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剑院为前来观礼的诸院学生准备的晚宴十分精美,而且对修行有益。
酒是用附近山上的青菩果所酿,可以补气延年。
五谷杂粮之中都是加了一些罕见的药草,对修行大有裨益。
一道主菜是寒蛟肉。
寒蛟是一种出没在寒潭之中的蛟龙,这可是真正的稀罕之物,非得数名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有可能联手击杀,虽然价值最高者是蛟角和胶丹,接下来是蛟骨和蛟皮,但即便是寒蛟肉,也是因为蕴含不少对修行者身体有益的元气,所以有价无市,一般的修行宗门也只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到。
梧桐落街巷中的晚餐便十分简单,当丁宁在夜色中推开酒铺虚掩着的大门,便看到迎接自己的是一份盖着数片腊肉和白菜的盖饭。
这份盖饭显然刚刚才端出来,所以还有热气在升腾。
丁宁看着坐在摆着这份盖饭的桌子旁的长孙浅雪,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他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今天你回来得比平时早。”长孙浅雪看着他,说道。
丁宁嗯了一声,边吃边说道:“因为明日就是青藤剑院的祭剑试炼了。”
“你这么赶来赶去不嫌麻烦?”长孙浅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还算柔和的面容变得有些寒冷,“你现在根本不需要每日赶回来。”
“可是不在这里,我真的睡得不安心。”
丁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倒是不嫌麻烦,可是李道机他们很嫌麻烦,今日里我要回来,他们便派了三辆马车跟着…所以我决定这次祭剑试炼夺得个好名次之后,便提出今后大多数时间可以在外面修行,这样我打听事情会自由得多。”
长孙浅雪冷笑道:“就算是这种小宗门的试炼,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就根本不应该想着名次的事情,而应该想着怎么保住你的命。”
丁宁将饭碗里所有的饭菜扒完之后,才说道:“我之所以一定要拿名次,除了白羊洞确实不错,我确实需要那条灵脉修行之外,还有你的关系。”
长孙浅雪眉头微蹙:“我的关系?”
丁宁看着她说道:“因为青藤剑院的最重要的奖赏,竟然是青脂玉珀。”
“你应该知道,青脂玉珀除了在第三境到第四境破境时能起到不错的功用之外,这种玉珀还能让修行者更好的接纳一些本命物。”微微的顿了顿之后,丁宁用加重了的语气接着说道:“这对你而言尤为重要。”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然后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你和你的师尊的确不是一样的人,他只知为自己考虑。”
丁宁呆了呆。
在和长孙浅雪相处的这些年里,他对长孙浅雪已经熟悉到了极点,除非十分特别的时候,长孙浅雪绝对不会主动提及那个人。
而且虽然此刻长孙浅雪的脸上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是他感觉得出长孙浅雪眼眸深处不一样的心情。
也就在这短短的数个呼吸的时间里,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微震。
他想到了今日对于长孙浅雪而言是什么日子。
人的一生里,有很多特殊的日子。
比如第一次相遇,比如一别之后,再会无期…只是这些对于自己而言十分特别的日子,别人或许根本不会知道,不会记起。
丁宁的身体微僵,他看着长孙浅雪,轻声道:“那个人真的只为自己考虑么?”
“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长孙浅雪看着摇曳的烛火,说道:“至少在别人看来,他只为自己的想法而不择手段。”
……
真正的深秋,距离初雪只差一线。
峡谷里许多高大乔木已经只余下挂在枝头的最后几片黄叶,从高处往下看这山林,便少了许多阻碍。
即可赏山林间的野菊,又可以赏剑。
这的确是适合观礼的好时光。
清晨,所有青藤剑院的学生,以及前来观礼的二十余个学院的学生都早早的洗漱完毕,静待白羊洞学生的到来。
然而最先打破青藤剑院外道间的寂静的,却不是来自白羊洞的马车,而是一匹狂奔而来的骏马。
骏马上风尘仆仆的短男子,赫然身穿一件绛紫色的武将官服,胸前是一头威武的斑斓猛虎。
在距离青藤剑院山门还有数十丈之遥,这名骑者却似还嫌狂奔的骏马太慢,直接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青藤剑院山门口那块石碑前。
“我有事要见南宫采菽。”
面对着原本在这里准备接引白羊洞人马的数名青藤剑院学生,这名一脸风霜的冷峻男子简单有礼的说道。
“有名军中的将领要见我?”
在青藤剑院学生聚集处安静等待着的南宫采菽在接到消息的瞬间,她便想到了某种可能,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冲到了青藤剑院的山门口。
“华青锋叔叔?”
一眼看到山门口站立着的短男子,南宫采菽更是直接便惊呼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的信笺比长陵的军令还催得急。”
看到有些震惊失措的南宫采菽,这名短将领微微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递到她的面前:“还有这颗丹药有些霸道,你父亲生怕单是写信你不够重视,正好我又有军务经过长陵,便让我顺便来当面和你交待一下。”
南宫采菽的呼吸顿时微顿,她接过玉盒的瞬间,手心里就密密的出了一层汗,“这到底是什么丹药,需要您亲自赶来一趟?”
“是以前韩王朝的黄庭丹宗的黄庭金丹。”华青锋收敛了笑容,严肃道:“黄庭丹宗在韩王朝灭亡前也没有多少名气,但炼制的丹药大多走旁门左道,都是异常暴烈的东西。这颗黄庭金丹提升修为进境的效力十分惊人,足以让刚入第二境的修行者直接突破到中品伐骨后期,只是这种丹药的药力也是极其驳杂,其中许多药力进入人体内之后更是根深蒂固,到真元境之后,会让真元没有那么纯净。”
南宫采菽犹豫了一下。
修行者体内许多杂质无法排出,这便会带来很多后继的问题,真元不够纯净,更是会对真元的力量产生影响,无形中就像所修的功法下降了品阶。
“对于正常的修行者而言,这丹药的劣处大过优,所以你父亲也特别让我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经破境,是否这颗丹药真的只是用于交易,而不是你自用,他其实很担心你是卡在那个关口,焦躁了。”华青锋看着南宫采菽润泽的肤色,神情略微轻松了些,“等真的看到了你,我是也放下了心。”
“正常的修行者…”南宫采菽本来心中犹豫不决,此时听到华青锋的这句话,她的心情却是骤然平静了下来。
她想到了丁宁的身体,想到了丁宁没有多少时间,想到丁宁似乎只能管眼前事,管不了太久远的事情。
她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手中的这个玉盒。
她看到这个玉盒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密封蜡块,而蜡块的中心,则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黄色丹丸,看上去很有弹性,但又给人很沉重之感。
这是一颗比她预计的要迟来很多时候的丹药,然而现在能够到来,便是异常及时。
南宫采菽和这名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军中|将领又说了数句,问询了一些她父母亲的近况,又说了些她学习修行的事情。
已然绝对放心的将领放心的离开。
南宫采菽又回到青藤剑院学生和观礼诸生的集合处,她始终将这个玉盒抓在手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情越来越激动和紧张。
数列马车缓缓的穿出山间的薄雾,出现在了青藤剑院的门口。
白羊洞的人,终于到来。
……
走在最前的是李道机。
他的身后紧跟着的是张仪和苏秦。
薛忘虚和十余名白羊洞的教习反在最后。
身材并不出众的丁宁只是处在一大批白羊洞学生的中间,然而无数人的目光,还是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看上去那么瘦弱稚嫩的少年,竟然就是一月炼气的丁宁?
看着如此普通,根本不像那些怪物一样,天生便带着某种神光…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做到一月炼气?
嗡的一声,无数细微的议论声响起。
负责此处事宜,背负着双剑的端木炼脸色也不自觉的有些难看。
这是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之后第一次白羊洞的学生进入青藤剑院,在他原先的想象之中,失败者的白羊洞便自然是一副臣服的姿态。
然而此时,因为有着薛忘虚的展露境界,因为有着这样一名一月炼气的学生,此刻的白羊洞诸生的到来,却反而有了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
狄青眉显然是早有预料,所以这场祭剑试炼在环节上都是一切从简,只是在后山等着。
……
白羊洞的人越来越接近。
徐鹤山忍不住转头看向谢柔,他不知道昨夜这里生的事情有没有传到白羊洞,也不知道此刻谢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让他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谢柔似乎神容镇定,还没有特别的表情,谢长胜却是突然往前走出数步,直接对着人群中的丁宁行了一礼,道:“姐夫好。”
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气氛很怪异的时刻。
谢长胜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连李道机都彻底的愣住。
丁宁自然认得谢长胜。
只是他的确不知道昨天夜宴时生在这里的事情,所以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再看着一本正经的谢长胜,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你是在对我说话?”
“当然。”谢长胜一副恭谨有礼的样子。
场间一片哗然。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等人愕然对望,又忍不住再看向谢柔,心想难道这姐弟两人已经达成了什么协定,今日里竟然真的要郑重的提及婚娶之事了?
然而他们的眼光里,谢柔的脸孔却是涨得通红,似乎又不像是约好的神色。
丁宁愕然,他也注意到了人群里的南宫采菽,所以求助般的朝着南宫采菽看来,想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里我姐姐当众立誓,说只要你真的昨日突破到炼气境,她便非你不嫁,所以你自然就是我姐夫了。”谢长胜却是已经看着他说了出来。
“你真不是开玩笑?”
丁宁怔了怔,旋即有些想笑笑不出,“这个玩笑开大了。”
“这不是玩笑。”
一声清冽的女声响起。
场间所有的喧闹声全部消失了,这是正主出声了。
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谢柔的身上,就连青藤剑院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暂且忘记了祭剑试炼的事情,想看这件事怎么收场。
丁宁愣愣的看着谢柔,开始明白这就是谢长胜所说的姐姐,关中谢家的大小姐。
谢柔此时脸上的红晕已经全部退去,她的脸很白,闪着瓷样的光泽。
谢长胜却是悄然的退了数步,退到了徐鹤山和南宫采菽等人的身侧。
“你这是做什么?”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全部不能理解的在他耳畔轻声问道。他们甚至觉得谢长胜的眼睛里充满幸灾乐祸的神色。
“我是故意的…”
谢长胜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的神色从他的眼睛里扩散到了脸上,“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别说丁宁之前根本不认识她,就算丁宁也同意,这婚嫁之事,岂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全是胡闹,父亲绝对不会同意她此种做法…闹得凶了,说不定把她抓回去打。这些年父亲都觉得她稳重,都让她管着我,这下我便让父亲知道她更加胡闹,到时候便不是她来管教我,或许她反而要从我手中支取钱财了。”
“……”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顿时彻底说不出话来。
隔了数息的时间,南宫采菽才憋出一句话来,“左右都是为了你有大手大脚花销的钱财,结果却将你姐姐推到这风口浪尖…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姐啊?”
“她打我的时候,卡着我用钱的时候,也不知道当不当我是亲弟弟。我挨的十次揍里面,至少有九次便是她向父亲告状。”谢长胜撇了撇嘴:“这次又不是我错,是她自己胡闹,否则我便至少赚了一千五百金,也让她吃点亏长点记性。”
“你年纪比我们小,果然比我们更幼稚。”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幸亏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否则我也肯定天天打。”
第六十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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