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少掉近三分之一的果盘，赵晋元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决定放过它。

    小心地打开窗子，翻身出去又仔细关好，赵晋元见四下无人，正要走，突然想起发带上那颗珍珠，六娘人小力弱，又没打算扔远，很容易就让他找到了。

    把珠子装进荷包，赵晋元这才悄悄离开。

    …………

    这会儿已是午时，书局里除了六娘一个豆丁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婢子，只有零星一二个寒门书生在书架边看书，显得格外安静。

    六娘踮着脚想取上一层的《唐史》，竹青不识字，六娘嫌指来指去麻烦索性自己动手，唉，这苦逼的身高！

    “小娘子要找什么？”

    六娘回头，一个年过五旬蓄了长须的大叔含笑看着他，眼神慈和。

    六娘认得他，正是书局的掌柜，听说有秀才功名的，也是个读书人。

    指了指书架，六娘道：“伯伯好，我要找《唐史》。”又补了一句：“给我哥哥的。”

    小姑娘软萌可爱又有礼貌，范掌柜越发慈爱，顺口问：“你哥哥在哪读书啊？”

    “永春坊的万家私塾。”

    咦？范掌柜准备拿书的手一顿，万家私塾在京都还小有名气的，这家私塾只收还没有秀才功名的童子，瞧这小姑娘模样，哥哥恐怕年纪不大呢。

    范掌柜咂摸了一下，手移到另一本上：“是《唐诗》吧，小娘子怕是听错了。”

    六娘黑线：“是《唐史》，不是《唐诗》，我不会听错的。”

    范掌柜摇摇头，弯腰把《唐诗远集》递给六娘：“必是听错了，你哥哥还没学到《唐史》呢！”

    六娘急，后悔死了打着哥哥的旗号，早知道就说爹爹要的了！

    “真的没有听错！就是《唐史》！”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范掌柜看小姑娘急得眼睛水汪汪的，一副你要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家里也有小孙女疼的范掌柜哪经得住这，可又打心里觉得小姑娘听错了，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把书带回去给你哥哥看看，要是不对，你再拿回来，我给你换。”

    咦？

    六娘心里飞快算了一下，这样一份钱可以看两本书？

    眨眨大眼睛，六娘进入卖萌模式，奶声奶气地道：“谢谢伯伯，我不能常出门，要是书不对可以晚几天再来还吗？”

    小姑娘一手抱着书，另一只肉肉的小手轻轻地揪着他的衣摆，仰着小脸，大眼睛水色未消，软软的哀求几乎一瞬间就击倒了范掌柜，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痛快答应：“我看你这丫头是还想溜出来玩吧！行，晚几天就晚几天。”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跟着的竹青，自以为猜中了小盆友的心思。

    ……

    这伯伯家里肯定有个喜欢跑出去玩的小姑娘！

    看看这满屋子的书，六娘眼珠一转：“伯伯，有没有咱们大宁的史书啊？”

    “当然有啊，”范掌柜把她放下，抽出几本展示给她看：“这些都是，不过可不能给你，回去耽误你哥哥学业可要家法伺候的。”

    当先一本就是《大宁英雄传》，其他就更别提了，六娘无语，试图挣扎一下：“是爹爹要的不是给哥哥的，是正史，不是这样的。”

    范掌柜才不信：“你爹爹可是举人，家里会没有《宁史》？”那可是读书人人手必备的，从考秀才起就必会考到宁史中的内容，说实话，哪个学子没暗暗庆幸过大宁此时才不过第三代，《宁史》才只编到太宗皇帝……

    六娘瞧他神态，合着这《宁史》还是科举必修课么？

    怪道各种意淫的小说传记横行，正经史书却甚少有人提起，就跟当年放了学谁还乐意讨论正经课本一样——学霸除外。

    范掌柜神来一笔，旁边又有竹青盯着，六娘几乎编不下去了。范掌柜看她不说话，笑笑摸摸她的头：“这是大人的书，你小孩子不懂，回头让你爹爹自己来挑吧。”

    六娘只好先略过此事：“谢谢伯伯，我请伯伯去我家喝茶吧。”

    六娘斜指自家茶坊：“那是我家的茶坊，很近的。”

    “哟，你是安家的姑娘啊？”范掌柜讶然，失笑道：“我可是你家的常客，你爹爹好学问啊！”

    安真未虽不通俗务，但时常与朋友来店里喝茶，范掌柜是熟客，又同是读书人，一点交情总是有的——越发不相信安真未让女儿来买《宁史》了。

    六娘嘻嘻笑，范掌柜话里话外可是把父女俩都夸了，由不得她不乐，正要再接再厉，范掌柜摆手道：“哪有让你一个小丫头请客的。这也不早了，买完书快回去用饭吧。”

    于是聊得再好，也要到结账的时候的。

    “你与我二两就是了。”

    六娘心里估算了一下物价，啧，书籍在这个时代果然还算是半奢侈品，只不知道穿越前辈们有没有把活字印刷给苏出来。

    想想自己带了十二两银子出来呢，六娘到底不甘心：“那《唐史》要多少钱啊？”

    “那个一套三册，须七两八钱银子。”

    六娘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荷包，从没有这么深刻地认识到知识就是财富——自古学生都是烧钱的职业啊。

    但再看看，《唐史》一册都比手里的《唐诗选集》厚近一倍了，照厚度算，居然有种划算感……

    唉，看样子安锦宝前世今生都脱不得个俗物了。

    虽然出门的时候带了十二两银子，可是只是以防万一，可没打算真花完啊！六娘的心都在滴血，肝儿疼了半天，还是咬牙道：“伯伯你把那套也一块给我拿上吧，我怕哥哥急用。”

    这会儿再看《唐诗选集》就跟买一送一的搭头儿似的，竟也提不起占便宜白看的心了。

    范掌柜是个厚道人，又有邻里邻居的面子情，想着大不了再退回来，干脆就答应了。

    包好书，还特地嘱咐道：“要是看看不对，就使人送回来，我把银子再退给你——不过这书早晚要学，买了也不算浪费。”

    好人啊！

    安锦宝让竹青拿钱，自己也依依不舍地从荷包里摸出四两银子，几乎要热泪盈眶地递给范掌柜。

    不识字的人大多对书本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竹青便是这样，哪怕六娘花这么大额的钱，因是买了那么厚一摞书，竟没敢多说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