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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挥情剑_第80章

    丫鬟满面红光,嘴角压不住喜意,单等转过回廊望见前头一座简陋矮屋,笑意一缓,撇嘴翻眼,忽又朝四周张望,见没人注意,胸脯一松,重新端起笑脸,帕子一甩,走进门去。

    屋内陈设清寒,案桌旁一位身材清瘦、发间簪花的素衣女子正伏案写字,丫鬟将脚步放至最轻,凑过去一瞧,夸道:“主母写的真好!”

    宁千影转过身来,一张脸未施粉黛却胜万千脂粉,眉如远山目若秋潭,盈盈一脉动人心魄,浅唇莹鼻谈笑天然,虽五十有余,却姿色不改,唯独眉心几道细微竖纹,显出她已非无牵无挂的闺中少女,却更添几分庄重之气。

    “真让你说哪里好,你又答不上来,全是哄我而已。”

    丫鬟往纸上一看,又是和往日别无二致,上书千千二字,心道,这字写得再好,看了千百遍也早看腻味了,主子家财万贯身份显赫,也不知道主母为何吃住打扮总如此寒酸,偏偏主子还喜欢的很!

    她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不露分毫,依然笑道:“主母,今日晚宴,少主生辰,不如穿扮的喜气些?小梅多嘴一句,您这会儿还写什么字呀,午后宾客就要陆续登门,您不得去陪主子一道迎客?”

    宁千影唇边淡笑一浅,伸手将墨迹已干的宣纸叠起收进木盒中,兴致缺缺:“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但瞧这排场......我只在晚宴露个面就是了。”

    小梅闻言非但不恼,反隐显得色,低声再劝:“那......主母,左右今日宅子里也少不了喧闹,不如我陪您去玉清寺点平安灯罢,一来一回正好赶得上晚宴。”

    宁千影虽不喜宴席铺张,但今日毕竟是万宁安生辰,这一去玉清寺时间紧张,万一出个错漏晚归,总也不好,想至此便要婉言拒绝,却听小梅又道:“昨儿早上奴婢替主母去送手抄经时偶遇不凡大师,他让我有空转告,说是罗公子的莲灯晦暗,早添香油方显诚心呢。”

    宁千影指尖一颤,徐徐起身:“替我拿披肩来。”

    第85章 出招

    玉清寺香火鼎盛,贵人如川,宁千影所乘车马低矮,外无缀饰,隐在豪车高马中毫不起眼,但寺外早有一位眉眼憨憨的小僧特意等候,一见丫鬟扶着宁千影下了地,立刻就迎上来,傻里傻气地躬身道好。

    小梅面色隐含不耐,对这做事向来一板一眼的小和尚颇不待见,敷衍应了一声,倒是宁千影眉眼带笑,柔声道:“远见小师傅,又要劳烦你带路。”

    远见憨笑道:“分内之事,宁施主客气。”

    一行人鱼贯而入,进了内寺,其中有个往生殿,殿中央一座宝塔承顶接地,共分十八层,每层各四十七镂空小格,一座座小金童端坐其间,皆是花大笔元石常年供奉玉清者,请来的法外金身。

    宁千影绕过宝塔去到后方的点灯莲池,田字格小廊将莲池分为九块,下方荷池是往生殿从地下引来的幽冥活泉,粗略一点,池中只开了二十来多黑莲,青铜盆大小,莲瓣有十二,当中有一根喜烛大小的花芯,笔直粗壮约一指来高,顶端燃着幽幽青火。

    黑莲无名镌刻,但所来之人无一会将自己心中所念错认,宁千影熟门熟路拐至一株及胸高的莲花灯旁,果然芯火暗沉,光亮细微,但看烛芯仍剩小半有余,不似将要燃尽的模样,略略一算,次添油距今日不远,实在不该如此。

    这一路宁千影正是在思索此事,事关已逝爱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轻视任何差池,哪怕是一想他魂魄此刻或许难安,心中也是一阵痛如刀绞。

    小梅察觉宁千影神色中暗含伤心,递上崭新灯油,不忘细数不凡大师的诸多好处:“幸得他数次叮咛,叫我千万别忘告知主母,不凡大师素来知晓您心系灯莲,诚心一片,说是这八年来从未断绝往生火片刻,若是因这几日的变故出了什么岔子,那他也会日夜难安。”

    宁千影取过木勺舀出一些素油小心倒入莲芯,素油融进烛芯,青色火焰骤然一大。见此举有效,宁千影心神略松,徐徐再舀第二勺,嘴里却说:“不凡师傅英姿过人,可毕竟是空门中人,小梅,你莫要糊涂了。”

    丫鬟俏脸骤然一白,支支吾吾辩驳苍白,宁千影叹口气道:“我甚少约束下人,从来把你们当孩子一般看待,此间不便言谈,你心中有数即可。”

    添完灯油,莲火复明,宁千影面含不舍,伸手摩挲莲瓣,两眼漫出泪花。正在此时异变突生,莲芯砰一声炸响,冒出一窜火星,小梅一声惊叫,蓦地往后退了几步,莲池走道狭窄,差一脚跌入泉中。

    宁千影脸色剧变,却不似小梅这般惊乍,神情紧张盯住黑莲不放,只见莲芯原来凝如脂膏的烛身一软,颓然软垂下去,露出里头玄机。

    烛火本该实心,此时却见内里空空,怪不得外头看来莲芯粗壮,燃出的青火却如此黯然无光。

    油膏软成水状,才见当中竟然有一张被油浸透的方块小纸,宁千影心中惊疑不定,却不顾小梅阻拦伸手将纸捏在指尖,展开一看,上书两行小字: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看完字句,宁千影双肩剧颤,两行清泪潸然落下,美目微睁,皆是震惊之色。再看小梅,神色竟是比她还慌张三分,她与不凡早已暗通款曲相好多时,此次也正是不凡让她力请宁千影来寺添油。原以为只是他想多赚些香火钱财,故而爽快答应,不想如今出了这样的诡事!

    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莲芯中动了手脚,私通和尚事小,若惊扰主母,万虚川可不会手下留情,一想到此,小梅懊悔不跌,吓得几乎仰倒,哆嗦问道:“主母,此事有诈!还是快些烧了这无名纸条,再叫寺中大师来修复莲芯要紧!”

    “不!”宁千影已然回神,拭去泪道,“即刻回府,我有要事与老爷相商。”

    小梅见她决议已下,不顾灯油黏腻将小纸珍重收入袖中,断无劝阻余地,也只好白着一张脸陪着主母匆匆离寺。

    车轮重滚,往万府紧赶,此时万府门外却走来一个着青衫戴斗笠的男子,男子微微抬头,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年轻面孔,家丁一看,不曾见过,上前客气问道:“不知是哪位远客,眼生的很,若能让小的看一眼拜帖,也好向主子交差。”

    男子姿态随意,轻笑道:“拜帖却是没有。”

    男子手腕一抬,指尖凭空多了封信笺,只不过信封上未写半字,叫人不得从外窥探分毫。

    家丁正要上前取信,忽听一声急喝:“慢!”回头一看,顿时躬身道:“少主,小姐。”

    万思齐与万静闲二人错开一个身子从门内走出,身后跟了四五位气息内敛的元修高手,万静闲目光冷厉,越过走在她前头的万思齐朝男修直直射来,倒是万思齐眉眼带笑,只是这笑意颇有三分轻浮之色,道:“我这姑姑虽离家二十载有余,却不曾断了府中联络,从不曾听她收了哪门子弟子,罗千千,你以为凭这招就能混进万宁安生辰晚宴?”

    男修闻言浓眉微拧,却还笑道:“不知你口中人系哪一位,要断我身份是真是假,拿了书信一看便知。上来便一竿子打死,若误了家师大事,恐怕连你也担待不起。”

    万思齐眉头也不皱半分,嗤笑道:“谁要与你废话,给我拿下!”言毕身后高手尽出,男修不料他如此胆大,半分周旋余地也无,见势不妙转身夺路而走,眼前却陡然一花人影骤现,退路皆被封锁。

    男修脚步轻转,蓦地向地下陷落,坠至脚踝处竟再不能下落寸许,不免大惊。万静闲见状终于面露得色,讽道:“钻地鼠,你这招已不好使了!方圆地下早已派金灵根修者连夜灌入异物,金元一发,你无路可逃。”

    男修镇定自若,面色半分不改:“万府的威风,我真见识了。可惜我实在不知尔等所说何意,显然是将人错认,令我无辜受冤。既然你们铁了心,那我纵然把嘴皮说破也是无用,我若迟迟不归,家师必会找上门来,届时清白自然分晓。言尽于此,望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单手一扬,薄薄信笺随风而起,不偏不倚正落在万思齐面前。万思齐屈指一弹,信笺停在半空摇摆迟迟未落地,抽出信纸,上有娟秀小字数行,可惜他对万竹芒笔迹未曾研究,如今粗粗一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万静闲见万思齐沉吟几许,最终将信笺收入怀中,急道:“二哥!还留这破纸作甚?一点火星烧了了事!”

    “我做何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万思齐语调虽轻,却不容置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万静闲头微一低,不敢再劝,又见两个家丁垂眉敛目远远站着,恶声喝道:“不该看的少看,不该说的别说,笨有笨的好处!”

    说话时两位金元高手已封了男修穴道,一左一右押了他至万思齐面前,万思齐挑起男子斗笠,伸手往他脸上一摸,不顾男修惊诧愤怒之情,吩咐下去:“此人......就先押送至我那座外宅,关入地下空房中。”

    他手下显然已不是头回干此类差事,也不问外宅是哪座,领命去了......

    宁千影自出了玉清寺,随着车马越行越是心惊肉跳,似有预兆大事将起,头一回忍不住出声催促马夫:“福伯,还请快些。”

    话落便听外头一声急喝,马车非但未能提速,反倒疾疾停了下来。“夫人,有位公子拦路!”

    放在往日宁千影必定要仔细询问,可惜她此刻心急如焚,哪顾得上旁人,直唤马夫快走,却不妨听拦路人高声问道:“宁夫人,罗千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此话有如平地惊雷在宁千影耳边炸裂,宁千影身姿一僵,呢喃道:“罗千......是千千么?”

    “主母!”小梅越想越觉事有蹊跷,挽住宁千影一臂却被其大力挣脱,眼睁睁瞧着她一把掀开竹帘弯身出了车厢。

    马夫立刻回身搀扶宁千影下了车辕,宁千影脚未沾地便亟不可待朝说话人看去,只见此人年纪甚轻,飞凤眉黑耀眸实乃人中之龙,心中已然信了三分,再加上往生殿中发生的怪事,一颗心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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