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哈维腆着大肚子起身离开，鲍伯歉然向在座的宋亚和林顿点头笑了笑，也跟上哥哥的脚步。
    林顿注视韦恩斯坦兄弟俩的背影消失，又看了眼身边的黑法老，心里有些奇怪，往年的颁奖季前夕大家总会像今天这般聚一聚，进行私下勾兑。按常理，此时的哈维总会主动缠着黑法老劝说他投资这投资那，黑法老则会趁机为他的女人们向冲奖之王游说，无论谈不谈得成，起码嘻嘻哈哈的气氛不会差。
    而今天，特别是黑法老和哈维找地方私聊之后，餐桌上的双方就都开始意兴阑珊的，气温都好像低了几度。
    林顿接过侍应递来的账单，边签字边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
    无非是对MJ那档子事依旧谈不拢，宋亚不想和不知情的林顿谈这个，擦干净嘴，随手将餐巾掷到桌上反问：“你们席间聊的纪录片项目是怎么回事？”
    “哈维和狮门影业合拍了一部911纪录片，皇帝陛下不喜欢，拒绝让迪士尼帮忙发行。”林顿回答。
    “艾斯纳先生还过问这种小事？”宋亚又问。
    “不一样的，明年又是大选年了嘛。”
    林顿参与过审片，知道哈维他们搞出那部叫华氏911的阴谋论纪录片用意为何，但同样不欲多谈，“我们也走吧。”
    “嗯。”
    没争取到韦恩斯坦兄弟两人也不怎么遗憾，毕竟哈维信誉不好，就算他今天拍胸脯保证入伙，两人也不敢给予完全信任。
    “APLUS。”
    在停车场分手时，林顿想了想还是好意提醒：“哈维在驴党的舆论战线方面的作用很大……而且会越来越大。”
    “我知道。”
    宋亚当然清楚这一点，“谢了，明天怎么说？”
    “KM影业的凯瑟琳夫妻俩你能……”
    “OK，我来约。”
    “他们和工业光魔的乔治卢卡斯关系不错。”
    “我试试看。”
    接下来的洛杉矶时光，宋亚继续为林顿帮忙奔走，一齐见大量的人，百亿富豪加迪尼斯副总裁，绝大部分受邀者都会给面子赴约。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圣芭芭拉检方再次进入梦幻庄园搜查，地方检察官斯奈登声称他们已掌握足够的证据对MJ发出逮捕令……罪名涉及七项猥亵儿童以及两项滥用药物。’
    ACN台这次使用了直升机对大量警车、警员、媒体聚集的梦幻庄园进行了全景俯拍，卧室亮起的电视荧幕里，抱着纸箱的警员们正鱼贯走出豪宅大门。
    ‘和三个孩子呆在拉斯维加斯的MJ授权律师托拉斯梅塞罗举行了新闻发布会，梅塞罗否认所有对MJ的指控……梅塞罗曾经帮助拳王迈克泰森成功撤销了零一年的强奸指控。’
    ‘本台还采访到了MJ的哥哥……’
    ‘MJ的妹妹，DIVA珍妮杰克逊……’
    整件事就像十年前案子的原样复制，但十年后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黑人大律师科克伦病重，MJ新攒了一个以大律师托马斯梅塞罗主导的梦幻律师团，梅塞罗虽然是白人，但声誉良好，选择他中规中矩。
    MJ也比十年前更好的团结起了亲属们，所有‘杰克逊’都众口一词的声援他，抗议迫害。
    宋亚松开攥着身前高声哀鸣的女孩腕部的双手，专心看起了自家媒体的相关报道，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回头。
    杰西卡阿尔芭，依靠主演卡车司机的末世黑天使连续剧成名，拥有甜美笑容、金麦色细腻肌肤和姣好身材的二十二岁好莱坞新星，此时正值和前男友分手后的空窗期。
    但这女孩性格没斯嘉丽‘独立’和‘洒脱’，心机也更重，似乎并不是个好的友谊赛对象，宋亚心里有点儿为撩上对方而后悔。
    “怎么？”
    没再管趴在那不停喘气、抽搐和无意识胡乱呓语的美人儿，宋亚走进浴室，关门接听林顿打来的电话。
    “我们这边开始了。”林顿致电只为通报一句。
    “OK，我等你好消息。”
    迪士尼总部，林顿挂上电话后快赶几步，跟住皇帝陛下走进会议室，今天是董事局扩大会议，所以除了他这个副董事长和一众董事，迪士尼庞大帝国的各分公司头头脑脑也全数到场列席。
    今天是大场面，皇帝在长桌顶端落座前先霸气地站定，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林顿也在他身边的座位上默默观察。
    已经在闭目养神的罗伊以及支持这位迪士尼家族独苗的人都坐在对面，和保皇党泾渭分明。
    关键人物，ABC系的罗伯特艾格选择坐在远侧，似乎想表明中立态度，地位比较超然的前参院多数党领袖，独立董事乔治米切尔坐在对面顶端，今天似乎也不打算掺和。
    没一张迪士尼股票，也并非直属分公司领导的黑法老没资格列席会议，
    同样，只出让了发行约的皮克斯动画的乔布斯也不会现身，将米拉麦克斯卖给迪士尼的哈维韦恩斯坦自然在，那个不受皇帝陛下喜欢的大胖子很有自知之明，也坐去了远端，在乔治米切尔一侧，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如何发挥这家传媒巨头的能量参与政治，迪士尼一般都默契地交给这位驴党前大佬主导，他和哈维自然少不了‘业务’联系。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是个打决战的好日子，“不浪费时间了，开始吧。”皇帝陛下正式宣布后坐下：“今天的第一项议程是……”
    “迪士尼那边开始了。”
    人在硅谷的乔布斯收到短信后告知密友，甲骨文创始人拉里埃里森。
    他位科技英雄又望向在场的另一人：康卡斯特董事长小罗伯茨。
    “那边开始了。”
    曼哈顿，高盛董事长保尔森也刚刚将手机放下，“我们现在拥有多少迪士尼股票？”他问手下。
    “如果罗伊今天被赶出董事会，我们就继续吸纳。”得到一个数字后他命令。
    “最后一个议程……”
    外面暗流涌动，但会议室内却不见波澜，直到艾斯纳念道：“关于修改董事会成员的年龄限制条款……”
    大家的目光投注向罗伊迪士尼。
    一贯以低调、好说话形象示人的罗伊双目睁开，直面皇帝陛下的眼神，丝毫不让。
    艾斯纳用鼻孔轻嗤了一下，“我认为这条规定有利于保持董事会的活力，不需修改，你觉得呢？罗伊……”
    来了！
    皇帝陛下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大家纷纷将目光收回，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极个别以为今天只用来走个程序的高层诧异地抬头，眼神茫然。
    “那么开始投票吧。”艾斯纳对自己的控制力非常满意。
    “等等！”
    罗伊突然开口制止，“在投票之前，我想说两句。”
    “可以。”艾斯纳不想显得太小气，也更想看看这一辈子被自己压制的老头还能泛起什么水花，最好顺势揪出一些和罗伊阴谋联络的内部叛徒。
    “各位同事们。”
    罗伊明显早有准备，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演讲稿，“如果从伊沃克斯迪士尼商业美术公司开始计算，我和我的家族已经为这家公司服务了八十余年……”
    “今天，我认为我们必须做出改变了，我个人很感谢艾斯纳先生多年为公司的付出和服务，但对于一个崭新的世纪，我想我们需要更懂得适应的管理人才帮助我们经营这家公司，在互联网业……我们投资巨大，但说实话，非常失败……”
    罗伊随手向缩在人群里的Infoseek创始人基尔希等被收购互联网公司领导者示意，迪士尼砸了无数钱给他们，却在互联网泡沫破裂后赔得一脱裤。
    “我七十二岁了，我老了，对于能不能继续担任董事，我并不有多么留恋。但是，迈克尔，你也六十多岁了，身体……抱歉我这么说，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他看向皇帝陛下，图穷匕见，“我想我们都到应该放手的时候了，把权力交到年轻人的手里吧迈克尔……”
    “我不记得今天有关于我的议程，罗伊。”
    想跟我玩极限一换一！？没想到一向怂包的你竟然敢？！
    皇帝陛下心中大怒，用冰冷彻骨的语调接口。
    “加上一条议程而已，等明年股东大会时宣布即可。”
    看来罗伊已经下定了背水一战的决心，“今天……”他看向远处的罗伯特艾格。
    皇帝陛下心中警铃大作，目光也跟过去。
    罗伯特艾格已瞪大了双眼，似乎对罗伊这么做非常意外，赶紧惶恐地用目光向皇帝陛下表忠心。
    “不好意思，迪士尼先生，按照程序，我们今天不会讨论预定议程之外的事。”
    林顿赶紧为主上分忧。
    不料反被皇帝陛下不悦的瞪了一眼，似乎在不满本方有人当众露怯。
    “OK，我明白了。”
    罗伊没有纠缠，“总之，如果今天你们将我票出董事会，我就会同时辞去公司的所有职务，彻底离开这家公司，你们自己考虑吧。”
    他又看向皇帝陛下，“迈克尔，很遗憾我们的关系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哈！”
    艾斯纳反而乐了，这样岂不是更好？“你真的要这么做？罗伊，今天只是讨论董事会成员的去留，我对你管理动画公司的贡献没有意见。你可别后悔……”
    “总之请各位慎重对待手里的投票权。”罗伊迪士尼没理他，“不要让迪士尼继续当一家违背初心的、贪婪的、没有灵魂的公司……”说完后才坐下。
    “开始投票吗？”董事会秘书问。
    “要不先让大家休息一下，给我们一些考虑的时间？”乔治米切尔突然开口，然后坦然接受皇帝陛下投注过去的阴鸷眼神。
    哈维赶紧将肥胖的身躯挪了挪，离乔治米切尔距离远一点表达忠心。
    猝不及防的林顿看向皇帝陛下。
    “可以。”
    艾斯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点了点头同意，起身时对罗伊补了一句：“别忘了，这家你口中没有灵魂的公司，市值二十年间已经在我领导下从二十亿升至四百多亿米元。”
    这话也是跟大家说的，他第一个离开会议室。
    没想到这场战争就像扩大会议的名称一样扩大化了，他心里对自己的控制力下降升起一丝懊恼，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正好，自己也需要借这个空当拉拉票，他选择继续维持皇帝的强势，让亲信将罗伊的嫡系高层一一叫去办公室里谈话。
    各色人等慢悠悠的边聊天边陆续离开会议室，但一脱离其他人视线，立刻或凑成小圈子讨论，或抱起手机找地方悄悄打了起来。
    “帝王心术用多了是这样的。”
    宋亚接到林顿抽空打来的电话后吐槽：“一位能在心脏手术前仍不肯放手，将接班人名单锁进保险柜，先后赶走卡森伯格、奥维茨的控制狂，罗伯特艾格和乔治米切尔谁还敢相信他抛出来的骨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今天果然有阴谋的味道，罗伊和罗伯特艾格、乔治米切尔联手的话，我怕皇帝陛下要栽跟头，你赶紧给……打电话吧APLUS。”林顿催促：“适当满足一些他们的要求可以吗？”
    “好吧。”
    宋亚也知道时间紧迫，立刻打给关系比较好，林顿又不方便一一找的博伟影业、试金石影业、迪士尼唱片的关键人物。
    “罗伊那蠢货选择出卖了罗伯特艾格！”
    硅谷，拉里埃里森挂掉电话，烦躁的说道：“但不得不说算颇漂亮的一手，罗伯特艾格开始恐惧今天之后在多疑的迪士尼皇帝权势下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了，为了自保只好和他绑定得更紧……要不我们背水一战算了，顺势提前发动？”
    “票数够吗？”乔布斯问。
    “不太够，除非乔治米切尔系一同反叛。”手下在一张全体与会人员的照片墙上计算了一番回答。
    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小罗伯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小罗伯茨摇了摇头。
    “别看我，我和乔治关系很差。”
    作为硅谷中不多的保守派，甲骨文创始人拉里埃里森耸肩拒绝主动联系驴党前大佬。
    乔布斯只好自己来。
    “不。”
    小罗伯茨突然将他拿起的话筒按住，“乔治米切尔现在巴不得罗伯特艾格跳出来，史蒂夫，我们打这个电话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要罗伊，哈维。”
    曼哈顿，保尔森躺在老板椅上长考后说：“迪士尼家族继续留在那对我们来说还不如艾斯纳，至少艾斯纳对迪士尼公司本身并没什么无聊的额外情感寄托。”
    “但艾斯纳那种权力狂心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皇储人选，他今天后仍然会对我提高戒备。”哈维说。
    “至少他现在必须拉拢乔治，让乔治找他聊聊，先讨一些好处再说。”保尔森笑道：“我不信他心里没一点点慌乱。”
    “他到这时候了仍然不肯和乔治谈价钱。”哈维吐槽：“皇帝只有给予和施舍。”
    “哈哈，那也好，不管他，我们表我们的态吧。”保尔森大笑，“总之这场意外事件对我们有利。”
    “好吧，他回会议室了。”
    “投票快开始了。”
    “他们进去了。”
    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出迪士尼总部，宋亚并不知道自己正和天各一方的各位大佬一样，都守在电话前等最终结果。
    “下面开始投票，关于修改董事会成员年龄限制的条文……”
    林顿暗暗深呼吸，亲自负责宣读：“举手表示同意，现在开始投票。”然后第一个举手。
    保皇党们纷纷跟随举手，博伟影业、迪士尼唱片、试金石影业高层也都陆续将手举了起来。
    罗伊将双手抄在胸前，自然不会举手，他那拨人里暂时也都没举手。
    艾斯纳自己也没有，他目光扫视全场，不想漏过每一个细节。
    乔治米切尔在和他对视时也将手举了起来，旁边的哈维等人也举起了手。
    满脸凝重的罗伯特艾格只好也举手，他的ABC系纷纷跟从。
    艾斯纳心中大松一口气，同时对公司内部权力的流动暗自警惕并开始筹划破解之法。
    事已至此，罗伊身边的一些董事和迪士尼动画、影城高层也陆续无心理负担的反水。
    罗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未通过修改动议，七十二岁的董事会成员年龄限制不变，所以……”计票的董事会秘书宣读结果。
    “无论如何，让我们向罗伊多年的辛勤付出致敬。”
    艾斯纳站起身，冷笑着带领大家向罗伊迪士尼鼓掌，然后故作关心的问道：“公司还需要你罗伊，我想……既然你对我们在互联网领域的失败非常不满，那么就去管理新成立的Disney.com网站怎么样？”
    “我辞职，但不会放弃的迈克尔。”
    罗伊没回应这个羞辱性质的提议，丢下句话后独自离开会议室。
    “罗伯特。”艾斯纳这才示意罗伯特艾格跟他一道出门，“别在意罗伊那蹩脚的离间花招……”
    “罗伊的电话……”拉里埃里森将话筒递给乔布斯。
    “别放弃罗伊，现在我们需要你开始鼓动舆论，你不用等太久。”乔布斯没任何抱怨，继续给沮丧的罗伊迪士尼打气。
    “YES！”
    而刚刚挂掉林顿打来电话的宋亚已经在狠狠挥舞拳头庆祝，他不关心别的，拥有乔布斯支持的罗伊迪士尼滚蛋最重要！
    这意味着后方彻底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