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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节 说服

    吕洋却不回码头去,依然兴致勃勃的在中厅里喝茶和鹿文渊侃大山,鹿文渊比吕洋大不了几岁,两人谈话很是投机。渐渐的话题就到了男人喜闻乐见的内容上去了。陈思根忍不住问道:“你到这里来就是战备值班?”
    吕洋回答:“因为我爱读书,知识面广,看上去是姿态优雅眉清目秀的文质彬彬少年,发动机指挥部觉得我比较适合配合你们接待孙元化。而且我的待霜号毕竟是901炮舰,有130炮,比伏波号的火力强,必要的时候可以执行岸轰任务。船上还有林深河的新玩意儿……何况我是个吃货,勤务兵也是厨艺专精,带了不少好东西在船上,也好给孙大人压压惊。”.
    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陈思根和鹿文渊一时半会消化不过来。
    陈思根赶紧问:“新玩意?是92步兵炮么?”
    林深河的新玩意不可能是其他东西――陈思根从参加过发动机行动前的海陆联合登陆演习的元老口中得知:在这次演习中海兵曾经实验性的使用过一门全新的火炮作伴随攻击――不是m1857或者12磅山地榴这样的滑膛炮。
    吕洋回答“哪有那么快,还是架退炮。不过是后装线膛炮,装填速度比之前的海军70炮快得多。”
    “大概是林深河一天到晚吹嘘的75小姐吧。”鹿文渊对火炮兴趣不大,不过关于新火炮新武器的开发在内部
    s上是月经话题。林深河不时也故作神秘的透露一点所谓的内幕消息,有时候还贴几张模糊不清的数码照片,然后又突然的删除,还配上几句诸如:“红茶不好喝”之类的语句。
    孙元化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只觉得口渴,就习惯性的呼叫下人倒茶。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婢女,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记得这几天伺候自己的明明是他的两个僮仆。
    他赶紧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昨天睡下的监军道衙门的正房内。而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
    房间不甚高大,甚至有些卑小。但是房内陈设精洁,亦很简单。除了身下的床,只有一桌二椅而已。洁白的墙壁上,还悬挂着受难十字架。窗户似乎是开着的,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枯枝,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投射进来了,屋子里却一点冷风也没有。
    孙元化意识到:窗户上装了玻璃!
    窗户上安装玻璃是非常奢侈的――那种透明无色的平板玻璃是千里迢迢从广东运来得。价格高昂到他这样的高官都不敢轻易问津。
    整个登州城内,他敢说没有一户人家有这样的窗户,更不用说这墙壁上的十字架了。
    这是哪里?他不由得暗暗诧异。
    屋子里没有生炉子,却温暖如春,被褥轻柔暖和,身下的床垫软中带硬,欲拒还迎,非常舒适。
    这时婢女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一边奉上半盏淡茶和漱口用的小痰盂。
    孙元化见她礼数周全,又颇善伺候,心中稍稍宽心:不管此处是何地。对方如此精心,一时半会不会有恶意。
    当下先漱了口。婢女这才换上了新茶――亦是淡茶,然而却是上好的茶。孙元化是嘉定人,对品茶饮茶亦很讲究,茶水一入口就知道是浙江秋天的新茶。
    他在登州,虽然贵为巡抚,到底是身在前线,一天到晚又是和一干赳赳武夫打交道。这般精细的享用是不大有的。
    喝了茶,定了定神,问:“我这是身在何处?”
    婢女莞尔一笑:“先生少安毋躁。我家老爷说了:先生几天前受惊了,请多休息片刻。若是先生不想睡了,奴婢这就取盥巾来服侍先生盥洗……”
    “你家老爷是谁?”孙元化更加奇怪――听婢女的口气显然不是叛军一党。但是自己明明是几天前被孔有德、李九成所俘,扣押在监军道衙门里。
    昨晚入睡前,他还在为是否要自尽尽忠而犹豫着。
    但是一想到教士们说得:自杀是犯了“十诫”,要永堕地狱,他又犹豫不决。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入眠。自从被俘之后,孙元化就没有睡过安稳觉――一闭眼就乱梦颠倒,昨晚却睡得特别安稳,一夜无梦。
    莫非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为他指引了一条新得道路?孙元化诧异之余,心中又有了些许期待。
    当下关照道:“先伺候我盥洗更衣。”
    婢女出去片刻,取来一个盒子,内装梳洗用具,他替孙元化取掉幞头、网巾,打开发髻,梳了又蓖,然后才又重新结好发髻,又取来一盆温水和漱口的青盐柳枝,侍候他盥洗,用一条又厚又软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一种清爽之感登时透人心脾。
    婢女又出去替他取来几件于净的贴身衣服和一件新得棉袍,对他说:
    “请老爷更衣。乡下地方,只有些粗陋的服装,不过都是新制的,极干净的。”
    孙元化被俘之后,孔有德对他虽然很是优待,招募了他府中失散的旧人来伺候,又把他的个人的书稿行李尽量找回,但是毕竟是阶下之囚,说是优待,不过是不加虐待,衣食无忧罢了。哪里有如此精心的服侍享用。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程灵素。”
    “好名字。”
    婢女莞尔一笑:“主家取得。好不好,奴婢也不懂。”又说道,“老爷说了,先生若是盥洗好了,请先用早餐,再到花厅相见。”
    “好。”孙元化也觉得肚子饿了。
    婢女不一会取来一个盘子,有白粥和咸菜,都是江南口味,引起了他的莼鲈之思。
    早餐完毕,由婢女引路,出得卧室,眼前是座很小但是打扫布置精心的小院子。随着婢女穿过院子边的夹道,拐过几个弯,走进一间大厅堂内,却见厅堂里早就矗立着一位青年,正含笑望着自己。
    此人他却认识,正是鹿文渊。从浙江来山东垦荒的教友――耶稣会教士当初还请他多多关照。
    鹿文渊抢上一步,深深一揖:“先生受惊了!”
    “岂敢!岂敢!”孙元化赶紧回礼,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孔有德起反之后,这位鹿老爷曾经专程派遣使者来,提醒他要注意城中辽人动向,防备土客矛盾激化,还特别提及到耿仲明因为和黄龙之间的仇隙,恐怕不甚可靠,要他多多提防。
    后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全部印证了鹿文渊的提醒,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外地来得少年人,尽能对登州的局势有如此精辟的看法。
    “惭愧惭愧。”孙元化说着和鹿文渊分宾主坐下,婢女送上茶水。
    “此处是哪里。”这是眼下孙元化最关心的问题。
    “这里是黄县屺母岛――学生的寨子――先生眼下很安全。”
    孙元化默然不语。屺母岛他是知道的,当初这位鹿老爷要在山东开荒买地,屺母岛的地皮正是在他的促成下才买下来得。自己既然是在屺母岛,显然是被眼前的鹿老爷营救出来的――这当然是极大的好事,但是能从戒备森严的登州城内,万军之中不知不觉的将自己连夜带走,近乎于“红线盗盒”一般的志怪剑侠之事了,不由得不令他心生疑窦。
    莫非他们和孔有德。李九成达成了什么交易,才将自己换取出来。孙元化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最大――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何在。
    不过,鹿文渊总归是郭居静这位他极其敬仰的神父介绍来得教友,起码他不必怀疑此人的动机。
    似乎猜出了孙元化的想法,鹿文渊微笑道:“先生的两位僮仆我们也一并救了出来,明日就继续来伺候先生。”
    有这二个目睹营救过程的孙得亲信在场,总比他这样空口白话的讲有说服力。
    “多谢先生了。”孙元化拱了拱手,“只是不知道先生冒极大的风险,援救孙某于绝地,所图何为呢?”
    鹿文渊想:来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就和大图书馆充分交换了意见,就如何展开孙元化工作做过很多的功课。此刻胸有成竹。
    “第一,是为了山东的百姓,东三府的百姓原本就是饥寒交迫,如今又要受刀兵之灾,我等即为天主之信徒,怎能坐视如此之多的羔羊在原罪中死去?”
    “是。”这是教会的大义,孙元化纵然不甚相信,也反驳不了。
    “第二,是为了先生。”鹿文渊侃侃而谈,“先生陷于贼手,生死即悬于孔有德、李九成等枭一念之间,若非先生当初对他们有大恩,恐怕先生早就命丧其手了!”
    鹿文渊说到这里,孙元化面露颓唐之色――他在登州力主任用辽人辽将,对原来的东江旧部力加优抚,没料到自己和整个登州最终还是毁于这些人之手。
    登州失陷,城内多年积聚的火器、兵器、马匹、粮草和军饷全部丧失,他亲手编制,聘用佛郎机人训练的军队亦灰飞烟灭。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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