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北陲,沃野千里,坦荡如砥的平原上密植豆粱。正是初秋时节,满目苍翠中略显凄迷。田陌边缘是一座拥有三百农户的小小村落,因位于所属镇甸以北十里之处,故名“北十里”。此处田园幽静,民风淳朴,实是乱世之中的安乐之乡。
村西三里处有一条南北流向的小河,河堤外侧是一片开阔的荒地,浑黄的地面上散生着成片成片的杂草灌木。河堤上绿树成林,鸟鸣蝉吟,和风吹来清爽宜人。堤内原本深碧色的河水此刻被夕阳染作浅绛,粼粼波光中倒映着东岸上一群孩童的面影。
这十几个孩子都是本地农家子弟,身上衣衫大多粗陋敝旧,却个个健壮活泼。为首的那个约有十一二岁,长得肥肥壮壮的,一颗大头几乎与两肩等宽。他正跟伙伴们捡石子在河面上比赛打水漂,忽听河堤上有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大哥!”回头看时,却见三个男童正向这边走来。他只认识其中一人,便问道:“李大虎,他们是谁呀?”
李大虎近前答道:“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弟,前天才跟他们的爹搬来咱们村儿,就住在俺家隔壁。我带他们来见见你。”又对身后二人道:“这位就是俺们的老大,大号叫做韩大头。他人最好了,而且什么都知道,以后你们跟着他就行了。”
那二人中年纪较长的对韩大头说道:“韩大哥你好,我名叫翁亭旭,今年九岁。这是我弟弟翁宇阳,今年六岁。我们初来贵地,什么都不懂,还请韩大哥多关照。”
韩大头闻言笑道:“翁兄弟你太客气了。咱们今后都在一个村子里住,那就是一家人了,自然要互相照顾。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俺爹是村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仔细打量了翁氏兄弟一眼又道:“看你们的衣裳挺光鲜的,一定是从镇上搬来的吧?”
翁亭旭尚未开口,翁宇阳已抢先答道:“不是的。我们是从南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一路上停过好多地方,不过我爹说还是这里最安全。”
翁亭旭握了握弟弟的手示意他住口。韩大头却并未察觉,仍然笑道:“你爹说得没错,咱们村儿名叫‘北十里’,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块宝地。你们可知道,这里原来有一座圣湖,听我爹说,六千多年前圣湖突然干了才变成现在这样子。咱们村儿的位置正是湖口,灵气全聚在地下,住在这里的人百病不侵还长寿;而且村儿里年年风调雨顺,这么多年了从没闹过灾荒。”
翁宇阳疑道:“真有这种事吗?怎么没听我爹说起过呀?”
李大虎忙道:“大哥说的话那还能有假吗?村头儿现今还有一座圣湖祠,你要是不信,明天我就领你去看看。”
韩大头道:“先不说这些了。翁兄弟,按咱们村儿的规矩,各家的小孩儿必须做结义兄弟,互相扶持。你们俩商量一下,出一个人跟俺们结拜吧。”
翁亭旭惑道:“既然是规矩,结拜自然可以,可为什么只能出一个人呢?不能两个人都跟你们结拜吗?”
韩大头解释道:“俺们这里的风俗是亲兄弟间不能结拜,以免生疏了真正的手足之情。你想啊,结义兄弟再怎么着也不能跟亲兄弟比不是?”
翁亭旭想想也对,便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和我弟弟结拜吧。宇阳年纪小,今后还望各位兄弟多照顾他。”
韩大头喜道:“这你大可放心,宇阳是咱们的小兄弟,谁都得让着他。你是他的亲哥哥,也就是俺们大家的兄弟,结不结拜都是一样的。呵呵呵。”众童也随声附和。
当下十几个孩子撮土为炉插草作香,依长幼之序排成一列向北跪下。韩大头率先为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小人韩大头今日与众位兄弟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韩大头言毕,余人依次说誓。正说至第三人时,半空中突然传下一声峻急嘹呖的雕鸣。众人愕然回顾,只见南天之上有数个豆大的黑点迅若流星般向北飞来,倏忽间已至头顶,却是一队体态修伟的皂雕。
中土温润祥和之地自来罕有凶物,况且此地深处平原内陆,如雕鹗之属的大型猛禽更是少见,是以群童皆不认识。正错愕间,站在一边的翁亭旭却突然变色,扯起弟弟便向村子方向奔去。
群童面面相觑,正自不明所以,忽听头顶欢唳之声大作,数头皂雕如流星天坠般飞扑而下,径向翁氏兄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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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亭旭正奔之际,忽闻身后振翼之声骤响,忙从怀中摸出一柄寒光湛湛的匕首,猛然转身向后掷去。但见青光一闪,那柄匕首正中领头皂雕的脖颈,立时割开了它的喉管。那头皂雕惊啼之声未毕,便一头撞在地上折断了颈骨。
其余皂雕见首领殒命,惶急中四散飞开,旋又齐声悲啼,恶狠狠地向敌人扑下。翁亭旭此时已拾回匕首,见状忙冲等在前面的弟弟大喊一声:“快跑!”回手又将匕首向左上方逼近的一头皂雕掷去。那头皂雕却早有防备,铁翅一拍竟将匕首击落在地,来势丝毫未减。
翁亭旭突觉劲风袭体,危急中只得蜷起身子向皂雕飞来的方向滚去。那头皂雕一抓不中,竟不回顾,打个旋子斜刺里向翁宇阳飞去。
翁宇阳正自全力狂奔,忽觉一阵凌厉罡风自左侧袭来,紧接着只觉奔跑中向后甩起的左腿小腿骤然一紧,一股巨力竟将他倒提起来拎上半空。眼见苍黄色的地面迅速从面前远去,耳畔风声急如鬼啸,翁宇阳只吓得魂不附体放声大叫。
翁亭旭刚捡起匕首,闻声望去,却见弟弟竟被一头体大如牛的皂雕用左爪攫住向南飞去,大骇之下急叫一声:“宇阳!”发疯般在地上追赶。眼见那头皂雕抓着弟弟越飞越远,其余的皂雕又正向自己扑来,翁亭旭又急又怕,忍不住扬声叫道:“爹!你快来呀!”
叫声方毕,翁亭旭骤觉左腋下一紧,已被一条手臂抱住向上疾飞。这一下真是喜从天降,翁亭旭如解倒悬,忙道:“爹,快救宇阳啊。”回首看时却是一愣,只见抱着自己御空而行之人身穿一袭黑衣,并非父亲惯常的装束。有心瞧他面目,却被其肩臂遮挡看不真切。
这黑衣人携着翁亭旭疾飞如电,指顾间已赶上皂雕,右手挥处,一道玄光自大袖中迅疾飞出,直取皂雕左爪。那头皂雕飞行正急,浑不知身后有物袭来。只听利刃裁纸般“嗤”的一声轻响,皂雕坚硬如铁的左爪竟被那道玄光齐踝切断。血雾弥漫处,一只断爪随着翁宇阳笔直下堕。
黑衣人收回玄光,向下疾冲,在距离地面丈许高处接住翁宇阳。地面沙尘被他下冲之力激得向四外扬起,翁亭旭也被这一番骤降急停搅得目眩神摇七荤八素。但听半空中雕鸣之声惨厉异常,却是那头断爪皂雕剧痛攻心飞行不稳,翻翻滚滚的自空坠落,一头撞死在地上。
黑衣人放下二小,对翁亭旭说道:“你看好他。”玄光闪处,又已飞上半空。此时空中尚有七头皂雕,正集结成御敌之势以待来者。黑衣人如前祭起法宝,法诀指引之下,一道玄光疾向七雕射去。法宝飞至中途,玄光忽盛,一分为七,各自射向一头皂雕。七雕不意竟有如此变故,慌乱中四散纷飞。七道玄光却似有灵性,如影随形般紧跟皂雕,直至将其一一透体而过,才又聚合为一,飞回黑衣人袖中。
翁亭旭见七头皂雕转瞬之间坠落尘埃,只看得目瞪口呆。翁宇阳被皂雕携上空中不久便因惊吓过度而昏迷,此刻刚刚醒转,悄声问道:“哥,这个人很厉害啊,他是谁呀?”
翁亭旭茫然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是他救了我们。”
黑衣人飘然降落,足方履地,翁亭旭便拉着弟弟上前拜谢救命之恩。黑衣人扶起二小,呵呵笑道:“不必如此。大家既能相遇便是有缘,有缘人遭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翁亭旭此刻方看清这黑衣人的面容,只见此人相貌清雅,慈眉善目,唇上短须修饰得极为整洁,看上去是一个颇为可亲的壮年人。
黑衣人审视翁氏兄弟许久,连连点头称好,看来看去,终将目光凝注于翁宇阳身上,竟不稍瞬。翁亭旭见他满面喜色,如获至宝的盯着弟弟看,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禁暗自担忧。正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忽听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翁氏兄弟对视一眼,均不解其意。黑衣人笑罢问道:“你们父母可在此间?”
翁亭旭庄容答道:“家母过世已近五年,我们现在和父亲住在那边的村子里。”
翁宇阳续道:“我爹昨天出门办事,大概已经回来了。请你跟我们回家吧,我爹知道你救了我们一定很感激你的。”
黑衣人呵呵一笑,正要答应,忽然瞥见旁边的几具雕尸,不禁心中一动,说道:“这些搜魂雕乃是妖族豢养的异种凶禽,据说不但耳目锐利,嗅觉尤其灵敏,可在千里之外追踪猎物。只不过它们虽然生性贪残,却也愚蠢得可以,又没什么奇能异术,单凭一副尖喙利爪妄逞血气之勇,对修真之士而言实在是不值一哂。只是它们向居妖国,此番竟在北地出现,其中必有缘故。二位小友可知它们为何攻击你们?”
翁亭旭踌躇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黑衣人见他显是有重大隐情不愿示人,便笑道:“那么想必是它们飞得饿了,要拿你们俩填饱肚子。哈哈……”笑完又道:“二位小友,难得大家这么有缘,可否告诉在下令尊的高姓大名啊?”
翁宇阳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自古子不言父名,我们不敢说出父亲大人的名讳,等你见到他时自己问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名叫翁宇阳,我哥哥名叫翁亭旭。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你尊姓大名呢。”
黑衣人闻听此言仰天长笑道:“好!好!好!”言讫忽然腾空而起,踏着一道玄光向北疾驰而去,倏忽不见,清朗笑声犹然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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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愕然相顾,莫名其妙。片刻后翁宇阳方道:“哥,为什么我问他的尊姓大名,他却说‘好好好’呢?难道这就是他的名字么?”
翁亭旭皱眉道:“这个人古怪得很,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咱们回去问问爹吧。”
翁宇阳却对这黑衣人颇有好感,说道:“我看他人很好啊,应该不会是坏人。”
翁亭旭道:“好人坏人哪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爹不是常说吗,为人处世总是小心些的好,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要轻信。”
翁宇阳笑道:“反正我只信你跟爹就对了。”
二人边走边说,行不多远忽见迎面跑来一伙乡民,个个手持长棍短棒及各式农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先一人正是韩大头,他乍见翁家兄弟真是喜出望外,叫道:“翁兄弟,你们没事吧?俺们来救你们了!”
一众乡民村童围住翁家兄弟问长问短,见他们平安无事皆感欣慰。韩大头对一个中年壮汉说道:“爹,这就是刚才被大怪鸟叼走的那兄弟俩。您是没看见哪,那些大怪鸟长得可大了,一只翅膀就有一头牛那么大,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出来的。”
那壮汉正是韩大头的父亲,北十里的村长,听说村中出了这等异事,慌忙召集村民赶来救人。此时听宝贝儿子这么说,不禁叹道:“孩子们没事就好,你就别再想那些大怪鸟啦。”
翁宇阳回手指向来路,说道:“那些大怪鸟都被一个很厉害的黑衣先生打死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韩村长骇道:“都给打死啦?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啊?难道是神仙不成?”
韩大头道:“咱们村儿是块宝地,自然会出神仙啦。”
韩村长斥道:“少废话!你快领着孩子们回村儿,我带人去扛那些死鸟。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我就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韩大头做个鬼脸,对伙伴们说道:“咱们先回去吧,晚上炖鸟肉吃。”群童闻言齐声欢呼。
李大虎对翁亭旭道:“幸亏你们俩没事,不然我可就惨了。”
翁亭旭奇道:“那怎么会呢?”
李大虎道:“你想啊,今天是我带你们出来玩儿的对不对?你们要是有什么闪失,俺爹非揍死我不可。”
翁氏兄弟对这些古道热肠的邻居们大为感激,连声致谢。韩大头摆摆手道:“说这些干嘛?咱们还是想想,明天该怎么玩儿吧。”
李大虎道:“咱们带他俩去看圣湖祠吧。”
韩大头道:“圣湖祠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座破庙吗。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王二狗他们家的公狗和母狗忽然黏在一块儿扯也扯不开,咱们拿着棍子追得它们满村儿乱跑,那才叫好玩儿呢。”
李大虎笑道:“对呀对呀,好多大人也跟着一起追呢。那条公狗拖着母狗跑了足有五里多地,两条狗才分开。后来我就想啊,多亏有咱们在后面连追带打,否则真不知道那两条狗要粘到什么时候,没准儿这一辈子都变成有两个头八条腿儿的怪狗。”
翁宇阳奇道:“公狗和母狗为什么会粘在一起呢?这种怪事儿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
韩大头笑道:“咱们村儿是块宝地,所以才会有这种稀罕事儿,你在别处是见不到的。”
言笑之间,不觉已至村口。此时红日初沉,暮色未起,矗立村头数万年的圣湖祠在入夜前的最后一点光明中更显神秘,残垣断壁间暗影幢幢,甚是阴森可怖。村童们见惯不惊,嬉笑自若的从祠前经过。只有翁氏兄弟略带敬畏又满怀好奇的扫了两眼。
众人刚转过街口,突见前方一座农舍中红光乍起直透云霄,映得满天皆赤。同时一种若有若无的轻细嗡鸣之声自红光中传来,幽幽袅袅萦绕于诸人耳际,恍若浮梦。群童惊骇之中,只听李大虎嘶声叫道:“不好了!翁家着火了!”
翁氏兄弟闻言大惊,发足向前急奔。越近家门红光越是耀目,耳畔的嗡鸣之声也越是清晰。兄弟二人心急如焚,边跑边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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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直冲进门,奔入堂屋,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秀士面色凝重的站在壁龛之前,正是父亲翁行云。但见他两眼直视前方,被红光映衬的脸上肌肉抽动,颌下的三绺长须也随之簌簌而抖,似乎心中极为激动。在他面前,一柄雄奇古拙质厚刃阔的四尺长剑竟无端悬于空中,剑身呈暗红色,看去似乎锈迹斑驳,剑尖上射出的赤色光束将屋顶穿出一个径长尺许的圆洞,剑身发出的嗡嗡颤鸣震得四壁皆响。
翁氏兄弟从未见过这般奇景,一时间目定口呆,诸事全忘。直到片刻后那柄长剑似是突然失却主宰,红光顿消,嗡鸣声亦戛然而止,砰的一声跌到地上的一个土坑里,翁亭旭才如梦方醒般喊了一声:“爹!”
翁行云颓然长叹道:“你们回来得正好,赶紧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翁亭旭满是诧异地问道:“咱们又要搬家吗?”
翁行云神色依旧,点头不语。
翁亭旭道:“可您说过这里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还能往哪儿搬呢?”
翁行云叹道:“我没想到那妖孽这么快就跟上来了。参不破圣湖祠中所蕴藏的天机,我们就无法与之匹敌,只能暂行退避。”
翁亭旭见父亲满面愁容,便不再多说,转身走入内室打点行装。翁宇阳一直在留意那柄古剑,此刻见父亲将之提起,连忙问道:“爹,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呀?”
翁行云有点神思不属地道:“此剑乃是我们翁家祖上所传至宝,名为‘列缺’,内蕴天雷之神,地火之精,有摧天破地之威。当年南荒妖族入侵中土,我们的先祖明生公便是持此神剑诛妖灭怪,拯救苍生的。”
翁宇阳似懂非懂,漫应道:“噢。那红光呢?”
翁行云道:“是剑气。我将‘列缺’神剑埋于地下以免人知,不料方才它竟自行破土而出展放神威。必是那妖孽在千里之内以妖力催持‘列缺’之鞘,神剑这才有所感应。”
翁宇阳皱眉道:“妖孽?……啊,对了爹,刚刚我和哥哥在河边被那些搜魂雕发现了,幸好有一位身穿黑衣服的先生及时赶到出手相救,这才没事。”
翁行云大惊道:“什么?你们没受伤吧?”见儿子摇头,又自蹙眉道:“搜魂雕既已来到,那妖孽距此也不会太远,只怕就在附近。”言念及此,不由一阵恐慌。忙回卧室寻了一匹黄绢,将“列缺”神剑重重包裹后用丝绦缚于背上,出屋叫道:“亭旭,宇阳,我们走!”
翁亭旭背着一个大包袱出来道:“爹,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翁行云摇手道:“顾不了那么多啦,逃命要紧。”走到院内右手一挥,一道青光自袖中飞出,悬于地上三寸处,却是一柄青光流转的窄刃长剑,比那柄其貌不扬的“列缺”神剑精巧明亮得多。
翁行云抱起二子,踏上光剑默念法诀,但见青光闪动,长剑载着父子三人徐徐升至半空,化作一道流光向北而去,瞬息即逝。
仍然聚集在茅舍外准备救火的一众村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惊得瞠目结舌。痴望天际良久,韩大头方回过神儿来,恍然大悟道:“哎呀不得了,原来他们一家人都是神仙,难怪能杀死那么多的大怪鸟。我早就说嘛,咱们村儿是块宝地,肯定出神仙,这回你们信了吧?”
李大虎赞道:“大哥你真是有眼光,俺们可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既然咱们村儿是块宝地,神仙为什么刚来就要走呢?”
韩大头斥道:“笨!他们自然是有事儿上天去了呗。”
李大虎赔笑道:“是是是,大哥英明。那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呀?”
韩大头笑道:“飞得了神仙飞不了庙。他们家在这里,早晚得回来。”
群童正自议论纷纷,忽闻天空中雕鸣劲急,仰首望去,却见九头皂雕宛如九朵黑云,追风逐电般向北飞去,撒下一路怒啼。
群童默然半晌,李大虎才惊道:“糟了!那些大怪鸟又去追他们了,这可怎么办哪?”
韩大头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这帮大傻鸟是自己去送死。神仙厉害得很,用不着你瞎操心。”
众人方觉欣慰,却听雕鸣又起,顷刻间一队又一队的皂雕自头顶飞过,每一队都是九头,排列成古怪阵势向北疾飞。
李大虎直待群雕过尽,才怯怯地问道:“大哥,依你看这么多的大怪鸟神仙对付得了么?”
韩大头信心十足地说道:“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能做神仙吗?你放心,这些大傻鸟去多少死多少,咱们就等着吃肉吧。”
正当此时,南天中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异响,似有一阵天风掠过云际。稍停后又是“轰”的一声,较之先前却近了一些也响了一些。这轰轰的怪声就这样时作时停渐近渐响。
群童循声望去,在疏星隐月的微光中恍惚只见一团暗红色的浓云自南方疾飘而至。红云每一舒卷便发出轰的一声大响,所到之处飙风骤起,匝地狂吹。红云飘至村庄上空,云中突然传出一声清亮激越的鸟鸣,比此前的雕鸣嘹呖清冽上百倍,直有穿云裂石之势,一鸣既出,所有人的心脏同时大跳一下。
天宇中的疾风吹散了云翳,皓月清辉之下众人看得分明,那朵红云竟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红色巨鸟,轰轰的巨响竟是它振翼御风之声。那巨鸟双爪之间携着一团黄色物事,阴影中看去似是人形,却比常人高大了三倍不止。
那怪物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有如两盏红灯,自半空中俯瞰下方,目光中尽是凶残贪婪之意,宛欲择人而噬。忽然发现下界群童,那怪物张开巨口发出奔雷也似的一声兽吼,只震得大地发颤星月无光。
韩大头等人惊悸之余再顾不得许多,鬼哭狼嚎的奔回各自家中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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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净土妖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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