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灭图鞑之战,按任停云的战前部署,配备骑兵最多的中路军是用以消灭图鞑精锐的主要打击力量。但是由于图鞑元帅伯昇率领的、主要由老兵组成的骑兵部队离开漠南牙帐向东面运动,企图支援在东北受到另一支东唐军沉重打击的东胡部落,结果是程羽指挥的东路军在松漠草原遭遇了伯昇军。经过一番惨烈的激战,他击败了对手,并乘胜追击,越过数百里戈壁在乌喇吉再一次重创了敌人。彻底粉碎了图鞑人的主力部队。
————《草原诸帝国主义的兴亡》
郁都斤山又名燕然山,是庭州行省北面的金微山向东延伸出的一支,这片并不高大的山脉起伏平缓,风景宜人。北坡森林密布,南坡皆为草地。这里水草丰美,河流、湖泊众多。一直是草原部落的中心活动区域。历代汗国的中央王庭都建于此处。
初秋的草原,深绿色山坡安闲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一派平静的景象。但是在草原上得得奔驰的数万骑兵却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东唐骑兵先出大部队向北疾进,越过大漠、草原,行程二千里,饮食宿营一如游牧部落。中原人作战讲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草原部落则不同。他们很早就掌握了将食品浓缩、贮藏的本领。他们将数十斤的牛乳制成只有几斤重的乳酪,将一头牛的肉制成几斤分量的肉松,并将这些食品放置在用牛羊尿泡制成的囊中密封储存。这样他们每天清晨从乳酪上割下一小块放在皮囊中盛上一些水,经过行军时的颠簸,在宿营的时候就变成了爽口的饮品,再将肉松放在铁锅中加上水,用篝火热过之后,美味的晚餐就准备好了。
依靠这样的技术,草原骑兵得以摆脱庞大笨重的辎重队,以其灵敏机动在对农耕国家的作战中占据上风。而反攻入草原的中原骑兵,也是师敌长技,食膻饮酪,轻装突进,直捣王庭。
东唐骑兵兵临城下,伯昇决定率师迎击,他对丞相阿那弘道:“咱们无粮无援,守是守不住的,只能出击。如果侥幸胜了,咱们就立你做可汗。”
“那要是败了呢?”阿那弘惶恐地问。
伯昇扫他一眼,语气极其平淡:“那就没有以后了。”
他集合起逃至王城中的所有战士,向他们鼓动道:“我们已经失去了漠南的所有一切,城外是汉人的骑兵,他们一直追逐到了这里。如果我们再吃败仗,就只能再往北逃到北海边去。那里的湖水每年都要到五月里才会解冻,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日子是严冬,与其在那冰天雪地里被活活冻死,不如今天光荣地死在战场上。”
他跨上自己的战马,大声道:“今天我们要战至最后一人,为我们的后人留下宁死不屈的榜样!”
回答他的是一片狂暴的呐喊声。
伯昇将二万余名士兵拉出城外,依原布阵,这是草原上的健儿们为他们的家园所做的最后一次惨烈的挣扎。
三路东唐军的十个骑兵旅从南方逼了过来,时候虽然还只是八月初,草原上的风吹来还是让人感到阵阵寒意,阳光晒在身上,竟然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行辕长史芒格也和官兵们一样身披甲胄,他劝任停云道:“刀箭无眼,请总帅大人穿上盔甲罢。”
望着拉开战线纵马奔来的敌军,任停云摇摇头,迅速向将领们部署了作战命令。
图鞑骑兵极其猛烈地向东唐军阵发起了冲击,汉人的骑兵军团一时抵挡不住,他们的阵线开始动摇,几个总兵贺廷玉、桑熠、卢思翔、领着八个旅且战且退。
见敌人的阵线出现了混乱,伯昇立即叫传令兵给留在队伍阵后的鄂勒支发出命令,于是鄂勒支就率领着四千人马迅速绕过本方的右翼,准备从侧翼向敌人实施决定性的一击。
任停云则是将最精锐的卫骑留作奇兵,见敌人在侧翼有所行动,他便让程羽和晟郡王率领关若飞的一个旅赶过去迎击。卫骑师骑兵旅各有四个团,兵力达四千八百余人之多,是其他师骑兵旅的两倍,这个旅迅速在本方的左翼展开,向鄂勒支的部队冲了过去。
他们的人数多于敌人,单兵战力也远远胜过,于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鄂勒支的部队就遭到了覆亡的命运,那位年轻勇敢的左军副将,被程羽一刀从马上劈了下来。
眼看侧翼的敌军已经溃灭,任停云下达了反击令,正面作战的八个旅停止退却,全力与敌军厮杀在一处。而他自己则和南若云率领着狄蛟的骑兵旅,从本方的右翼切入了敌后,开始冲杀。
图鞑人的战阵完全溃乱了,不过三刻工夫,战场上就只剩下了几千人,许多士兵放弃了抵抗,盲目地四下奔逃。只有战阵的中央还有大概一千来人跟着伯昇,继续着完全没有了希望的战斗。
骑兵们围拢来将这支图鞑小部队团团包围住,一阵羽箭对射之后,图鞑人便少了一半,剩下的士兵们都紧跟着伯昇向包围圈发起了无谓的冲锋。
每一次的短兵相接,都会倒下一批图鞑战士,到最后,伯昇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百名战士,个个身上带伤,他自己身上也是数道血口,精疲力尽。
伯昇扫视身旁,淡淡说道:“突围无望,你们都降了罢,不必跟着我白白送了性命。”他身边两个千户却齐声道:“咱们就是死,也要和元帅死在一块!
这些人明知道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却还是不肯投降,他们眼中都闪烁着绝望而狂野的光芒。
东唐的骑兵们不慌不忙地又一次拉开战阵,张弓搭箭,等着敌人最后一次的冲击。
伯昇深吸一口气,忍着周身疼痛,举起蟠龙大枪朝着元帅大旆下的任停云冲去。
四个团练曾翼、芮志超、路元显、韦季良一拥而上将他拦住,这几个骑尉个个都是万人敌,武艺高强得可怕,伯昇以一敌四,很快便险象环生。
任停云突然叹了口气,举手下令道:“都退下。”
四个骁将齐齐退开,伯昇已经手软得举不起大枪,他强撑着四下望去,跟随自己的所有官兵全部都已战死,那两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千户,浑身鲜血淋漓,挣扎着爬到自己身边来。伯昇升吸一口气,兀自强挺着身躯,碧色的双目中依然是高傲的神色。
任停云咳嗽道:“撤围,放他走。”
官兵们人人面露惊愕,程羽惊讶地望着他,驾马过来低声道:“你干什么,此人不可留于世间,你忘了陛下的密诏么。”任停云摇摇头:“英雄末路,陷此绝境,我心下实有不忍。”程羽大怒:“英雄总会末路,美人总有迟暮,干卿底事?”便下令,“放箭,将此人射杀。”
众官兵都犹豫,不知该听谁的,伯昇呵呵冷笑,已经油干灯尽的颀长身躯竟然不住抖动:“大丈夫纵横于世,弃尸疆场,正是死得其所,何用乞命他人!”说着又举了大枪。狄蛟再也忍耐不住,嗖地松开弓弦,一支羽箭射入了伯昇的咽喉。
伯昇喉中鲜血汩汩,牙齿间格格有声,终于一头从马上栽倒。
两个濒死的千户哀声痛呼道:“元帅。。。”
任停云长叹一口气:“将他厚葬。”
完胜的东唐军开至城下,图鞑丞相阿那弘献城投降,称雄草原达八十余年的图鞑汗国,至此灭亡。
在入城之前,任停云向全体将士们再一次重申了军纪:“秋毫无犯。”他沉声道,“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夜宿无号令即擅入民宅者,立斩以徇。不要因为多年的积怨和征服的快意使你们从王师变成了强盗。如有纵欲劫掠者,无论军功多大军职多高,定斩不赦。”
一个多月的连续野外行军作战,人人都是一身脏污臭不可闻,就连一向最注重仪容整洁的任停云也不例外。住进城内军营后他便沐浴修面,周身通泰之后,才拉着程羽四下闲逛。
图鞑王城由高约二丈余的夯土城墙围成,四周不足五里。正中是可汗的宫殿群,旁边是大片的军营、手工作坊区。与中原城市不同,居民区只占很小的一块地方。大部分的百姓都是住在城外。
高大的祭天台上,程羽和任停云瞧着祭天金人,都是面露惊奇之色。这个金人高逾七尺,纯以黄金铸造,头部仿照可汗的面目,显得威严而骄傲,栩栩如生。他们在宫殿里见过可汗的金冠,见过镶嵌着宝石的黄金武士像,但都没有这个金人来得震撼。
程羽喃喃地道:“这个金人一定要带回京师去。”任停云咳嗽道:“这是图鞑的镇国之宝,留在这里不好么。”程羽道:“正因为是镇国之宝,所以更要带走。”
晟郡王从宫室清点财物出来,领着贺鹏、王翥去祭天台,远远见到那金人便啧舌道:“好宝贝,这个一定要带回中土去献给皇兄才是。”王贺二人如今都在桑熠师中任骑军团练,两个人笑嘻嘻地向着任停云行礼,任停云摆手笑道:“如今你们在军中也算是历练出来了。瞧这身板,壮实了许多。”
晟郡王便问:“几时起程返京?”任停云道:“明日就开拔,定国、思翔他们几个去准备驼队了,咱们带上图鞑的丞相、大小军官,早早动身罢。”程羽道:“你是真正的归心似箭,回京之后有何打算,准备去寻找湘灵?”
任停云点头咳嗽道:“不错,大事已了,我回京便辞官。”晟郡王诧异道:“你们在说什么,湘灵不见了?”见二人一脸严肃,他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不要说这等笑话,任帅,你怎的会将自家夫人也弄丢了,这事说出来,谁会信?”
任停云皱眉道:“谁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是真的。”程羽解释道:“湘灵回楚州去接她师父来京奉养,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到咱们离京出征之时尚无消息。”
晟郡王这才认真起来:“竟是真的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了消息。尊夫人不是身负武技么,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是她师父不许她回京?”任停云摇摇头道:“这个我也想过,不太可能。”他有些烦乱,“此事愈想愈教人心乱,我是片刻也等不得了,恨不能马上回京。”
晟郡王笑道:“驻于漠南牙帐的弟兄们押着霍察返京,算算日子,如今该是到了。任帅夜袭牙帐,一战定乾坤,出师不足一月便生擒可汗,实乃旷世奇功。西京城里那伙文官们如今想必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任停云停下脚步正色道:“那一役我其实是撞了大运,若非伯昇引军东去,胜负之局殊难预料。至今回想,我都奇怪自己莫不是发了疯,竟然敢行如此险着。此番殄灭图鞑,实是云飞的首功。”他咳嗽笑道,“殿下因败成胜,克取察布尼泽大捷。已成名将,可喜可贺。”晟郡王呵呵一笑,喜不自胜:“任帅金口一赞,比皇兄万金赏赐更教人舒坦。”
庞大的驼队押着图鞑的达官贵人和无数战利品离开王城,逶迤向南凯旋。任停云心焦难耐,便率领卫骑赶在大队伍之前,快马加鞭向中原而去。晟郡王和程羽死活要跟他一道,这天夜里,部队宿于翁金河畔,再往南便是数百里荒无人烟的碛地了。
任停云坐在篝火旁沉思不语。程羽才与晟郡王及军官们痛饮了马奶酒,笑呵呵地凑到他身边坐下道:“别愁眉苦脸的啦。或许咱们到得西京,你的湘灵妹子已在宅中等着你了。”
任停云笑了笑,没有做声。程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就是心思太重,凡事要想开点,学会自解方好。别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其实很多事情,未必就如你想的那样糟糕。”
任停云摇头道:“你想左了。我是在想草原之事。其实征服图鞑只是第一步。若要永绝边患,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天之生人,本无胡汉之别。然彼地远荒漠,以骑射为生,故常习战斗。若以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亦汉人矣。我入漠南牙帐之后便已给皇上上疏,请在草原兴邮路,通商旅。羁縻治理,妥善抚之。如此方可四海一家,天下归心。”
程羽连连点头,正欲说话,南若云领着值夜的官兵过来笑禀道:“任帅,朝廷使者到了!”
两人忙都起身,程羽笑道:“来得好快。”就见官兵们簇拥着几人到了面前。为首之两人却是留守漠南牙帐的杜屹和殿前金吾卫副总管龚行健,身后跟着几个军官,都笑着与任停云道贺。
晟郡王也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是长捷,皇兄的诏书呢,快念快念。”
龚行健瞧他一眼,却笑道:“敕诏是给任帅和程将军的,至尊另有书信与殿下。”
“制曰,停云,云飞,及以下之北征诸将士;二卿深谋远略,漠北平虏,朕悉委之,殄敌抚众,皆如朕意。以名臣之功,成太平之业,天下盛事,何用过此。闻以欣然,深实庆快。燕然勒功,昭我之德,军声远震,旷古无伦!扬国威于万里,宣朝化于北疆,使漠南之民,俱出汤火,百年之寇旬月廓清,皆诸卿之功也。高石塞于宇宙,盛业光于天壤,逖听前古,罕闻其匹,班师凯入,诚知非遥,相思之殷,寸阴若岁。朕于京中,夙寐盼之。此谕。”
诸将都是喜笑颜开,只有晟郡王面色不豫,待他从杜屹手中接过皇帝的信拆开阅过,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杜屹和龚行健还在向任停云等解释:“知道几位大人切盼皇上敕诏,所以一路不敢停留。这几日越过碛地,极目所见尽是碎砾,与中图风光,果然大不相同。”任停云笑道:“几位一路辛苦,就请去帐中用饭歇息。”
杜屹正欲答话,转头瞧见晟郡王,便笑道:“殿下不必心烦,此事其实可大可小。”程羽问道:“出了什么事?”
晟郡王正要开口,杜屹却拉着南若云等人:“走走,都陪我去喝点马奶酒,解解乏。”又对龚行健笑道,“长捷兄一会过来。”说着将军官们拖走了。
任停云和程羽都凑到晟郡王身边,晟郡王摇摇头,将手中书信递与程羽:“你瞧瞧罢。”
程羽瞧过之后又递给任停云,笑问道:“殿下干的风liu好事。如今朝中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晟郡王烦恼道:“孤自己也不知道,你说该怎么办?”又问龚行健,“这事西京城里怎么知道的?”
龚行健回道:“宣平一被署为陇右御史,才到金城府就得知了殿下私相娶妾之事。”晟郡王不禁咬牙道,“宣万纪这人,直是条疯狗,嗅到什么就是一通乱咬。”
程羽道:“殿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托这个金城府刺史李崇道替你去赎人脱籍。估计殿下还是叫他替你出钱买人的,他倒好,一纸官文便将人给你领了回来。传出去叫做强占民女,宣万纪既然署做陇右御史,自然要参上一本。这事是一桩。皇上书中问你行军途经室韦部时,又私纳一妾,这个又是怎么一回事。殿下在金城府弄了个外室,路过室韦部还要收一个,你怎么到一处便收一房妾?依婚律,妾通买卖,纳妾须得正妻允可,你收这两个女子,王妃怕是还不知道罢。再说殿下非比常人,乃是龙种,你收侧室,那叫媵妾,宗正署是要录册的,不是儿戏,你以为你想收谁就收谁?”
晟郡王苦着脸道:“你说够了没,孤不是叫你来数落的,是叫你想法子。再说室韦部那个小姑娘,乃是纳古思的亲孙侄女,孤也是盛情难却。”
程羽思忖道:“既是这般,那也是一位贵女了,身份是没得说的。只是出征之时纳妾,是犯军纪,这才麻烦。得叫纳古思去向皇上领个罪。至于金城府那边,殿下就一口咬定是李刺史纳妾,全都推给他顶缸罢。”晟郡王连连点头:“好,我这叫戴宁赶回去办。”
任停云不悦地瞧程羽一眼:“他乱收女人,你替他想法子消罪,真是好师父。”咳嗽几声,他对龚行健道:“长捷兄自京师来,或许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龚行健略一迟疑:“回京之后,皇上必定会夺了郡王的兵权,统领是不能再做了。如今军方风头太盛,一干文官都眼热嫉妒,皇上也不好过于袒护。这回的军功,殿下算是白立了。”
任停云程羽都默然无语,晟郡王却愕然道:“军功事小,孤王富贵已极,并不在乎。只是你说皇兄不会放孤回雍州了。那红蕖怎么办?”任停云问道:“谁是红蕖?”
“便是孤在金城府看中的那个倡女,名唤卞红蕖。”
任停云咳嗽叹气:“殿下还真是个多情种子。若还想着她,你回京之后先与王妃商议一下,先安顿在金城府,等风头过了再领回京师罢。”晟郡王皱着眉,喃喃道:“这事儿还不知道娟儿会怎么想呢。”
任停云凉凉地道:“西京城里已经有了一个王妃了,做什么还收这么多女人,你现在知道担心王妃会不高兴了?”程羽忙替郡王开脱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两个女子容色必定是十分出众,所以才教殿下动心。”
任停云无奈摇头:“眼下多想也没有用,回了西京再说罢。”龚行健笑了笑:“王妃还托下官给殿下捎了点东西来。”
龚行健陪着晟郡王离去后,程羽正色道:“我虽是替郡王想法子消难,却不会去做和他一样的事情。我心中只有亭儿一个,过去如此,将来也是一样。”任停云点头道:“我知道的。”他仰头望天,喟然叹道,“又快到中秋了。”
程羽一怔:“快到中秋了么,八月廿二就是亭儿十九岁的生日。去年没能替她过生日,看来今年也赶不及了。”
一阵秋风呜呜地吹过,两人都打了个寒噤,程羽无聊抬起头,望着那颗淡黄色的星星道:“这个是北辰罢。”任停云却伸手南指:“看那边,北落师门。正南的方向。”程羽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靠近地平线的黑夜里,一颗亮星孤独地闪烁着。
进入荒凉的碛地,芒格笑道:“咱们室韦人管这里叫做戈壁,西至金微山,东至辽西,南抵阴山,横贯三千里。虽是荒芜少人,却也有奇景,若是遇见玛瑙滩,宝石遍地,一定会叫你们大开眼界。”
众人一听都是心痒难耐,四下张望,可惜一路上见过了黑戈壁、黄戈壁、白戈壁,就是没有见到玛瑙滩。
军队在孤烟直立的大漠里度过了这一年的中秋节。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几日后这支军队穿越了大漠,见到漠南的青青草原,远眺阴山如黛,众人都是心下大振。
阿斯兰领着盛乐牙帐的诸将前来相迎,晟郡王本是一脸笑容,见到队伍中的一位少女,却苦了脸色。那少女身着色彩鲜艳的室韦长袍,腰系绸缎做的腰带,光艳逼人,喜孜孜催马上前对他笑道:“殿下可回来了,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呢。”
晟郡王大感头疼,硬着头皮向任停云程羽介绍道:“这位是阿日娜,朔方镇抚使纳古思大人的侄孙女。”任程二人都笑着向她点头,阿日娜好奇地打量任停云道:“你是任停云?都说你是中土第一英雄,怎么这么文弱的?”晟郡王忙道:“怎可乱称大人名讳,快叫任帅。”阿日娜奇怪道:“他的名字不可以叫吗?”
任停云正欲答话,阿斯兰已经笑道:“殿下方才说错了,纳古思大人如今已被皇上封做漠南都督府都督。眼下室韦各部俱已迁往漠南矣。”
程羽讶道:“漠南都督府?”阿斯兰点头道:“不错,新复之地,朝廷均已设置都督府管辖,由各部大人出任都督。纳古思如今已在盛乐重建牙帐,正等候三位大人前去歇宿作客呢。”
任停云咳嗽问道:“还设了哪几处地方?”
尹仕文答道:“朝廷在黑水流域建黑水都督府,以肃慎部大首领乌伦德为都督,并册封归义侯,子孙世袭。至于漠北之地,陛下说古之草原君主称号为单于,因此设单于都督府,以图鞑王子莫多为都督,封怀仁诚明可汗,莫多汗如今尚在西京城,还未返回草原。圣主开疆拓土,自西京往北四千余里皆入版图,功业之盛,迈于前代。”芒格赞道:“自古一代帝王之兴,必有一代名世之臣。我朝良将贤臣毕集,诚如是也!”
任停云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他完全被草原的秋景给吸引住。草原的秋天是最美的,美得令人心醉甚迷,说不出一句话。湛蓝的天空里朵朵洁白的云,秋风掠过,带来草原上特有的馥郁,金色里的草甸里,肥胖的羊群缓缓蠕动,毛色鲜亮的骏马,三五成群地撒欢追逐。
远处传来少女的歌声,那嘹亮的歌声让人不禁想起南方的深秋,寒山瘦水,寂寞的乡间风景,苦涩的童年,生命里的寂寞时光,那些辽远的往事和所有的疼痛。
从密密排列的穹庐那边,来了一队室韦骑士,那是纳古思领着部族头领们前来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们。
纳古思见到任停云时,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奇之色。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元帅竟是这般的文弱俊秀,甚至略带憔悴,时常咳嗽不止。这与他想象中的形象相距实在是太远了,倒是程羽南若云诸人,英姿勃勃,一看就知道是骁勇善战的雄狮。
大帐里摆下了筵席,女奴献歌献舞,壮士摔交角力,为远来的客人表演纯正的草原风情。阿日娜毫不避忌地坐在晟郡王身边,十分亲呢。见郡王神色尴尬,纳古思笑着安慰他:“殿下不用烦恼,我已经给天可汗陛下进奏说把阿日娜许了给你。请殿下今后好好地待她。我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东西不多,只是一份心意,请殿下一定不要推辞。”晟郡王这才松了口气:“多谢都督。”
程羽凑至任停云耳边笑道:“纳古思这人可是精得很。”任停云笑了笑,正欲说话,纳古思已经笑呵呵地向他端起了大酒杯。
室韦部众头领都来向任停云敬酒,任停云来者不拒,越喝眼睛越亮,纳古思心下暗暗称奇,这白面书生竟有这么好的酒量?
宴会散后,任停云走进纳古思为他准备好的大帐,登时吓了一跳。
帐内跪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见到他,慌忙又垂下了头。
少女见这个面色苍白的英俊男子有些踉跄地掀帐进来,手捂着嘴似有醉意,一双眼睛却是明亮清澈,却在见到自己的刹那闪过一丝错愕。她心下怦怦直跳,不敢直视,低下了头摒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她鼓起勇气抬头,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任停云找一处地方吐了个翻江倒海,喘着气靠在一颗树下闭眼休息。舒海过来道:“大人,要不要去弄点醒酒汤。”任停云摇着头道:“这里哪去弄什么醒酒汤,没事,我坐会就好,你自去歇息。”
舒海一阵迟疑:“小人的帐内有个女孩儿。。。”任停云睁开眼,笑骂道:“这老家伙,也不知准备了多少女奴侍寝。”
一个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所以你来这里吹凉风么。还没醉死?”任停云也不抬头,闭着眼道:“你怎么也出来了。刚才吐了会,好些了。”程羽在他身边坐下骂道:“你是个呆子,草原上的汉子是何等的酒量,你这么傻喝,那不是找罪受么。”任停云调匀气息,回道:“你还好么,我的酒量还真是不如你。”
萧岩便问道:“大人好些了么,这里寒气重,大人回帐去歇着罢。”任停云摇摇头,想了想道:“舒海,你扶我去卫骑那边,叫弟兄们另给我搭一帐。”程羽骂道:“何必多事,你叫那侍寝的女孩儿走就是了。我已经将帐中女子赶走了。要不你去和我挤一帐罢。”
天亮之后,两个人打着哈欠从帐内出来,彼此都埋怨对方呼声太响。杜屹急匆匆迎上来道:“任帅,粟统领送来辽东军报,八百里加急。”任停云一惊,接过军报拆开阅过,登时面色铁青,皱眉凝神思索不已。
他想了想道:“让我仔细想想,你们都不要进来。”说罢复又入帐。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任停云还未出来,程羽终于按捺不住掀幕进来,只见任停云坐在榻前,一脸灰败之色。程羽忙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任停云回过神来,瞧了他许久,起身长叹道:“我本归心似箭,却又遇此天崩地裂之事。”说罢将军报递与程羽。
程羽拿军报看过,沉吟道:“此事重大,不知皇上是否已经得知,咱们须得先计议一个方略,再奏报皇上定夺。”
任停云并不答话,却忽然道:“拿笔墨来。”舒海忙取来笔墨,任停云挥笔疾书,很快洋洋洒洒写就,封好正欲出帐,程羽拉住他问道:“你有何打算?”任停云捂嘴咳嗽,星目炯炯望着程羽道:“我现在就赶往辽东。你先回京面圣,出了这样大事,朝中一定纷乱,久议不决。军情如火,你一定要敦请陛下尽早出兵。”
程羽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忙道:“不,我赶去辽东,你先回京。”任停云沉吟道:“这样?”程羽解释道:“你能比我说得明白,调拨军马也只能靠你,我先去辽东打先锋,如此最为妥当。”任停云点头道:“你说得也在理。”他话音未落,蓦地出手如电,一连封住了程羽身上几处大穴。
两人相距极近,程羽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瞪着眼焦急道:“你做什么?”
任停云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叹口气道:“东夷局面已经崩溃,孤身而去是凶多吉少。我不能让你死在那里,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亭儿。”他瞧着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舒海萧岩,“你们都跟在程将军身边。现在别叫人来给他解穴,都候在这!”说罢出了帐。程羽急得眼里火光直冒,却是无可奈何。
军官们和芒格、尹仕文都在军营候着,任停云从腰间佩囊中取出那一寸见方的领军大都督金印,连同书信一道交与杜屹,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自今日起,我已交出兵权,骁翊二师立即拨营,赶回西京。”杜屹一怔,忙道:“是。”
诸人都是面面相觑,任停云说罢便去牵了自己的那匹黑色骏马,翻身跨上,正欲出发,却见舒海萧岩两个已经骑着马赶了过来,面上都是一片坚毅执拗。
任停云咳嗽叹气:“走罢。”三人一夹马肚,疾速驰出了军营。
半个时辰不到,程羽终于自己运气冲开穴道,急冲冲地赶至卫骑军营,却见晟郡王也赶了过来,迎面问他道:“云飞,停云下令拨营,他自己去了哪里?”
程羽呆住,长叹一声将手中军报递给了他:“你自己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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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将军莫惆怅 高处是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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