家的目光，一会在电脑上，一会在顾晨的笔记本里，不停的切换。
    顾晨下笔很快，虽然表面上，目光是在盯着电脑上，可实际上，是顾晨在自己的思维空间内，将人脸识别过的三维图像作为参考。
    “这？”高旭看着顾晨绘出的框架，不由愣了一下。
    “也太快了吧？”廖凯也是头皮发麻，眼神凝固，感觉像是在欣赏大师的画作。
    而卢薇薇……则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晨。
    心里在琢磨着，等顾晨解决完这幅画作后，自己是不是该找他要幅自画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