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道理虽然就是这么简单，但能像四爷一样看透这里面的门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恭喜四爷，您这是算入道了。”
    “呵呵，入道？我可不敢这么说啊。”严四海的一张老脸在喷吐的烟雾后面时隐时现，“最近几年我闲来无事，每每静诵黄庭，别的没怎么看出来，但这养气修心的功夫却的确是比从前强了不少，或多或少也有了一些感悟。道家的经典虽多，可核心就是这么一个道字，正所谓大道之大，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但又无所不在。所以由彼及此，若以拳法入道，就应当知道、明道、得道、守道。若能得道不失，自然便可长存。而这其实亦即是古代道家的那些道士真人们穷尽毕生之力所追求的东西！相比于他们我现在不过就是堪堪摸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明确了以后的道路，却还没有来得及踏上去啊。”
    说话间，严四海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隐隐透出一抹极亮的光来。
    “真人？四爷你说的是道家的内丹术吧？”林秀秀笑了笑，言语之中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林家虽然不是什么武术世家，可这一代到底出了一个林玄武，燕青拳第一高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而作为林玄武唯一的妹妹，林秀秀同样练拳习武，自然也听得明白严四海话里的含义。只不过道家的经典，历来写的玄之又玄，里面又有许多的俚语，若是没有个明白人点明其中的诀窍，一般人不但看不明白，理解不了其中的寓意，反倒是还要以为这些都是骗人的了。
    至于什么内丹术之类的东西，林秀秀的功夫没练到那个地步，也是人云亦云，久而久之，当然就不会太过相信。
    “秀秀，你的功夫底子不错，平时又有你兄长在一旁督促指点，比起一般人起点已经是很高了。但是我劝你还是要早些剎下心来，别为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动太多的脑筋，不然心思一乱，功夫可就要退步了。如果你相信我，那就去找本道经来读读，这样一来，时间一长，以你的聪明劲儿，只要心能静下来，那很快就会触类旁通，更进一步的。”
    看见林秀秀脸上的神色，严四海不由微微摇了摇头：“道家的真人之说，虽然不是如同一些小说野语里讲的一样，满纸荒唐，神乎其神，但却也绝非完全虚妄。能被道家冠以真人之名的道士，都是历代之间集丹法大成者，是真正的练气修真之士，看他们留下的道经，再与我们的拳法武功相互对照研究，这无疑是一条捷径。另外你练的燕青拳，原本也是出自龙门寺，多读读佛经，对你的精气神也大有好处。其中奥妙，简直无法言喻啊。”
    严四海的这一番话，显然是在劝说林秀秀，但说着说着，似乎就想起了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某些事，不禁大为感慨。直道道经与佛经中的奥妙，实在是妙不可言，不是自己体会出来的，就算别人去教，你也听不明白。
    而事实上，练拳的人终其一生，其实练得也就是个精气神。初时练精，继而练气，最后到了最上乘则需练神，一辈子上下，无论高低，大家走的都是这样的一条路。最后决定成就的，无非就是在这条路上各人具体走了多远……。
    又譬如爬山，练精化气的在山脚下刚起步，炼气化神的在半山腰，而练神的人却已经到了云端，距离山脚处不知多远了。这就是武者之间的层次。
    至于道经和佛经这些古人留下来的经典，那就相当于一条前人早已走过的路，直达内心，明白了那就是心意的功夫，不明白那就是彻头彻脑的胡言乱语。因人而异罢了。
    严四海早年离开国内的第一站就是南洋的大马和吕宋岛一带，斯时如他这种心怀故国之辈，很多都受过林秀秀的父亲和祖父的资助，所以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林秀秀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仍旧能够念着当年的情份，不吝指点一番。
    否则，以他的功夫，如同这些亲身体会总结出来的武道感悟，除了自己的徒弟之外，那是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外人去说的。而要是放在古代，他说的这些内容，就应该是一个拳法门派，口口相传不立文字的不传之秘了。
    “再好比我这一下，你仔细看好了。”
    说话间，严四海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胸腹涌动，林秀秀近在咫尺只听到“咕咚”一声闷响，就好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深深的井里，随即她就看到了严四海的脖子一涨一涨的向外鼓起来，一鼓一缩，咕咚咕咚的响声，便接连的传入耳中。似乎刚才被他吸进去的那一口气，一下子凝成了实质，只往胸腹间一落，就震动小腹，气息轰鸣。
    没有错，那里就是丹田，传说中道家内丹术最终的成丹之所，同样也是武者练气，凝练周身气息，意守聚气的地方。说白了这就是武术中的“气沉丹田”。
    不过练功夫的人虽然人人都知道“气沉丹田”，但事实上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全都是练气有成之辈。而如同严四海这般随随便便一吸气，就连通内外，气息沉降如飞石落井，且还连响数声绵绵不绝的，则更是万中无一。
    “神以气会，精以神聚，而欲求精聚神会，非聚气不能也。真正的高手练拳，皆由练气始发，正所谓是‘鼻息无声神内守，由始致终气沉丹’，人身上下，丹田居中，不但内摄五脏六腑的气息，而且外应腰胯之中枢，是以气息沉降于此，呼吸间由内而外，才可以在聚气之后瞬间激发人的体能，发挥出比平时强盛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力量。”
    严四海一口气吞入腹中，小肚子微微朝外一鼓，说话间同时一抬手，朝着林秀秀的方向慢慢的推了一下。虽然动作很慢也很轻，慢慢悠悠的仿佛是随手而为，但相距在三四尺外的林秀秀却猛地感到了面前，一阵劲风倏忽而至。
    下意识的连忙一侧身，可她的头发却已经被瞬间吹的散了，那扑面而来的丝丝劲风竟是吹面如刀！！
    “咦！这不可能啊？只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气沉丹田，怎么四爷你发出来的来力会真么猛？而且，你出手的速度也不快呀，轻轻一推尚且如此，那速度一快起来，岂不就是传说中的劈空掌和百步神拳了……？”
    林秀秀眼见着严四海对着自己轻轻一推手，就隔空吹散了自己的发髻，不由就在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她的拳法武功虽然不是很厉害，但好歹也是林玄武的亲妹妹，眼界够高，见多识广，这么多年来自忖高手也见了许多了，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个人能像面前的严四海一样做到这一步的。
    严四海的这一手功夫，体现的既不是力量，也不是速度，仅仅是一口丹田气催运，举手轻轻那么一推而已，然后就打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效果。
    气沉丹田，谁都会，可林秀秀万万没有想到，严四海的练气功夫居然已经高明到了这种境界了。
    虽然只是牛刀小试，严四海这轻轻的一推手，并没有多大的声势，但林秀秀却分明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已经年逾六旬的老人，身体中蕴含着的那种可怕到了极点的力量。
    “劈空掌？百步神拳？不不不，那种东西都是小说家言，以讹传讹的，现实中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任何的力量想要作用在对手身上，都需要足够的媒介，只要距离一远，力量就会快速分散，吓唬吓唬人还行，想隔着百步之外伤人那就是扯淡了。不过，据我所知八卦拳里确实有一种铁八卦的练法，发力用劲内外合一，练到最上乘的境界之后，力量凝聚到了极点，就可以隔着数尺之外伤人，足以震伤脏腑，杀人于无形之中。而这种层次的力量，在拳经里就叫做‘混元一气’，或者罡气，道家称丹炁。不过这种层次的力量，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应该也只有一个人能达到，可惜我和他分开多年，也没有见他用过。”
    “刚才如同我的那一下，仅仅只是摸到了这种力量的一点点门槛罢了。”
    严四海说话时，眼神闪动，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顿时就在脸上显露出几分惆怅的感觉来。
    的确，拳经里说的混元一气，就是武术中真正意义上的内劲和内力，真要是把功夫练到了这种地步之后，人就已经是彻底脱俗了。
    一般高手，炼精化气，最多力大身轻，但一旦练出混元一气，那便是炼气化神，对心意的力量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掌握，精神意识与拳法慢慢合二为一。
    如果能在这个基础上再要进上一步，就是古代道家那些传说中的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