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 气温慢慢升高,王府水榭里琵琶声阵阵,抑扬婉转的女声正唱着?《蝶恋花》。
柴珃慢悠悠地往小鹩哥的嘴里塞着?剥好了的葵花籽, 空耳走?神, 其?实也没听得进去多少。
待一曲终了,柴珃没甚兴致地给玉九思使了个眼色。
玉九思心领神会?, 客气地将灵缈姑娘请出水榭,又派了护卫送她回潇湘馆。
灵缈姑娘起身时, 深情又留恋地瞧了瑞王一眼,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眼里顿时升起几分不甘愿来。
小鹩哥嘴里的葵花籽还没来得及吞,见主?子?还要再喂,忙呸了一声, 扑腾着?翅膀惊叫唤:“够了, 够了!撑死鸟啦, 撑死鸟啦!”
玉九思折返回来, 刚巧听了这话, 笑?着?夸那鹩哥道:“真?跟成了精一样。”
鹩哥转溜着?绿豆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狐狸精, 狐狸精, 和尚飞啦, 和尚的鸟也飞啦!”
玉九思弹了鸟嘴一下,这蠢鹩哥, 实在是嘴太贱了!
柴珃冷着?脸将葵花籽扔到瓷盘里, 闷声嫌弃道:“人跟鸟一样,算计太精了就是麻烦。”
玉九思知道自家王爷所指何事,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道:“还得是凤舞姑娘麻烦少, 王爷想要听曲,她就只吹曲,想要看舞,她就只跳舞,给钱也直接拿着?,从来都是银货两讫,只有嫌王爷抠搜的时候,却绝不会?说一些不图钱财,只求王爷怜惜之类的矫情话。”
柴珃想到那根木头一样,却又见钱眼开的花魁,可不就是点一下,她才动一下么,原本还嫌她不够机灵,如今才发现,太机灵了也招人烦。
玉九思为自家王爷着?想道:“要不明日还是接了凤舞姑娘过来吧?”
柴珃难得为人打算道:“百花楼关门改成了灵风戏社,听说凤舞姑娘好像只在幕后指导,别人既然想要低调,咱们又何必将人拉出来显眼。”
本就没有卖身青楼,迫不得已?才登台卖艺,又只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等过两年名?声淡了,模样也长变了,才好回归平静生活,嫁人生子?,实在没必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趣,便将人给彻底困在了泥潭里。
玉九思琢磨着?凤舞姑娘心思透澈,王爷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这都开始委屈自己,也要替别人打算了。
不过这要是换作玉九思自己,真?要看得顺眼了,自然也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
抛开这些,玉九思又禀告道:“王爷,沈知府那边又送来一部分漕司卷宗,您要亲自看看吗?”
漕司有贪蠹,行事奸猾鬼祟,卷宗账本都是遮掩修饰过了的,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至少玉九思是看不出的。
柴珃倒是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却不是卷宗本身,而?是默写卷宗的笔迹:“明明是相同的笔迹,偏偏就有那么几处,刻意藏了笔锋……”
柴珃取了玉管紫貂毫笔,蘸了朱砂墨,翻阅着?一摞卷宗册子?,将藏了笔锋的几十处案子?,全都圈了出来。
玉九思将那几十处被圈出来的案子?合在一起,比较过后,还真?就看出来一丝蹊跷,惊讶又惊喜道:“沈知府从哪里找来的默写之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洞察之力,竟真?能从一片太平的卷宗里发现问题,还想了这么一个隐晦的法子?,有意提醒咱们呢?”
柴珃放下毛笔,笑?了笑?,摇头道:“多半只是随手为之,看得出来就当是提醒了,看不出来也跟他没关系。”
玉九思闻言更是好奇:“王爷,要不属下去查一查,看一看这位过目不忘的学子?,到底是何来历?”
柴珃嫌他没事找事,冷眼否决道:“蛋吃到了嘴里,又何必管是哪只鸡生的,不过是一个普通学子?,既然不想牵连进来,便只当是其?无意所为罢了。”
玉九思那一丝好奇心顿时散了干净,诚心夸赞道:“王爷处处为人着?想,实乃仁义!”
柴珃踢了他一脚,恼怒道:“少拍一些不着?边际的马屁,之前让你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玉九思跳着?脚躲开,赶忙汇报着?最新进展。
第一件是金陵各大世家十五年前新旧家主?交替之事,查来查去,还是苏氏本家最可疑。
玉九思合理?猜测道:“皇后娘娘之父,您的亲舅公苏彦昌,本就是老?昌平侯唯一子?嗣,早早便被立为世子?,自幼风光,性格张扬,做事更是不顾后果,最后却因宠妾灭妻,丢了板上钉钉的爵位,只能退守金陵本家,十五年苏老?舅公病逝,换了苏舅爷当家,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庶兄,您的亲舅舅苏长青,其?表面上看着?懦弱老?实,行事却滴水不漏,这父子?二人,倒是最符合王爷您之前所猜测。”
当然,再是可疑,也讲证据,如今没逮着?狐狸尾巴,也只能继续盯着?而?已?。
第二件则是与苏长智一同遇害的漕司书吏苏成泽的家人之下落,这事却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玉九思只简单总结道:“苏成泽亡故后遗孀卷了钱财跑了,直接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撇下,由其?姑母抚养长大,靠着?杀猪卖肉为生,倒也活得安稳太平。”
手下的暗卫只查到这里,玉九思觉得于案件没甚用处,便没让人再继续深挖了。
柴珃大概也是同样想法,如今又找到了漕司卷宗之疏漏,之后的谋划便成了至少一半,再去搅扰苏成泽的家人,实在没什?么必要。
柴珃丢下手里的卷宗册子?,不按常理?出牌道:“与其?费尽心思地在继续挖下去,不如逮住合适的时机,直接往深水里丢个雷,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总能炸出来几个。”
如今查漕司卷宗,包花魁迷惑人心,都不过是为了找那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合适的时机暂且还未等到,又被灵缈姑娘的深情厚谊刺激过两回后,柴珃总算是烦躁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四月初五,《画皮》道具差不多全都弄好了。
苏云绕又带着?人搭背景框架,柳大娘子?听来新八卦:“潇湘馆的灵缈姑娘好像也被冷落了,瑞王身边又换了怡红院的花魁青芜姑娘,也不知道这新鲜劲儿能维持几日?”
苏云绕专心刷着?灰浆,脸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不甚在意道:“您一个开戏院的,怎们老?去打听青楼里的事?有这闲工夫,你倒是先想一想,咱们那戏票到底该怎么定价啊?”
柳大娘子?早就想好了:“咱们戏社对面的庆乐戏楼,名?角儿唱一场,最普通的茶座是五十文一位,包厢前排另算,我们就照着?最普通的茶座二十五文一位来收,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绕觉得不怎样:“还没开张呢,您就自个先给打五折了?咱们这舞剧跟庆乐戏楼的杂耍翻跟头比,到底差哪儿了?用得着?自贬身价么?”
柳大娘子?胳膊肘仍旧朝外拐:“什?么杂耍翻跟头,人家唱的是武戏《威震天?》,光是演小兵的就有十好几人,打打杀杀的可热闹了,还有名?角儿姚广春撑门面,咱们哪比得过啊。”
苏云绕依旧不服气道:“好戏又不是靠的人多,咱们只凭一个独一无二,还不能让看客们值回票价了?他们有姚广春,咱们不也有……,恩,有前后两代秦淮花魁么?”
苏云绕看了看风韵犹存的柳大娘子?,又点了点明珠蒙尘的自己。
柳大娘子?被这不靠谱的瘪犊子?给气着?了,拧了拧他的耳朵,咬牙道:“咋的?意思是你要上台,还是要老?娘我也上台啊?”
苏云绕泄了气,怏怏道:“哎,咱俩就算了,还是指着?小云仙和采薇她们往后也能混成角儿吧,不过二十五文钱一个茶座实在太少了,要不三?十五文一个?”
柳大娘子?不是很有信心道:“涨了整整十文啊?秦淮北街那边最没名?气的戏楼子?才收十五文钱一个茶座,就这样还经常空场子?呢,咱们到时候别也稀稀落落的,还歹也是开张第一场,总得要营造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不是。”
苏云绕满怀侥幸道:“那也不能赔本赚吆喝啊!之前不是去瑞王府上唱过一场么,瑞王殿下也说到时候会?来捧场的,应该不至于?冷清吧?”
柳大娘子?不看好道:“瑞王殿下连你都冷了,你还指望着?人家来捧场啊?”
瑞王殿下指望不着?,那位玉大人多半能来,当初可是他点名?了要先排《画皮》的!
不过苏云绕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琢磨着?写一些开业传单,到时候找人多的地方发一发,但?是票钱却是不能再少了!
第三十四章 笔迹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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