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 姜离与虞梓桐到了大理寺。
门口的守卫认得姜离,只快步往衙内通禀,待二人?走上去往东院的廊道?,便见九思?快步迎了出来, “薛姑娘, 咦, 虞姑娘也来了?”
九思?眸带疑问?看向姜离,姜离只问?:“你家公子?何在?”
“公子?和宁公子?在值房说话呢。”
姜离神容平静,虞梓桐闻言却是神色更冷, 九思?缩了缩脖子?不敢招惹,只快步在前引路,待到了值房,扬声道?:“公子?, 薛姑娘和虞姑娘来了”
姜离先一步进门,刚进来便见宁珏笑着朝她迎来,可话未出口, 他面上笑意一滞, 又眯起眸子?看向了姜离身后?, “哟, 这是什么风把?虞大小姐吹来了?”
虞梓桐见到宁珏, 也是面黑如锅底, “今日出门未看通胜,倒是晦气?的很。”
宁珏被堵的一声冷笑, 虞梓桐目光一转看向裴晏,“我?今日来, 是有一桩旧案想问?问?裴少卿”
裴晏已从书案后?起身,他也猜到了虞梓桐要问?什么, “可是为了八年前魏旸的旧案?”
虞梓桐点头?,“不错,当年之事说来裴少卿也有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知?原来表兄的惨祸还另有隐情,裴少卿如今贵为大理寺之主,难道?真若外?头?传言的,那旧案不值查探,高晖只被流放五百里吗?”
裴晏看眼姜离,答道?:“高晖被抓住之后?拒不承认当日所言,再加上时隔多年已难寻人?证物证,要给高晖罪加一等几乎不可能。”
裴晏神容端肃,一板一眼的模样?听得虞梓桐肝火直冒,“可当日那么多人?听见他说的话,怎么能算毫无人?证?”
裴晏一默,“难凭他一句未曾指名?道?姓的话定案。”
虞梓桐气?白了脸,“不曾指名?道?姓?八年之前你我?同在白鹭山书院,整个书院有几个患过?痴症之人??所有当年在书院的学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还需指名?道?姓吗?”
她提高声量,咄咄逼人?,裴晏还未答话,一旁的宁珏再听不下去,“虞姑娘好生不讲道?理,当年都没发现下毒,如今已过?了八年你让大理寺怎么查?还有,对一个罪孽深重,且已经被行斩刑的死囚而言,凭何浪费人?力为他缉凶?!”
“宁珏!!”虞梓桐柳眉倒竖,眼底怒意勃然,“当年的案子?定的那般草率,别说我?姑父不可能误诊,便真是他有何错处,我?姑姑与表兄又何其无辜?你莫以为宁氏如今位高权重,我?便任你侮辱她们!”
虞梓桐挺着胸膛,双拳紧攥,丝毫无畏,宁珏闻言冷笑起来,“无辜?魏阶害死了太孙殿下,他们府上便没有一个无辜的,且你今日过?来,你父亲可知??!”
虞梓桐的父亲虞槐安在襄州立功后?,重返长安乃是任兵部侍郎,正是在宁珏的父亲宁胥远手下当差,两家因从前皇太孙之死本就多有嫌隙,但宁胥远为人?尚算刚正,这一年多来并?未对虞槐安挟私报复,虞槐安自己更是本本分分不敢有一点儿行差踏错,如此,才平顺的坐稳了侍郎之位。
宁珏深知?此间内情,这话问?出,立刻令虞梓桐涨红了脸,“你你休要拿我?父亲压我?,我?父亲不便为表兄喊冤,我?却不怕!”
宁珏似笑非笑起来,还要再说,裴晏道?:“好了,虞姑娘,此案的确难办,在高晖离开长安之前,我?会再向陛下陈情。”
比起宁珏,今日反倒是一板一眼的裴晏更好说话,但虞梓桐看看宁珏,再看看裴晏,眼底却多有绝望,“不必说的这么好听,我?算看出来了,如今你们是一丘之貉,我?知?道?大理寺不会再查,今日是我?来错了”
她撂下这话便走,姜离忙将她拉住,“桐儿,你别急”
见姜离要劝和,宁珏嘲道?:“薛泠你别管她,师兄已够好说话了,当年案子?已是板上钉钉,如此还要袒护那些为恶之人?,这样?不分是非之人?随她去便是!”
“宁公子?,请口下留情吧。”
姜离沉声恳请,虞梓桐盛怒之下转身死死盯着宁珏,宁珏见她眼眶都瞪红了,吊儿郎当地轻笑起来,“哎哟,可别当着我?的面哭,我?可最怕姑娘家哭了,这一哭我?简直比那些害小孩儿性命的杀人?凶手还”
“宁珏,闭嘴。”
裴晏喝止一句,宁珏耸耸肩,又将嘴巴重重一抿,仿佛真被下了闭口咒。
但他越是如此轻慢,虞梓桐越是生气?,她看看宁珏,再看看裴晏,牙关一咬,甩开姜离便跑了出去。
姜离一叹,只得快步追了出来。
虞梓桐脚步利落,这一追便追出了顺义门,到了马车跟前,姜离才一把?将她拽出,又气?喘吁吁道?:“桐儿你别急,此事交给大理寺诉冤确是不易,但或许还有别的机会,为恶之人?不会有好报,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阿泠你不会明白”
虞梓桐眼眶通红,一开口声音已哑了,见四下无人?,她憋着委屈道:“其实宁珏没有说错,这件旧案,连我父亲都不敢在陛下面前喊冤,我?……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当年太孙殿下的确被害了,可、可我真的不信姑父会误诊,更别说姑姑和表兄,还有那些广安伯府的下人?们,他们总是清白无辜的。”
姜离握住虞梓桐的手,“我?明白……”
虞梓桐只觉姜离的安慰颇为无力,不住摇头?道?:“不,你不明白,我?父亲是拼死立功才回长安的,他不能再不顾虞氏,也不能不顾我?和兄长,偏偏、偏偏当年案子?已钉死,宁家看广安伯一家便是受害者?看杀人?凶手,连我?也矮一头?。适才宁珏看我?,只怕也是把?我?当成不分黑白的帮凶,还有裴鹤臣,他们府上当年和我?姑姑走的很近,但时隔多年,没有人?能替曾经的死囚重犯说话,连他也不能”
虞梓桐越说越委屈,可因案子?早判,她再不服也是理亏一方,就算被宁珏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受着,姜离握紧她的手腕,“虞大人?的难处明眼人?一看便知?,宁珏适才说话难听你莫要放在心上,至于?裴少卿,他说再陈情便定会陈情,再等等消息如何?”
虞梓桐深吸口气?将眼底水雾憋了回去,“我?今日是昏了头?,我?不该来的,再如何陈情陛下也不会答应,我?明白,我?都明白,与其靠他人?,不如靠自己。阿泠,真是多谢你陪我?走这一趟,这些事不该让你烦心。”
姜离只觉不对,“靠自己?你打算做什么?”
虞梓桐苦涩一笑,“我??我?势单力薄,还不能明着来害了虞氏,我?也做不了什么,我?明日便去相国寺替表兄祈福,祈祷害他之人?无好报。”
她说着又道?谢,“好了,没事了,我?今日是偷偷跑出来,这个时辰我?父亲定已回府了,他如今防着我?行事冲动呢,你也快回家吧,改日我?们再聚。”
她不停顿的说完,未等姜离应话便上了马车,眼见马车越行越远,怀夕在旁道?:“姑娘,虞姑娘这也是气?得很了,咱们回去吗?”
姜离摇头 ?,“不急,再去衙门看看。”
返回大理寺值房时,宁珏一见姜离便悻然道?:“薛泠,你可知?我?们和虞氏的过?节?我?可不是那故意为难小姑娘之人?啊,实是前仇旧恨难消,本来我?们对他们府上已经很宽容了,可没想到她如此执拗,她父亲若是知?道?她如此胆大,只怕也是不依的。让师兄非要为那魏氏公子?陈情也是为难师兄,陛下今日已是不快了。”
姜离不动声色道?,“自是知?道?,宁公子?说的不错,桐儿性情确多执拗,但因此,她也足够重情义,仔细想来也令人?有些动容。”
宁珏听得一默,裴晏道?:“时辰不早,不回去复命吗?”
宁珏哀怨地瞅裴晏一眼,接着先前之话道?:“罢了,我?也懒得和虞姑娘计较,我?确实还有公务在身,你”
他犹豫一下,看看裴晏道?:“是想帮虞姑娘?”
姜离不置可否地点头?,宁珏便又一耸肩,“罢罢罢,那我?先走一步。”
等宁珏走出东院院门,姜离面色方沉了下来,裴晏近前来解释,“陛下这些年对皇太孙之死始终耿耿于?怀,今日一听还牵扯了魏旸的旧事,立时变了脸色,要让陛下转念十分不易,今日晚些时候我?再入宫陈情”
“不必了。”姜离转身看向他,“桐儿性子?直率,行事也有些莽撞,适才我?看她在气?头?上便也不曾拦阻。但我?也明白,只凭高晖那两句自言自语就要给他定罪是不可能的,有太子?和定西侯在,再加上当年兄长并?未致命,陛下无论如何不会松口。”
说至此,她眉眼间也露出几分和虞梓桐相似的悲凉,“宁珏有些话很是刺耳,但也是实情,你不必再陈情,反倒惹得陛下对你生了芥蒂。”
裴晏只道?,“一点儿芥蒂也无妨。”
姜离沉默片刻,还是直看向他,“当年不知?兄长是被暗害,他出意外?之后?,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习武后?气?机逆乱才狂性大发,我?亦一门心思?想着,若是因习武,你但凡如约回来,那他一定不会出事……”
说至此,她眸色愈复杂起来,“却未想过?他是被人?下毒,三日醉三日醉,三日后?毒性已消失无踪,连师父和义父都未发现古怪,既有人?要害他,你何时回来已不算紧要,高晖虽未认罪,但真相已算明了,你再不必为此牵累自己。”
裴晏也凝望着她,“但若我?彼时在书院,他即便狂性大发,我?也能护他周全。”
第173章 愿意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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