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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诸神的黄昏(48)

    成默撑着苹果树站直了身体,顿时发现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痛感了。他低头,便看到t恤的破洞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凌乱旳血迹和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还有那些在迷宫中受的擦伤,以及肌肉的酸疼,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先前皮开肉绽的手肘、膝盖已经完好如初。而刚刚还精疲力竭连生命都在流逝身体中,则澎湃着昂扬的活力。就像是调整到最佳状态的运动员,有种打了鸡血想要立即上场和对手一较高下的兴奋感。
    见李济庭已经走下了缓坡,他加快脚步跟上,踩着如地毯般的草地下了缓坡,穿过生机盎然蜂飞蝶舞的花园小径,走到了高耸入云的白玉尖塔前。
    环形的走廊全是古罗马廊柱组成的拱券门洞,白色大理石光洁如玉,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过来。”李济庭站在高塔的台阶下冲着成默挥了挥手。
    成默依言走了过去,便凭空浮了起来,像是乘坐全透明的观光电梯般扶摇直上。最后两人悬在了倒数第三层。此时月色和星光已经触手可及,他环顾一圈,威严的神庙、原始森林般的花园、奔驰着恐龙的广袤的草原.....整个伊甸园的绝美风景净收眼底。
    李济庭轻车熟路的的踩着栏杆跳进了走廊,径直推开了面前的白漆木门。
    成默有样学样,默默的跟着李济庭跃入走廊。廊柱的两侧挂着两盏壁灯,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射的犬牙交错。李济庭走进了房间,他很礼貌的停在了门口,没有立刻跟进去。
    李济庭按开顶灯的同时,回头看了成默一眼,“进来吧。没什么你不能看见的玩意。”
    得到允诺,成默这才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关好的同时,他环顾了一圈眼前圆形的房间。位于高塔顶端的房间面积不大,并且比他想象的要简陋的多,几乎没有家具。四面的拱形窗户都开着。面对着神庙的方向有个阳台,说是阳台实际就是高塔走廊的一段,月光从那个方向撒了进来,像是铺了一个拱门霜糖。不只是光,风也从阳台和窗户中涌了进来,屋里充斥着清新、凉爽,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屏息凝神还能听到果实不时掉到地上的破裂声和翼龙飞掠过天空的风声,让耳朵不是那么寂寞和枯燥难耐。
    从房间往外看,风景极美,站在门口都能瞧见神庙那金字塔式的屋顶和那一轮银盘似的月亮。但房间里的设施极为简陋,不要说是像是神的居所了,它连贵族或者有钱人的住所都算不上。地面铺着黑白格纹的地砖,整个房间除了中央有张木床外,就只剩下一个原木色的桃花心木衣柜和一个同款的床头柜,以及一张紫色天鹅绒护面的安乐椅。安乐椅就摆在阳台上,那里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款黑胶唱机,看上去这就像某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的欧式养老院房间。
    成默吹着微凉的晚风,远眺那轮触手可及的圆月和尖尖的金顶,心生高处不胜寒之感,他顿时觉得目之所及的风景愈美,就令这高塔顶端的房间愈发孤独。
    就像雄鹰筑在悬崖峭壁上的巢穴。
    成默听到木头摩擦的声音,扭头看见李济庭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抽屉。他定睛看去,抽屉里放着一块没有盖的金色怀表,怀表表面写着西腊数字,指针停在了九点十七分三十五秒。里面还随意的摆着几本书,一本是《资本论》、一本是《物种起源》、一本是《物性论》、一本《相对论和空间问题》,这些都是磨损的比较严重的书,还有本簇新的黑色封皮的书,李济庭将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取了出来。
    因为角度的关系,成默一时间没能看清楚这本书的名字。等李济庭将书递给他时,他才看清楚,封面中间大片镶嵌着稀疏白点的黑色如同宇宙,几道彩色dna螺旋在宇宙中纠缠旋转。dna螺旋的上方书名——《human origin》,而封面下方则是父亲的名字——yongze·cheng。
    成默忘记了一切,眼睛完全无法从这本书平淡无奇的封页上挪开,就像他终于来到了巨龙所守护的宝箱面前,而这个宝箱是个盲盒,你完全不知道打开之后,藏在里面的是巨大的惊喜,还是巨大的恐怖。
    他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迫不及待的伸手抓住了那本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书,用力就要将书拽过来。然而轻薄的封页发出了轻轻的撕裂声,书却在半空中纹丝不动。他立刻抬头茫然的看向了李济庭,就像这所有的动作全都受一片空白大脑的驱使,全都没有经过思考。
    李济庭捏住书的右上角,用冰河深处封存的远古化石一般幽深寂静的眼睛盯着成默,“看了,就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成默回过神来,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他觉得胸膛里有火焰在燃烧,这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烧成灰烬,只有打开眼前这本书,才能浇灭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种。他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打算过回头。”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李济庭肃穆的说。
    成默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的太明显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曾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再极端的危险,他都能淡然处之,没想到在看到父亲的这本书时,竟完全没办法克制欲望和好奇之心,大概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诱惑。他握着书脊的斜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气,面对李济庭点了点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李济庭松开了手。
    成默急忙将书捧在手上,又砸吧了一下嘴,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润了润火烧般的嗓子和胸腔,快速的在泛黄的灯光下翻开了第一页。他连坐的地方都顾不得找,就站在床边低着头聚精会神的看向那些文字,仿佛那些文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
    “绪论: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这本书。不写的原因是这本书实在过于厚重——不止是在精神上,在物理上同样如此,它会揭开蒙在人类历史的众多疑云,让人们陷入自我认知的绝望境地,同样会扣动瞄准我的扳机;写的理由是.....总得有人说出这一切,让人类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将要走向何方。”
    成默的心脏被父亲的文字揪了起来,脑海里出现了父亲在台灯下神情凝重写字的模样。但他并未因这深切的感伤停下阅读,强烈的渴望驱使着他一秒也没有停止浏览,去缅怀什么。
    “后者是我无法解答的问题,前者恰好是我作为一个人类学家一直在研究的问题。当我以历史学家的身份去到易拉克时,看到了那些伟大而辉煌的苏美尔文物,被这些美丽的东西所深深打动。于是我在两河流域多次停留,研究过有关人类最古老文明和现代文明之间的连结。在那里我遇到了研究苏美尔文明的专家——撒迦利亚·西芹先生,并和他成为了挚友。后来在他的提示下我到过法兰西南部的拉斯科洞穴,欣赏过墙壁上的马、公牛、驯鹿以及其他动物正在跳跃奔跑的图案,这些图案来自17000年前处在冰河时期末期的人类所创作的。到过埃及金字塔,我沿着尼罗河一路做田野调查,想要知道公元前两千七百年的古埃及人如何建造出超越时代的奇迹建筑。很庆幸我能和西芹先生,在某个神秘人物的帮助下,进入过被严禁进入的金字塔的内部,很遗憾没能到最中心的位置,却也发现了金字塔匪夷所思的秘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它都并非是法老陵墓,而是有人类意想不到的神奇用途。我也研究过人类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希伯来字母,也就是游泰人写就《神圣经典》的文字,它奇妙的应对着人类的dna双螺旋结构,22个希伯来字母和22个染色体之间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性。我隐约的感觉到其中隐秘的关系,那些藏在神话、历史、典籍、建筑以及文物中的某些事实,这些事实令我为之着迷。正如本书以后各章试图厘清人来从诞生到发展的脉络,并对人类起源提出了一些说明。我的老师说我推翻了《物种起源》,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人类是超越地球其他物种的特殊存在。我们和其他物种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具有智慧。人类是如何产生智慧的,这个问题是千百年来无数哲学家、科学家还有神学家们都想要研究清楚的终极问题之一,也是《物种起源》并不能解释的问题......”
    只看《绪论》成默认为父亲应该是发现了“外星起源论”的证据,可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新奇的理论,应该不至于遭遇死亡威胁。他心中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一目十行的翻阅。
    第一章节从地球上的生命起源开始说起,一直写到恐龙灭绝。在第一章节父亲就以详实的资料和论证推翻了恐龙的陨石灭绝学说,以鸟类、鳄龟和鳄鱼和一些植物的延续,推导出了恐龙的灭绝是有选择性的灭绝,因为作为地球霸主它不仅无法产生智慧,还妨碍地球产生具有智慧的生物......
    开头的第一章节就令成默头皮发麻,他加快了速度,囫囵吞枣的翻过了一章又一章,当他看到中间的第四大章的苏美尔、巴比伦与《神圣经典》的内容时,看到父亲抽丝剥茧的将三者的关系厘清,他顿时感到了有种压抑到恐怖的窒息感。
    这些内容如同浑浊的洪流淹没了他,让他在历史的旋涡中浮沉挣扎,不知道自己最终将落在何方,是死亡的绝地,还是能抓住什么树干。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感,就像你在看一部无法自拔的恐怖电影,你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却又想要知道结局,于是你选择跳过了中间的过程,让一切尽快结束。
    这种不知恐惧何时降临的感觉才是最令人折磨的,还不如给人一个痛快。即便成默看书时最讨厌的就是不看内容直接看结局,但他此时此刻再也没有办法压抑住寻求答案的冲动,将书翻到了最后一个章节。
    这个章节只有一页。
    标题很长,是《死海古卷》中的一句话:人类不知道未来的奥秘,也不了解过去的古老事情。他们不知道什么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他们不会因为未来而拯救自己的灵魂。
    接下来的文字只有寥寥数句,几眼就能扫到底。
    然而这几句话就像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他的脚踝盘旋而上,爬上了他的腰,爬上了他的脖子,钻入了他无法闭合的嘴,朝着里面爬了进去,他汗毛倒竖,惊恐的看着这条蛇进去,他的大脑都在颤抖,却无能为力
    成默浑身发软,跌坐在床上,像是扔掉烫手的山芋一般扔掉了手中的书。他大口的呼吸着,双眼无神的凝视着虚空,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事物在他的眼睛里飘来飘去。
    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他感到一阵微风吹过,尽管床边的窗帘纹丝未动,他依旧感觉到了浑身的汗水被冷风吹干后的彻骨寒意。
    “感觉如何?”李济庭有些得意的问,那笑声蕴藏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又有些难言的苦涩。
    成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已经心律不齐的心跳,才苦笑着说道:“莪只能说,我爸他死的....也不算冤枉......”
    “其实你父亲写了这本书,也算是死得其所吧。”李济庭说,“只是可惜没有能把你母亲救出来。”
    “那我母亲呢?”成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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