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当事人 作者:花夭

    八十五 偶偶

    八十五偶偶

    这出来的中年妇人，可巧，正是兰若认识的，江南盐商总会副会长周友诚的夫人，云裳原来的常客。

    店里的女伙计见了大主顾全都换上了笑脸迎了上去，富态夫人却谁都不理，直朝着兰若走了过来。怪尴尬的跟兰若打了招呼，末了还在兰若耳边小声道：“董鄂小姐莫怪，这家店的东家是新任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巡抚夫人亲自给我们家发了贴子，实在不敢不来。”

    巡抚大人的小舅子，难怪呢，兰若心中一动，微笑着道：“无妨，兰若懂得。”

    周夫人一脸庆幸的告了辞，兰若又继续打量了起来。店里的女伙计看大主顾对兰若都这么殷勤，倒也不再冷眼相对。

    兰若看了半响，带着锦心忆如出了门。一出门，锦心就气得直骂：“小姐，亏你忍得住，还非要拦着我，要不然，我真想上去把它的东西全都砸的稀巴烂。太不要脸了，所有的东西全都是仿造我们云裳的。”

    兰若心里何尝不气，自己苦心设计的店铺，衣裳，全被人家轻而易举，毫无愧疚的原样照搬了来，还把自己设计的款式那样糟蹋，那感觉就好像心被活生生的剜了一刀，生生的痛。

    可是她想的更多，她不光是云裳的东家，还是扬州知府的女儿。在一看到霓裳和云裳一模一样的装潢，摆设时，她心里就隐隐觉得这家店的背景不简单。

    自己的云裳已经开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其他的成衣铺子虽眼红云裳的生意好，但知道是知府大人的后台，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仿造，一季也就偷偷仿一两件，再稍稍改一下袖子，绣花之类的。像这样原样照搬的店家若不是有十分强硬的后台，又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跟知府大人作对？后来听到周夫人讲，果然，是巡抚大人的后台。

    江苏巡抚是董鄂文和的顶头上司，她前两天就听说这新任巡抚自上任以来，就老找董鄂文和的茬，自己若再砸了他小舅子的店，可就真正把他得罪的狠了。

    忆如却是个知机的：“我看着那什么霓裳的。也气的不行了。可是锦心姐姐你没听周夫人刚才说那家店可是新任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开的。”

    锦心不服气的道；“巡抚很大吗？难道比大老爷的统领还大，比良国公还大？”

    忆如道：“那倒没有，可是，你没听过吗，现官不如现管。”

    兰若无心理会两人说什么，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好方法报这个仇，然而又实在是不甘心。

    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又折回到云裳。吩咐方嫂子，“今儿我拿来的样式，别都做了，一次先只做一款，一款只做二十件，就不要再做，另做别的款式。”

    什么破霓裳不是要仿吗？就让它仿个够好了，反正自己心中的样式多，这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吧。吩咐完这一切，心里的郁气还是未能缓解一丝。

    兰若想了想，吩咐马三，开到广陵书院后的小胡同里。

    那里有一家汤包做的特别地道，兰若每次心情不好都要去吃一笼。三个人叫上两碗**汤面，再叫上两笼蟹黄汤包，刚刚好。

    马车向前驶去，经过了广陵书院门口，拐进了旁边的小胡同，远远的就看见方记汤包那黑色的牌匾。

    兰若最先发现这家方记汤包，就是因为这家店的牌匾，方记汤包这四个大字写的铁钩银画，形神皆备，真正是好字。

    咦，平常这家店的生意极好，常有广陵学院的学子成群过来用餐，今天怎么空无一人。

    兰若跳下马车，走近一看，才看见店门紧闭，大门上贴着今日歇业，明日请早几个大字。自己巴巴的赶来吃，却碰了一个闭门羹，兰若郁闷的转过身，准备走。

    “应小姐，是你？”却听一个惊喜的声音迎面响起。

    为免别人听到董鄂这个姓想到知府，在外面，兰若都说的是自己前世的应姓。兰若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好像是店主的小儿子。于是礼貌的笑了笑：“方小哥，你好。”

    肤黑少年闻听，像是捡了个大元宝般开心，惊喜的道：“你，你记得我？”

    兰若点了点头，她记一向好，甚至只见过一面的人都有印象。

    方小哥心里美了一会儿，问道：“应小姐是来吃汤包吗？你等着，我进去让娘亲给你做。”说完推开店门，把兰若几人让进店内，安顿在座位上坐下，就飞快的跑进后面的屋子。

    “做什么呢，冒冒失失的，快来见过三公子。”方小哥刚跑到店后的正屋，就被坐在下首的母亲斥责了一通。

    方小哥抬头一看，家里父亲惯常坐的那张红木大椅上，如今正坐着一个白衣公子，他就这样漫不经心的坐在那儿，却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让人觉得这个平时宽敞的屋子都显得紧迫。

    一个大男子长得快跟人家应小姐那么好看了，像什么样子，还是自己长得男人。方小哥在心里撇了撇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人家的好皮相。略一抱拳，道了声：“见过三公子。”

    白衣公子淡淡点了点头，也不计较他行礼的草率。又转头和方母说起话来。“娘，往常老是派人来接你回王府你都不回。这次我到了扬州，你就跟我一起回寿芝园住下吧。”

    隐在房顶的魏离听到白衣公子的声音居然带有一丝撒娇似的，不由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母慈爱的笑着道：“劳三公子惦记了，我在这里住着挺好，你别看这里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着可舒心了。”

    白衣公子无法，又问道：“那娘店里的生意好不好？每天这样起早贪黑的累不累？不如关了店，到府里担个清省的差使。”

    方母欣慰的道：“公子有心了。托公子的福，店里生意好着呢，很多人还问门上的牌匾是谁写的，前一年还有一个通身气派的人要出重金买下这块匾，这可是三公子写的，我又怎么舍不得卖？”

    “娘亲。”方小哥在旁边几次要说话都被方母用眼神制止住，他怕前头店里坐着的兰若等的急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忙抽了空道：“娘亲，你快点去前头做两笼汤包，有几个客人等在那里。”

    方母眉头一皱，“我不是挂了今天歇业的牌子吗？”

    方小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撒娇道；“娘亲，你就去做嘛，就做这一桌，人我都已经领进来了。”

    方母无法，起身道；“那我去跟客人说，今天有事不营业。”

    方小哥拉住方母的袖子，拉着长长的声音叫，“娘亲……”这小子平常也没觉得哪个客人有多重要过，今天怎么非要留住这位客人，莫不是那位长得花一样的应小姐，知子莫若母，方母你真相了。

    白衣公子见状，出言道：“娘，你有客人就请随意，我这就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方母连忙拦道：“三公子别走，你等着，好歹尝尝娘的手艺，我记得世子爷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汤包了，三公子你却最爱吃我做的**汤面。”

    说着转身到了前堂，一看靠窗的那一桌，坐在中间的不正是那位应小姐吗？笑着道：“应小姐，劳你久等了，家里来了客人。还是要两碗**汤面，两笼蟹黄汤包吗？我就去做，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快就好。”

    兰若想着等在外面的马三，笑着道：“再多加一碗**汤面，一笼汤包，外面还有一个车夫等着。”

    方母应了声，转过身，进了厨房，微微的叹气，小儿子喜欢这位应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当娘的又怎么不知道？这应小姐没有架子，对下人也好，长得更好，有谁不想要这样的媳妇？可是自己家实在是配不起，人家那通身的气派，比原来王府的格格们也一点儿不差，不知是哪个贵人家的千金呢？

    方母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蒸好了汤包，煮好了面。先拿了个从没用过的白瓷碗盛了满满一碗准备端到后屋，还没跨出门槛，就见白衣公子施施然走了进来，“三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白衣公子温言道：“我就在店内吃，也好尝尝当娘客人的滋味。”

    说着往临窗看起来最干净的那张桌子走去，坐下时，眼神随意一扫，正好看见隔了两张桌子坐着的兰若几人。却在看清兰若的脸时微微一怔，是昨天那个小茉莉，今天她梳了新发式，依然容颜如画，只是眉目间似有浓愁。那幽深如湖底深潭的眼波，仿佛有一种沧桑感，多奇怪，他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女孩身上竟同时有天真和沧桑两种完全矛盾的气质，真是迷一样的女子。

    “小姐，那边的公子好美，比三老爷还美。”锦心花痴的喃喃道。兰若转回思绪，无可无不可看了过去，只一眼就明白了锦心为什么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

    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狭长的凤目显得多情又无情，丰厚的红唇分不清冷酷和温柔哪一个更多一些。阳光到了他那里却仿佛自动转了一个弯，化为细碎的光影一点一点洒在他的头发，脸颊，白衣上，就像是从他身上升起的光华。

    交投的四目仿佛在某一个时间的间隙交汇，不知是谁的心极细微的惊动了一下，时间就此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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