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府。
巷陌幽深、墙高足丈的乌衣巷里,皆是高门大户。
而在其中一侧,长长巷陌的一大半,都只属一户人家。
大宅里,水榭中。
鹅黄长裙委地的佳人静静坐在湖边。
她发丝轻挽,束成发髻,一绺青丝垂落脸侧,搭在了肩膀上,衬得肌肤如雪、脖颈修长,优雅如同天鹅。
眉如远山,目似镜湖,瑶鼻朱唇。鹅蛋脸吹弹可破,五官毫无半分瑕疵,美得不似该在人间所见。
铮——
绝世佳人正在抚琴,手挥目送如行云流水,多了三分雅致。
她的神情淡然,身上自有贵气和气魄,仿佛天生的贵胄,配上如同仙人的容貌,让人不敢接近、不敢亵渎;
然而她双眼清亮,大眼睛十分灵动,顾盼生辉间似乎微微含笑,并不让人生出距离感。
一曲奏毕,她从旁边的丫鬟那儿接过一杯清茶,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
不经意间,她瞥向了旁边空着的坐位,问道:
“诶,今天还是没有收到信吗?”
“小姐,没有。哪有天天问的?有了我会跟您回话的。”
贴身丫鬟小声道。
女子撇了撇嘴,绝世佳人突然多了几分邻家姑娘的灵动与亲近。
丫鬟在她这说话随意,她说话则更随意,从来大气不计较。
只不过,司徒琴有些出神。
怎么他这次这么久没有回信?
可能他太忙了吧……
司徒琴帮他想了个理由。
他的处境的确不容易,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糟心事。
其实他的性格最不喜欢这些。
司徒琴微微一叹,遗憾自己不能去帮他。
以她现在的实力和她一贯的聪颖与见识,若是在谢渊身边,是可以成为极大的助力的。
但偏偏陈郡那个地方……她还真去不得。
司徒琴略微有些委屈。
明明两情相悦,互相属意,这些年却聚少离多。
有时司徒琴暗暗想着,还不如就让他在云照当个小镖头,或者云山上当个小剑客。
反正她也能养他!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被限制的谢渊不是谢渊。
像他这般的人杰,不管是什么身份,早晚会闯出自己的天地。
就像很久以前想过的。
若是他不能留在自己身边,自己随着他,也未尝不可。
“偏偏娘亲又出手了……”
司徒琴低叹一声。
她本可以为了呆在谢渊身边,不去想当年之事。
但现在看起来别人恐怕不这样想。
比如那个有些倔的小丫头,怕不是把她恨得牙痒痒。
而偏生他又是个极重情谊的,不知多么为难。
司徒琴痴痴想着,一时柔肠百转,都没注意到贴身丫鬟小晴拿着手在她眼前不断的晃:
“……小姐?小姐?小姐!!!”
司徒琴一个激灵,都被小丫鬟吓得抖了一下,不由啐道: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怎么了?”
她见丫鬟表情有些激动,问道。
小晴睁着大眼睛:
“小姐,有客人来啦!”
“哦?是哪位客人?”
司徒琴勉强打起精神。
不知是云州的哪位高官贵属、平西王府的旧人或者云山郡王那儿的亲族?
反正百无聊赖,有访客聊聊也挺好,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晴一脸神秘道:
“是小姐想见的客人。”
司徒琴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片刻后。
谢渊走进了水榭,看到了那款款坐在湖边的绝美女子。
眉目如画,气质灵动,仍是风华正茂,但少了稚嫩。
他有些感慨,这次京城一别,又等了一年多才见面。
两人相识已有好几年,可近两年大多数时间都没能在一起。
当初的那个俏皮少女,如今看来已经是亭亭玉立,面目美得动人心魄,依稀已经有她母亲那般风华绝代之感。
谢渊拱了拱手:
“琴小姐,好久不见了。”
司徒琴顿时露出极为惊喜的灿烂笑容,水榭暖阁满室生辉。
她一下站起,快步走到谢渊面前,仰头笑得眼睛弯弯:
“诶,你怎么突然来啦?都没给我说一声!”
“这不是给你惊喜嘛。”
谢渊微微一笑,然后直接揽住了司徒琴。
司徒琴埋入他的怀里,脸色微红,心跳加速。
但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她却又渐渐放松下来,感觉十分安宁。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水榭里弥漫着温馨的氛围。
“咳。”
贴身丫鬟小晴见时间有些太久了,还是轻轻咳了一声。
谢渊和司徒琴略有尴尬的分开。
谢渊悄然瞪了小晴一眼,却见小晴回了个白眼。
司徒琴拉着谢渊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
“你已经突破了?”
谢渊点点头:
“我这次回云州,第一件事先是上了云山……”
他和司徒琴双双在旁边坐下,先将自己这次的事情讲了讲。
“本来一回云州,最想来看的就是你……只是谢谦那边不能耽搁,我就先处理了杂事。”
谢渊解释道,说的也是肺腑之言。
司徒琴撑着脸,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她笑意盈盈:
“无妨,正事要紧……”
“来找你也是正事。”
谢渊纠正道。
他旋即看着气息深沉、隐隐和之前不同的司徒琴,笑道:
“看来你也已经是司徒宗师了。”
司徒琴莞尔:
“我本来修为都比你高许多,事情也比你少。这两年见你的时候不多,也没其他的好玩的,只有修行啦!但就这样,也没比你早突破多久。”
她心中有些惊异。
之前她的修为何止超过谢渊一大截,本来是超过至少一个境界的。
结果慢慢的慢慢的,谢渊逐渐追上,竟然如此快的就突破了宗师!
两人在宗师这个境界已经齐头并进,司徒琴有早那么一丢丢的优势,已只是一两步的差距而已。
哪怕知道谢渊的资质不凡,修为极速,司徒琴再见已是宗师的他,心中都是波涛起伏,一时难以按下。
不过就算再惊诧,眼前这个是自己的心上人,那自然越优秀越让人欢喜。
司徒琴仰头望着谢渊,眼神越发清亮。
随后她神色转为柔和,道:
“想必你也不容易,太累了记得休息呀!嗯,信里面讲的不够仔细,你再给我讲讲吧!那天外天,还有谢家的那些长老们……”
她让小晴端来好多蜜饯点心:
“这是厨房鼓捣出来的新制甜糕,这个是云州府里新开的一家果子店,还有这一家的蜜饯,生意紧俏还限量,我都只能隔段时间抢到一盒,平时都舍不得……这些味道都可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谢渊面带微笑,看着司徒琴如数家珍,然后将好吃的都推给他。
两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叙话,聊起这一年多的经历。
谢渊固然有些冒险经历,但陈郡族地的博弈和纷争其实也无什么趣味,司徒琴却听得津津有味,心情起伏;
而司徒琴自己在云州府日子过得清淡,不是新点心果子就是新琴曲技法,要么就是修行修行与修行。
但同样的,谢渊认认真真听着,一点不觉无聊,只不想错过司徒琴的每一天。
两人的话好像一直说不完,絮絮叨叨半天,就没个停。
远处。
国字脸的李泰和身姿妖娆的红姨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小男女重聚。
“真不错。”
红姨轻轻叹道。
李泰点点头:
“确实,竟然这么快就宗师了!我怎么感觉,他修行的比小姐还快?这怎么可能呢?”
他语气十分感叹。
红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说的自然不是修行。
但这个木头也是根老木头了,铁树上开不出新蕊,红姨早就习惯。
她对谢渊的修行速度也相当惊讶,两人虽然一直知道这小子不是凡人,但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人止不住的震惊。
红姨微微颔首:
“小姐不论天资悟性、功法资源,都是最最顶尖的,按理不会有人能比她修行的更快了,只要她愿意努力,古往今来都不会有人更快。
“只不过,她终究一直是在家中修行的。”
李泰也点头:
“不四处闯荡,终究少了机缘,也少了磨砺。而小谢披荆斩棘,历经艰险,进境才如此神速——
“但还是快得惊人了些,恐怕王爷当年也不及此?”
他和红姨对视一眼,盘算了下,都露出几分震惊。
好像让八大世家一齐忌惮的平西王,崛起速度都没有谢渊这么快!
红姨抿嘴道:
“王爷是真正的起于微末,而发迹军中,没有小谢这许多机缘。前面慢了些也是正常。”
李泰点头:
“那是自然。若是换王爷来,肯定不比小谢差;而换小谢是王爷的处境,却也不见得更厉害。”
两人都是平西王薛明河最忠心的追随者,自然将平西王视作神祇。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都开始拿谢渊和薛明河比较了。
到得晚饭时间。
司徒琴自然拿最丰盛的宴席来招待好不容易来一次的谢渊,其盛大程度让许多下人都以为又要过一次年。
平西王府的宴席上没那么多规矩,谢渊司徒琴还有李泰和红姨都在。
谢渊给两位长辈问了好,然后就向李泰请教道:
“泰伯,我准备去西域寻金色曼陀罗和新生的曼殊沙华。不过此前我从未去过那边,您有没有什么要指点的?”
谢渊虽然从元庸还有谢谦那了解了些许消息,但是论及真正的西域通,那自然是曾在西域诸国纵横过的飞将军了解得多。
李泰放下筷子,凝眉道:
“金色曼陀罗?曼陀罗是灵药中还算常见的,但白色红色蓝色都有,甚至黑色的也还好,金色的我都从未见过,只是听说。金色曼陀罗,得算是灵药里也相当稀有的了。
“曼殊沙华同样如此,本身却也还好,许多国家的王宫都种得有。但非要新种新发的,不太好找。”
谢渊颔首道:
“的确。新生曼殊沙华,我只知道龟兹国王宫现有,但这金色曼陀罗,真是没有什么消息。”
元庸打听许久,都是道听途说,最后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龟兹国么?”
李泰想了想,道:
“那是最靠近咱们这边的国家了,西漠过去第一个就是龟兹国,是东西商路上最重要的节点。
“龟兹国不大,势力却很复杂,高手也不算少。但那里的商业气息很重,或许有兵不血刃拿下东西的可能。
“但是金色曼陀罗……”
李泰沉思许久,缓缓道:
“或许只有‘天空园’里能找到了。正好,春天一到,那里便到放开之时。”
“天空园?”
谢渊眉头一挑。
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至少没在这边听说过。
李泰点头,颇为凝重道:
“那是西域深处的一处奇地,是上古遗迹,却又不完全是秘境,而是一个跨越现世和秘境之间的地方。
“天空园,据传是远古时的西域帝国皇帝给其思乡的爱妻修建的。
“其高逾百丈,层层叠叠,逐层收小倒有些像梯田样制,而每一层都种满了奇异草,仙葩灵种,远远望去如同一整座悬浮在天上的巨型园。
“而在天空园之后,那位皇帝还修建了‘巴别塔’,为让爱妻能眺望故乡。
“巴别塔高过云层,不知其顶,又是一处传说之地。
“据传那位皇后在巴别塔修好之后,登顶眺望,终于露出笑容,让那位伟大皇帝遂愿。
“不过两大奇观修好之后,耗费海量人力物力,那庞大的帝国数年之内就分崩离析。”
李泰讲完故事,旁边三人都听得悠然神往。
红姨轻轻点头:
“这皇帝虽然是个昏君,却也是个痴情人。”
司徒琴听故事听得开心,但评价道:
“不适合做皇帝。”
谢渊却摇摇头:
“浪漫的传说,但若是身处期间,民众连年徭役,帝国风雨飘摇,战乱骤起,实在是苦。”
众人微微默然,李泰缓缓摇头道:
“不过我还听说过一个版本。
“上古时这些东西不只是好看而已,那时是修行大世,帝国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有莫大影响,修此奇地或与增加国运有关。
“天空园可得天地灵宝,通天塔则能接引气运和灵气,奠定全国强者修行之基。
“那时西域帝国已经到了末年,本就摇摇欲坠,皇帝是为强行续命,才尽起国力,为抵御外敌。
“只不过最后成王败寇,他输了,也成了贪图美色、大兴土木的昏君。”
谢渊颔首道:
“这样听起来合理多了。”
谢渊和李泰一本正经,两名女子则听得好生无趣。
红姨又翻白眼,就连司徒琴也撇了撇嘴,直到夹了一箸佳肴,才眼睛笑得眯起来。
李泰饮了口酒,夹了两颗生,继续道:
“说得稍微有些远。不过这天空园,一直流传了下来,而且只要去到黄金城,就能看到山坡上的园虚影——
“所以这是遗迹也不完全是,因为它横跨现世与秘境,从外也可得见,是黄金城最好的风景。
“但那巴别塔,是在外面看不到的,只有真正深入遗迹,才能找到那传说中的通天之塔。
“而要真正进去遗迹里,则只有等它开放之时,西域强者有资格的,便能进去探秘。
“虽然天空园已破败不止万载岁月,但里面自有奇异,留存许多天材地宝、上古异种,金色曼陀罗若有,便也只能在那里了。”
谢渊听得连连点头。
这信息,若不是曾深入西域的飞将军,别处也难听到了。
“那么,怎么才能获得那资格呢?”
谢渊虚心请教。
李泰瞟了眼他:
“简单。如王爷那般率大军打过去,兵临黄金城下,不要说资格,别人都不能跟你抢。
“当年王爷在万众瞩目中攻入黄金城,信步入了天空园,摘下顶层的一株仙灵,送给娘娘,这才赢得佳人芳心。”
司徒琴捧着脸,露出回忆之色。
她自然不是回忆那一幕,但这个故事她幼时在父母身边听过多次,每一次父亲都会露出得色,而母亲则会显出娇羞,那时的平西王府其乐融融。
谢渊沉默。
这听起来就难,实则也一点不简单。
李泰摇头道:
“听明白了吗?那里现在全是西域人,不比当年打过去的时候。且不说你如何获得进入资格,就是去了,你如何是那群狼对手?
“西域虽然凋敝,无论强者还是人口都不足中原百一,就连光明教都老早将底蕴搬到天下之中心了,但不代表那里就可以来去自如。
“他们高手数量少,质量可不差,顶级的宗师还是有一些的。”
谢渊缓缓点头:
“泰伯,我明白,我不会轻易涉险。但我还是得去看看,至少想办法先将曼殊沙华拿到手。”
李泰看他神色,也不再劝,只是道: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不只黄金城是西域中心,高手众多,那天空园其实也有许多神异,绝不是能轻易涉足的地方。
“当年王爷进去之后,他也看到了深处的通天塔。
“但他出来之后,只是让任何人都不要再进天空园,特别是深处。”
谢渊听得挑眉。
听起来,那里的确还有些奇异?
通天塔……
那位传奇老丈人,是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吗?
不过谢渊再问了两句,李泰却也不知具体,说不出更多。
谢渊将此事记下,又向李泰请教了许多西域的人文、地理、强者、禁忌,还有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李泰自然一一给他解答,这位昔年平西王手下先锋大将对西域极为了解,哪怕多年未去,也如数家珍。
不过许多或许已经是过时消息,谢渊自己去了之后,还得好好甄别。
晚饭过后,谢渊和司徒琴在府邸里携手漫步。
天上一轮清月,地上两是壁人。
“我陪你去!”
司徒琴小脸坚定道。
谢渊无奈:
“泰伯和红姨都下了死命令了……”
“是我说了算还是他们说了算!”
司徒琴打断道,十分不满。
虽然见司徒琴露出气呼呼的神色,谢渊还是不置可否道:
“在你的安危上,的确是他们说了算……”
“哼。”
司徒琴绝色容颜映照着月光,哪怕有些不虞却也显得无比动人。
她碎碎念一阵,蓦地叹了口气:
“气血一变境时说二变境,二变境是说三变境,现在都是宗师了,还不放心我。再这样下去,我要在这府里练成大宗师了都!
“不经历磨砺如何成长?眼看着你都要超过我,又放你一人去冒险!”
谢渊莞尔一笑,握着司徒琴柔弱无骨的小手,知道这只纤细的手掌实则可以摧金断玉。
“但西域确实不适合你。”
司徒琴不能去西域的理由和不能去世家统领之地一样,或者更甚。
若是在那边万一万一暴露了身份,那整片西域的强者恐怕要群起追杀,比在中原的后果更可怕。
天下虽大,她那纵横天下的父母没给她留太多地方。
司徒琴眼神变幻许久,最后长叹一声:
“你自己千万小心。”
“放心吧,说不定我也去天空园给你摘一朵仙草回来。”
谢渊笑呵呵的。
司徒琴却摇摇头:
“我只想你安稳回来就好。”
月色下,她绝色容颜一片静谧,沐浴着淡淡光辉,甚至显得圣洁。
“放心吧。”
谢渊看着那张大气明丽的绝美脸蛋,心中触动,慢慢低下了头。
翌日清晨。
谢渊在司徒琴不舍的目光中离去。
虽然和司徒琴在院里走了一夜,聊了一夜。
但身为宗师的他们自然不至于一个通宵便疲惫。
只是总觉得红姨就在周围游荡,仿佛平西王府黑夜里的红衣鬼影——对谢渊来说……
所以谢渊也只好和司徒琴拉拉小手,最多搂抱一下得了,分毫不敢逾矩,倒有些浪费久别重逢的月色。
司徒琴望着谢渊向西远去的背影,表情实在是不舍。
等到谢渊的背影都消失,她眼神不断闪烁,最后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的走回了府中。
给司徒琴“禁足”的李泰和红姨,见状噤若寒蝉,都老老实实不敢多说什么。
谢渊离开云州府,向西而行。
他方向稍微调转一点,很快来到西北方向一个还算繁华的小县城。
云照县。不知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谢渊晃了一圈,到了一处平房门口,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兰姐石头哥一家三口。
几年过去,让谢渊有些意外,李兰竟还比之前看起来年轻一些。
王磊也是一样,脸上都挂了肉。
看来衣食无忧、不用为口吃的操劳,他们过得好了许多。
一个孩童在书桌前念书,虎娃大得都有些认不出了。
看着两口恬淡的神情,不时回头看着里间读书的灯火,两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种地的出了个能读书的,不愁吃不愁穿,如何不让人开心?
谢渊默默看着,心想这大概就是他们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没有打扰,只是如风掠过。
李兰回到里间,忽然看到箱子上多了一个瓷瓶,瓷瓶下面是几张大额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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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走上去拿起东西一看。
瓷瓶里是补血壮气的丹药,不算天材地宝;银票面额虽大,却也没到在云照引起祸事的程度。
李兰神情一动,摆动结实的身躯猛地冲出屋子,让王磊一愣一愣的。
只是李兰四处看去,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谢渊离开这里,又到镖局附近。
他看到许多熟面孔气血红润,甚至实力都有突破,镖局遗众都过得不错。
谢渊欣慰的笑笑,遁入祠堂之中,朝着总镖头的牌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
而后他留下一些能辅助修行的丹药,径自离去。
离开云照,谢渊又往西南行去。
这次他直直朝着云州和蜀州交接的大关,西关葫芦口而去。
故人已经探望过,以谢渊现在的身法,这也没耽搁多久。
一道无人察觉的流光飞过。
谢渊已经出了西关,踏上了一片松软的沙地。
他吸了口干燥的带着风沙味的空气,望着无垠黄沙,选了个方向,飞速奔过。
风沙集。
“西漠第一家”酒家。
酒家里有不少食客,但在如此混乱的地方,这些食客安安静静,极为守规矩。
一名妖娆的老板娘靠在柜台后,美滋滋的一边打算盘,一边抽着旱烟。
唰。
门帘撩开。
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走了进来。
食客们本能的打量了一下,见看不出什么,便也默默回头。
老板娘瞥了一眼,却突然坐直身体,露出凝重的神情。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
谢渊摆了摆手,直接朝着老板娘道:
“老板娘,打听个消息。”
时至今日,谢渊已知道许多不为常人所知的内幕。
比如这风沙集的老板娘,曾经和春雨楼有关,现在自己又掌管着西漠的消息脉络。
谢渊直奔这里,为问卢老三的消息。
“客官,消息可是要钱的。你要的消息,恐怕价格不低。”
老板娘谨慎道。
她其实不知道谢渊要什么消息。
但她感觉的出来,他的实力极为不俗。
这是一条过江龙。
谢渊拍了一个金锭在柜台上,金灿灿的光芒晃住了所有人的眼。
食客们同时停住了筷子,同时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硕大的金锭。
“看什么看?饭在你们面前的碗里,没在这里!”
老板娘嗖的一声一把收走金锭,吼道:
“还是你们不喜欢吃姑奶奶做的饭?不喜欢吃饭,小心让你们吃老娘屙的屎!”
众人立即回头,但有一个刀客一下站起,手扶刀柄:
“老板娘,这金子有些太大了,你把握不住。”
他面露贪婪,扫视着两人:
“把金子给我。还有那个,你身上还有多少金子?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
嗖!
刀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筷子插在他的额头上,没入半截。
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仰头栽倒。
老板娘嫌弃的挥了挥手:
“拖到厨房里去。”
小二麻利的走上来,十分熟练的将刀客拖进了厨房。
其他食客见怪不怪,这里总是有新人的。
只是,为什么要拖进厨房?
纵然是刀头舔血的猛人们,看着桌上的肥肉,突然都有些吃不下了。
“大伙儿放心,我们这不是黑店,肉的来源品质都有保障,全都是大离境内运来的黑猪肉!绝对不会用人肉的!我只是拿他去喂狗而已。”
老板娘心情不错,笑眯眯的。
有几名西域客人脸色怪异,沉闷道:
“老板娘,你这不是说不是猪肉吗?”
老板娘看了他们一眼,啊了一声,笑眯眯道:
“口误口误,是黑羊肉,大耳朵羊。”
那几名客人在老板娘灼灼目光下,不由低下了头,什么都没多说。
老板娘看向谢渊,见他果然无动于衷,眼神一闪,而后露出笑脸,低声道:
“客官,想要什么消息?”
“卢老三在哪。”
一道声音逼成线,从谢渊口中钻入老板娘耳朵里。
老板娘面色变幻一阵,道:
“都知道蓝水绿洲城现在全归了他,他自然是在……”
“我要他具体的动向,就这几天。”
谢渊又拍了一个金锭,不过这次没有人敢露出异色。
他当然知道卢老三的势力范围。
卢老三这几年混的越发不错,之前只是蓝水绿洲城的首领之一,现在已经吞并、驱赶其他几家势力,成为统治一个绿洲城的大马匪头领,手下马匪不止千人。
但卢老三不一定在老巢,谢渊没空慢慢找,想直接锁定他快刀斩乱麻。
老板娘看着成色十足的金锭,呼吸一滞。
好漂亮的金子……
这金子,只能是中原那些大地方铸出来的最顶级的金锭。
中原来的。
她小心收起金锭,眼珠一转,低低道:
“他这几日就在老巢,似乎在和不知道哪个国家的使者谈事情。
“传言卢老三虽然愈发势大,却有了退隐的意思,因为他当年得罪的那个谢渊,现在都成了陈郡谢家的家主了!
“呵呵,这卢老三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却又没杀掉,让人势大,现在他恐怕每天都睡不着。”
老板娘一直看着谢渊,但谢渊藏在斗笠后的面容一片幽深,看不真切,浑身也没什么反应。
他淡淡点头,而后直接转身,走出了酒家。
那老板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谁?是谢家来的人么?好强的气势。卢老三怕不是要栽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想不明白。
她呼了口气,拿出两个金锭把玩半天,露出忍不住的笑容:
“我管他的!”
蓝水绿洲城。
这绿洲城因为中间绿洲的湖水湛蓝,如同蓝宝石而得了此名。
绿洲不小,故而因其而形成的蓝水绿洲城也很大,算是西漠里有数的大绿洲城。
这么大的城池,一般是有几个大势力共同管理。
但近两年里,这里只有一个声音。
一栋大的在这里可称皇宫、却修得十分杂乱的宅邸中。
嘭。
一间书房传出巨响,满脸钢针般胡子、浑身肌肉的卢老三拍着桌子,露出怒容:
“我给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收编老子这么多人,只有这点条件?”
他对面一个全收都罩在白袍里的人影,面容都看不真切:
“你若没有我们的支持,能这么顺利的成为附近千里唯一的大马匪么?
“本来就是我们给的东西,收回来自然不要什么钱。
“这就是我们的底线,你好好考虑下吧。
“我可听说,陈郡谢家的人最近都在这边晃悠,好像在打听你的消息呢。”
那人站起身来,笑了笑,白袍抖了几下。
卢老三面色沉凝:
“西漠归西域管,有明王坐镇,中原的高手不敢来。”
“那你急着退隐干什么?”
白袍笑了笑,态度十分强硬:
“你自己想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找到我们还是知根知底,凭你实力,能落个善终。若是其他人,呵呵。”
白袍人离开了这里,留卢老三面色阴晴不定。
嘭。
又是一声巨响,他直接将书桌拍碎,咬牙道:
“谁他妈知道偏远地方的一个小王八蛋,还是谢家流落在外的嫡系!还他妈捡回去当家主了!”
谢渊久在谢家内部,往来皆是大有来头之人,已经没什么感觉。
而且受到崔王二家的压迫,内部又有许多不服管的人,他还感觉家族简直风雨飘摇,有时觉得和小石村那间漏风的土屋也差不多。
但实际上在外界。
陈郡谢氏四个字,就是一座让人呼吸凝滞的大山。
哪怕是西漠这片混乱地域,也是一样。
故而谢渊一年多前当上家主,消息过了俩月传到西漠,卢老三直接准备卖了所有东西跑路。
至少要换个地方隐姓埋名,不能在这绿洲城里当靶子。
不过上千马匪不好卖,卢老三又想换够下半辈子的钱和资源,许久都没谈下来。
“反正应该没这么快,他的事情也很多……”
卢老三这样想着。
就是当初受了邓万那个死鬼的蛊惑!
什么黑天书,是自己能掺和的东西么?
这几年他都在暗暗寻找,没有放弃,也没有宣扬。
结果现在知道谢渊的真实身份,他不敢寻找,也不敢宣扬了。
“这群王八蛋狮子大开口,卖给他们我还不如直接跑路。给他们是不行了……”
卢老三一边走一边沉思:
“实在不行就让小的们干一票大的,换成值钱的我拿走。不要想着赚最后一分钱。
“然后,我拿着那个,去黄金城拼最后一票,说不定,还有机会再突破!”
他眼中生出希冀。
自己费了好大代价,才得了一张门票,就为了一线之机。
若是凭他自己,一辈子没有资格再进一步。
但若是去了那里,一切皆有可能。
说不定还能打通天之桥,那到天下大可去得,也不见得就怕谢家!
只要去了那里……
卢老三眼中火热,忍不住伸到衣服胸襟里摸了摸。
他感觉自己热血沸腾,来了兴致:
“最近小的们献来的良家还剩几个来着?这些娘们忒不经整,也忘了数了。
“不管了,今天爷兴致大好,一并用了!”
卢老三迈着大步,腾腾腾走到自己的卧房门口,打开了门。
“宝贝儿们,爷来啦!我会好好疼爱你们……”
他发出猖狂的淫笑,进入门中,而后突然顿住。
几名衣不蔽体的女子都被放在床上,似乎被打昏,一动不动。
而桌旁的椅子上,则坐着一名比那些女子还好看的青年,静静的望着他。
卢老三忽然口干舌燥。
他这一年多来,做过许多次这样的噩梦。
但今天好像成了真。
“卢老三,好久不见。”
谢渊靠着椅子,含笑道。
“谢渊。”
卢老三声音沙哑道。
他左右张望,十分紧张:
“你就一个人来的?谢家的高手呢?不要藏头路面的!”
“就我一个人。”
谢渊老神在在道。
“少废话!”
卢老三喝道:
“让你家的长老出来!我们战个痛快,看谁杀得了谁!”
谢渊摇头:
“就我自己。要找人杀你早就可以,但我不会假手他人。”
“你?”
卢老三终于凝视着谢渊,上下打量着他,渐渐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等等,你他妈已经是宗师了?”
谢渊没有回答,卢老三一脸无法相信:
“这才多久……草!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仙丹是真他娘的好用!走狗屎运的东西!”
他愤恨不平:
“爷在西漠拼死拼活,刀头舔血,如此勤奋如此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一身修为。你们这些狗东西在家里躺着吃香喝辣,不用修行就这么爽快!人和人真是命不同。
“但是……”
卢老三忽然露出诡笑:
“你们这些养在豪宅里细皮嫩肉的家伙,真能顶事吗?
“你才突破,就敢来找我?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骤然叉腰狂笑:
“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纵然你突破再快,也不过一个新破宗师!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被我掐着脖子当死狗的时候了!”
卢老三一脸狰狞,大踏步走了过来:
“正好,今天我就把你这个小白脸捏死,也不用再换地方了!”
他忽然一步走到桌前,随身弯刀斩出一轮血色月华,当头劈向谢渊。
叮。
淡淡的金光在室内亮起。
谢渊左手覆盖灿金,如同金丝手套,直接握住了那轮月华。
卢老三瞳孔猛的一缩。
他看着分毫没有受伤迹象的谢渊,心中亡魂大冒。
就算自己趁手的斩马刀不在手边,但这弯刀,他怎么能用手接的?
谢渊左手握住卢老三的刀,眼睛平静的盯着他。
他右手一点一点的抽出一把宝刀。
卢老三见状,生出不祥预感。
他大叫一声,没等谢渊慢条斯理的动作,弯刀一回,忽然又是一刀,已经用了全力。
屋顶直接炸开,血色弯刀带着如山气势,压向谢渊头顶。
谢渊不用宝刀去接,仍然左手徒手去挡。
轰的一声,金光一亮,稳稳接下,毫发无伤。
不过卢老三多年宗师,劲力不小,谢渊稍微停滞了一下,没有及时反击。
卢老三脸现狰狞,又是一刀斩来,弯月再度浮现。
这一下,谢渊用手瞄准接住,本要出刀。
却见卢老三身形一晃,竟然只是虚招。
他猛地爆退,捞起床上那几名女子,对着如影随形的谢渊一举,果然见他停步。
卢老三松了口气,额头见汗。
只第一招,他就知道自己绝不是谢渊的对手!
而且谢渊既然敢孤身而来,已经在如此近的距离照面,恐怕自己跑都不好跑掉。
卢老三一直是看似粗犷而心细如发的人,不然也不可能从普通的小马匪有如今地位。
他知道谢渊是个正派伪君子,谢家也是个劳什子清誉世家。
光看他把这些娘们弄昏后居然还好生摆整齐,还他妈盖被子,就知道是个软蛋。
所以,他一开始就想着挟持人质,尝试一搏。
若是这家伙稚嫩,说不定还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他!
卢老三眼中现出狠色,看着却步的谢渊,冷笑道:
“别过来!过来一步我杀一个。”
谢渊站住,摇头道:
“这么壮的爷们,怎么躲在女人后面。”
咔嚓。
卢老三直接拧断一名女子的脖子,将其当作投掷武器,猛地丢向谢渊。
轰!
残破无助的身躯砸塌了一截墙壁。
谢渊闪身躲过,面无表情。
卢老三狰狞笑道:
“我手上还有三个,你要再废话,我再杀两个送给你!”
谢渊吸了口气:
“卢老三,你杀的人太多了。我今天其实不是为我,是为你杀的人来找你报仇。”
嚓。
卢老三嗤笑一声,直接撕下一条手臂,丢了过来。
谢渊闪过,那手摩挲手上宝刀:
“这把刀,是一名豪爽的长辈赠予。
“他和他的家眷,都死在你的手上。”
“毫无印象,老子杀人从不问姓名。”
卢老三不在乎道。
“他姓林,你今天将死在林家宝刀之下。”
谢渊长刀一展,卧室内的微弱烛火映照在上面,也反射出秋水般的闪亮光芒。
他一个踏步,直接出现在卢老三面前。
卢老三看到这速度,浑身紧绷,将手上的女子只留一个、其他的都砸向谢渊:
“你不要她们的命了!她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他砸到一半,忽然手中一空,感觉没吃住力一般。
卢老三恍惚了一下,忽然就发现景象变幻。
自己还站在门口。
卧室完好无损。
几名女子躺在床上。
而谢渊站在身前,手持长刀,架着他的脖颈。
谢渊看着他,淡淡道:
“你真弱。这么多年,你竟然没有一点进益。
“记住了,杀你的,是林家庄的刀。”
他长刀一错,卢老三愕然的人头飞了起来,天旋地转。(本章完)
第324章 斩你的,是林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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