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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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你不能来强的。”明明心里占着别的事,却这么悠悠开口,云淡风轻,好似古时的夫子,做那传道授业解惑的勾当,“要学着投其所好,讨其欢喜。要仔细地研究,用心地揣摩,他笑,是为什么笑,他怒,又是为什么怒,他躲你,是为什么躲你,他嫌你,又是为什么嫌你。一样一样地琢磨,他笑你的地方,可以保留,他嫌你的地方,就要改掉。然后多送些礼物,他最需要的,最喜欢的,制造接触的机会,好让他看到你的进步。”
消耗了如许精力、如许时间,耗到南窗的绿叶变干枝,其实也还这样,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任何改变。他是否还有剩余的精力、时间来消耗,做那水滴石穿的工夫,慢慢地去等,慢慢地去磨,磨到骨头都僵了,到那时,可能会有一点转变,好的转变。怕就怕他已经没什么精力来铁杵磨针了。时间——或许无谓,精力——那为了彼岸鼓足风帆乘风破浪的心神,自赵师容后,已然所剩无几。赵师容差不多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所有愿意为了爱情奋然一跃的勇气;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重新来一遍了,从头至尾——还是那样无法预料的一个尾。某种程度上,他被赵三小姐击败了,但那是他自己犯贱,自己愿意的;而这一回,他大概又要被李沉舟击败,如果他不采取什么行动,不及时悬崖勒马,他就要第二次被击败,被这对夫妻玩死了。——他已经被这对夫妻玩死了,在他很小的时候,游戏就开始了。他一步步地追逐,其实是被追逐,一步步地进逼,其实是被进逼,直到如今,还是这样。还是这样,没有任何改变,赵师容不会变,李沉舟不会变,他——再改变也没用,他也没有力气来改变了。
孟东来举着个巴掌大的小本,攫一支秃笔,认真地记录柳随风的话,艰难地在纸上留下一串鬼画符。遇上不会写的字,一下卡住,咬着笔杆发愁,那边柳五又滔滔地说下去了。心里一急,这里画一个哭脸,表示“哭”字,那里又画个巴掌,表示“嫌弃”,最后一连串鸡腿,代表“礼物”。哼哧哼哧,喷着鼻息,被暖气一吹,浑身下汗。
“要有耐心,不能操之过急,”柳五一颗心沉在水底,语中却半点听不出异样,继续说道。
“是!不能操得太急……”孟东来很以为然,随手一个叉(×),以示“操”字。
“心里要有觉悟,我这样待他,不是为了上床,而是我想这样待他。便是他跟了别人去,跟别个人日日上床,你也要替他高兴,无限欢喜。然后,依旧如故地,关怀他,取悦他,逢年过节,抑或他的生日,精心准备礼物,一个不落地带去。要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我会永远守你、爱你,照顾你、帮助你,无论你跟不跟我,上不上床,都不会改变,一辈子不变,永远不变!”
日!——孟东来手上一用劲,划破了纸张,急道:“这,这怎能不为了上床呢?!还……还任他搞破鞋、吊膀子,我还继续给他送礼,我……我贱得慌嘛!我……我图什么呀?!”小鬼急得抓起了头皮。
“你本来不就贱得慌麽!”柳五目光冷然,回他道,“巴巴地追在个妖精后头,拿热脸贴人冷屁股,指望哪天妖精动了真心,肯对你死心塌地,只为你一人脱衣服,只跟你一人做/爱……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在犯贱了。既然如此,还在乎更犯贱一点?”佛祖拂了拂手,懒得再布道,“好了,回你的营里去罢!”便是遣小鬼回去继续修炼。
孟东来大拇哥咬在嘴里,脸色可叹,“团座说的太对——那就是妖精一个啊!想我什么样的人没碾过,怎么就见了那秦老板,脑子晕晕乎乎,下手也不如往常有劲儿了呢?……”
不敢再烦扰大佛,收起笔和本子,频频鞠躬,“谢团座指点!”“谢团座指点!”无限苦思地退了出去。
柳随风仍坐在安乐椅里,望着地上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门口,叫来小丁,“李爷人呢?”
小丁道:“刚才在后园跟秦老板在一起,现在不好说,我才从后园来,并没见到。”
柳五面色/欲凝,挥手打发走小丁,人刚迈出几步,又把人喊回头,“去跟秦老板说,元宵节那天,让他唱一出《白蛇传》,大家热闹热闹。他一个人唱就行,那小三黄鸡不许掺合。”
小丁应了,颠步自去。
柳随风独自站了一会儿,轻掩上门,走上一段,左拐进了园子。园里没什么人,偶尔两个小兵,抓着文件匆匆过去,不知是真的事情紧急,还是望见他在自觉闪避。从左至右,满目灰扑扑的绿。腐死的烂叶,跟泥混在一起,渐渐往土中消隐。枇杷与松,并肩而默,高低灌木,位卑而沉;而那最为颓败的池塘,水色暗褐,浮萍散漫,往日多见的泥鳅和鱼,也许冬眠,也许被捞尽,总之无影。
柳五依着石子径,若有所思地走。走在阳光明处,走在树荫暗处,曲曲而弯,自梅花枝子后边折出来,伸手拂开那粉苞点点。——又是一年春天。他站在这不是他的他的园子里,从空气中嗅出浮动的春的气息,明明满园潦倒,其后却生机涌动,他知道的,春天就是这样来临。以前经历过的多少个春天,今后还会有的多少个春天,站在两者之间,他仿佛看见人生的长河,就这么静静地流淌开去。
站了一会儿,感到些凉意,他回走进屋。
门合着,无声息地转开,李沉舟正在屋里。确切地说,是立在矮柜前,对着一沓纸入神地看。片刻,匆匆叠好,信纸放进一方抽屉。推上后,拿钥匙锁了,转一圈、两圈,拔/出来,钥匙揣进兜里。然后转身,不意见着柳五,目中一惊,从那软怀的感情中惊醒,张了张嘴,飞快掩饰道:“五弟去了哪里?回来不见人,还倒那孟营长将你邀去,请酒赔罪。”微笑着,远离了矮柜,岔
开柳五的视线。
柳随风转开眼,假作不觉,悠悠走去南窗,“去园子里转了一圈,透透气。”
“这就好,你闷在屋里太久,应该多出去走走。营里的事,劫生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愿意,五弟还是分些心料理一下的好。”这么说着,取了桌上的奶瓶,要去给重新灌满。
柳五手指空划窗台,“等正月过了再说罢,冬天人懒,不想管事,我是越来越不想管事了……”
李沉舟道:“那还是多歇歇,柳总管多年劳心费神,我知道的。”笑着出去。
等他走了,柳五慢慢转身,对着那矮柜,盯了很长时间。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都相安无事,除了李沉舟听说了柳五让秦楼月唱演《白蛇传》的事,轻微责备了几句。柳五也不还嘴,倒是出人意料,一口一口地吸完了奶,瓶子一搁,自去园里转悠,多时不回。趁这期间,李沉舟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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