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距离三百多公里，哪怕从地图上看，相家所在的地方离海边也有足足七八十公里，这样的距离，真的除了能享受到台风天带来的伤害，其他的就毫无关系了。
    不在海边讨生活，自然就没那么在乎了。
    海洋的不可预测性和危险性使得海边人对神灵的信仰成为一种心理寄托。
    毕竟海洋环境恶劣，风暴、巨浪等自然现象对海边讨生活的人生命和财产构成巨大威胁，要是没有信仰，没有心灵寄托，以前的人也没法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坚持下来。
    杜若和相圆圆开车到达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近九点了。
    尽管已经快到以前睡觉的时间点，但相圆圆却没有太多睡觉的意思，而是在将东西放下之后，就开始拉着杜若去到街上去逛了。
    所谓全国游神看福建，福建游神看长乐，杜若和相圆圆就是直接来的长乐区。
    原本开车的时候，看到街上都是摆着很多的贡品之类的，而且看上去也颇为热闹。
    相圆圆本来还想着吃点这里的特色，顺便到处看看的。
    谁曾想，等真正到了街上的时候，才发现街道上根本看不到小吃摊，而且不少饭店都已经关门暂停营业了。
    “才九点钟呀，这就没有吃的了吗？”
    相圆圆皱着眉头，这和她预想的美食之旅有些差别。
    最近她基本上已经能不喝酒就不喝酒了，所以爬山和美食就成了她最新的寄托，这没有美食就算了，看样子似乎还得饿肚子。
    “不着急，正月初六已经开业了的，今天应该是情况特殊，看街上人不少，应该都是在忙碌，我们找找肯定能找到吃饭的地方的。”
    杜若笑了笑，同时四处看着，街上行人以杜若和相圆圆这样的外地人居多，都是不急不缓的走着，或者就是一些年轻的情侣在逛街，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闻到香味了，跟我来。”
    正逛着，杜若突然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了一些食物的香味。
    现在杜若五感特别强，加上对身体掌控能力，所以并不会出现什么嘈杂的声音让自己头昏脑胀，也不会因为闻到冲天臭味把自己给呛到之类的。
    而是让杜若能够随时听到自己想听的，也能够随时闻到自己想闻的。
    “真的吗？那我们走快点，免得关门了。”
    相圆圆对杜若的话从来都不怀疑，一听说闻到香味了，马上就让杜若带路。
    两人没走街大道，大道附近的餐饮店本就很少，而且大多数都已经关门了。
    穿过一条街道之后，杜若闻着味道，往一个巷子里走去，此时的巷子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活动，而且能闻到很重的香火和纸钱燃烧的味道。
    在这里，和杜若家乡完全不一样，杜若家乡只有重大节日才会祭拜先人，而且还不是每家每户都是。
    但是在这里，一路走来，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烧纸的铁桶，路过也能闻到燃香的味道。
    “嘶～我闻到香味了，就在前面了，可别关门了呀。”
    相圆圆这时候也闻到了香味，其实不止是闻到了香味，还看到了巷子尾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面支了几张桌子。
    周围灯光有些昏暗，要不是边上挂了个牌子，而且走近了能看到灶台和厨房，还真的没法想到这里会是一家小店。
    “老板，还有吃的没？”
    两人走近，相圆圆冲着一个正在收拾餐桌，系着围裙的青年喊了一句。
    “关门了！关门了！额……外地人？”
    青年老板头发稍长，三十多岁瘦瘦的，嘴里叼着根烟，还带着个眼镜，看着不像厨师，倒是有点文艺，原本是有些不耐烦的，但是转头看着从灯光走出来的两人，特别是看到相圆圆之后，语气顿了一下，这才反问了一句。
    “嗯，对，特地过来看你们游神的，结果来太晚了，刚刚走了一路都没找到吃的。”
    相圆圆说的是普通话，一边说话，还一边可怜兮兮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那你们得再去找找了，我等下还有事忙……嗯？”
    青年老板空出手，拿着烟嘬了一口，摆了摆手，就要准备继续收拾餐桌，只不过收回视线前，又看了一眼相圆圆和她身边的杜若，在看到杜若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你是杜老板？”
    “嗯，对，那不好意思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杜若笑着点头，然后就打算带着有些失望的相圆圆离开。
    “诶～正是杜老板啊，你们等等，这个点的话，想吃饭怕是有点难找，明天早上游神从这里过，家家户户都得做些准备。
    饭店怕是都关门了……算了，你们就在这里吃吧，说起来我还是杜老板的粉丝。”
    青年将说着将香烟掐灭，然后冲着两人说了一句。
    “真哒，那谢谢啦。”
    相圆圆有些欣喜，没想到自己的装可怜没啥用，反倒是能遇到杜若粉丝，这也算是惊喜了。
    “那你应该就是酒馆老板娘了吧，没想到现实中比视频里还漂亮，坐吧，这是菜单。”
    青年老板这时候才真正的打量相圆圆，看到杜若的脸之后，称赞了一句，然后将一张满是油污的上塑菜单递到两人面前。
    “老板，我们要吃荔枝肉，糟小肠，虾饼，再来个蔬菜。”
    相圆圆也没有所谓的嫌弃，这种小巷中的小店，一开说不定就是十多二十年，有些油污都是正常的。
    但是这种小店在菜品的新鲜和干净还有味道上，一般都要比一般的店子好，不然也很难坚持开这么久的店而不倒闭。
    “行，这边有茶，你们自己倒，对了，那边有餐具，自己拿。”
    青年老板点头应了一句，随后将边上的一个帽子戴上，就去了厨房开始忙活了起来。
    相圆圆去倒茶水，而杜若则是去到厨房边上，打算去和老板聊聊。
    “先抽根烟，炒菜马上就好了。”
    老板看到杜若，此时的锅上正在烧着热油，但是并不耽搁老板走过来给杜若递了根烟，而且因为灶台的声音，老板声音不小。
    “谢谢，这个点还麻烦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
    杜若接过烟，但是并没有马上点着，而是看着原本已经打扫好的厨房，看来老板原本是真打算关门下班了的，不然没有哪个厨师愿意在已经收拾好了的厨房再炒一盘菜。
    杜若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完全没有被轰轰的炉灶声音掩盖，清晰的传入了青年耳中。
    “客气啥，说起来我也是你粉丝，你练武的视频很帅，学武，成为一代宗师是我儿时的梦想。”
    老板手上将油倒入锅里，还不忘咧嘴对着杜若笑了一下，看样子要不是双手忙不过来，说不定还会给杜若竖个大拇指。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梦想也只是梦想，但是看到杜老板的视频还是会很热血。”
    老板动作非常麻利，将肉过油，随后捞起，一气呵成。
    “那你忙。”
    杜若对着老板点头，然后就走了出去。
    “菜齐了，你们吃，饭不多了，你们将就着吃。”
    老板上菜很快，没一会就端了上来，看到杜若和相圆圆动筷，然后就去继续收拾去了。
    “老板，相见就是缘分，来喝一杯呗，老板娘酒馆的药酒。”
    杜若见老板要去忙了，连忙喊住，打算请老板喝一杯，也算是感谢了。
    至于酒嘛，就杜若一个人喝，随身带酒是相圆圆的习惯，哪怕她现在不喝，也会给杜若带上。
    “行啊，一直听说酒馆酒好，没想到今天能有机会喝到。”
    老板也不矫情，擦了擦手，搬了条凳子就坐了过来。
    “老板，这里的饭店下班都这么早吗？才九点钟就都不营业了。”
    相圆圆吃着菜肴，虽然都算不上什么大菜，但是都是当地特色，吃着味道别具一番风味，顺口就和饭店老板聊了起来。
    “嘶……没，一般是会再晚点的，只不过明天游神会过来，所以要准备好祭祀和摆宴，再加上正月嘛，没那么多人出来吃饭，所以早点关门。”
    饭店老板尝了一口杜若给他倒的酒，忍不住吸了口气，杜若这次喝的是大补的酒，所以度数高了些。三人就这么喝酒聊着天，从交谈中得知，老板叫做林耀东，算是子承父业，他家这家饭馆开了近三十年了，最近几年是他接手。
    “你们专门过来看游神啊，那明天去我们家呗，我们家明天要请圣母娘娘，明天我们家热闹。”
    林耀东知道杜若和相圆圆是过来专门看游神的，索性就发出来邀请。
    “请圣母娘娘是什么意思？”
    杜若对于游神还只是停留在“咚咚咚”里面，具体的还真没怎么了解过。
    “简单点说就是家里想生儿子，所以在游神这天会请主管救产和护胎的圣母娘娘到家里转一转，坐一坐，到时候祈祷能让家中怀孕的平安生产，最好是能生个儿子。”
    相圆圆在一旁笑着给杜若解释，她特意了解过。
    “哦，了解了，就和当时老妈请火龙一样是吧，对了，恭喜你哈，到时候肯定能心想事成。”
    杜若听完马上就理解了，同时端起酒杯和林耀东碰了碰，当初老妈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请了火龙，算是一种寄托和祈福。
    “嘿嘿，没办法，家里就想要个儿子，我老婆都生了三个女儿了，所以想着拜拜娘娘，嘶～～。”
    林耀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和杜若碰了下杯，然后又被这药酒辣了一下。
    “三个女儿啊，我就想要个女儿，那明天我们能一起祈福吗？”
    杜若一听，也是来了兴趣，这种事情不说什么封建迷信，心灵的寄托而已，不管效果怎么样，最多就当凑个热闹嘛，反正没什么损失。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明天娘娘到我家歇息的时候，你来上柱香就好了。”
    林耀东笑了起来，只觉得和杜若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原本相交只是因为对杜若练武的佩服而已，现在嘛，算是当成朋友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从路人变成朋友其实并不复杂，有时候合胃口的人，一起抽根烟就能是很好的朋友了。
    实际上最好还是去庙里祭拜最好，不过想到杜若和相圆圆是外地人，在明天这样的日子里面，去祭拜怕是会有些不适应那样热闹的场景。
    最重要的是，他们尊重传统，但也不死守传统，对神明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流传于形式，只要不犯忌讳，其实他们非常乐于变通。
    “我们现在也吃的差不多了，那你看方便我们过去认认门吗？”
    杜若和相圆圆怕耽搁林耀东关门，所以吃的很快，桌上的食物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索性杜若就主动提出过去看看。
    “行啊，吃好了的话，那我们就走吧。”
    林耀东端起酒杯，和杜若碰了一下，然后一口气干完。
    三人一起动手，收拾的很快，然后就直接锁门就可以了。
    接着林耀东带着两人在巷子里面转了转，最后来到一个大院子门口停下。
    这里已经远离主道了，算是城中村的一个老房子，房子带着围墙，但是木质的大门敞开，里面亮着灯。
    “这是我们祖屋，我们家住在边上，这屋子是清晚期的，里面供奉着我家先祖。”
    林耀东将两人带进院子，顺便指着边上的一栋两层的自建房介绍了一下。
    院子里面是全木质的老房子，看上去是时常有人打扫的，不过此时里面挂着各种红色的灯笼，而且还摆了一排的八仙桌。
    八仙桌上面全身贡品和红色蜡烛，然后一对中年妇女和一个和林耀东年龄相仿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那一起搓着纸钱。
    “阿东，回来啦，还带了客人啊。”
    女人长得小家碧玉的，双手拿着一摞纸钱，然后双手一撮一转，纸钱承圆形散开，见到林耀东带着两人进屋，连忙撑着桌子起身。
    等女人起身杜若和相圆圆才看清，这女人大着肚子，看上去应该是五六个月的样子，肚子刚刚打起来，看来就是林耀东的老婆了。
    “嗯，带两位朋友过来，他们知道我们家明天请娘娘，所以到时候一起过来上香祈福一下。”
    林耀东将杜若和相圆圆介绍了一下。
    林家人都很欢迎杜若和相圆圆的到来，泡茶的泡茶，端糕点的端糕点。
    杜若和相圆圆也趁机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游神文化和一些忌讳，顺便帮着一起搓纸。
    据说每年正月搓纸是每一个福建孩子的噩梦。
    不过杜若和相圆圆并没有待太久，坐了一会，然后约定了明天过去，就没再过多打扰，和相圆圆慢慢的走回了酒店之中。
    ……
    第二天一早，杜若和相圆圆在酒店吃了早餐这才出门上街。
    此时还早，两人决定直接去到庙里看看热闹，正好路上还能慢慢的逛一下，见识一下这座沿海城市的风貌。
    然而一路上除了主干道，一些居民的路边，很对地方都铺着鞭炮。
    而且不少街道门口都摆着供桌，上面是一些发饼之类的，看上去非常的喜庆，这种氛围感可以说是杜若平生仅见。
    原本杜若以为这样的气氛已经是巅峰了，等杜若和相圆圆来到庙宇外面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二月初的天气，在福建其实也是需要穿羽绒服的，但是来到庙宇外边，看到的却是人山人海。
    “哇～好热闹啊。”
    相圆圆踮脚看向庙宇方向，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是抬头到处都能看到灯笼，低头到处都是挂着的鞭炮。
    还能看到不少的主播拿着手机往里面凑着。
    就在这时，庙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
    紧接着就是吹锣打鼓声音传来，随后就看到有人开始点燃鞭炮。
    那声音根本就不能够用噼里啪啦来形容，爆竹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接着，隔老远，杜若和相圆圆就看到人群簇拥着从庙里抬着轿子出来了。
    轿子上面坐着的就是所有人都敬重的神明雕像，周围簇拥着拿着香火的民众，伴随着锣鼓唢呐，还有舞龙舞狮。
    更有一些让杜若和相圆圆分辨不出的空心神像，在鞭炮过后的烟雾中走出，哪怕是在白天，看上去也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相圆圆一边随着人潮走动，一边拿着手机拍摄，而杜若则是稍微落后一个身位，随后以“神”看向坐在神轿上的神明。
    “这……”
    杜若以神汇聚双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剧烈燃烧的“精”火，这火规模之巨大，远远超乎了杜若的意料。
    以往的时候，他以神看人，能看到每一个人的“精”火旺盛程度，然后以“精”火燃烧状况去观察一个人的生命力，那时候看到的是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精”火燃烧，但仿佛是在不同的时空，互不影响。
    但是刚刚他看到的，却是眼前一片红，如同一片火海。
    这让杜若吓了一跳，哪怕他觉得自己“三”凝结之前，也能如同耀阳般耀阳，但是论规模完全没有现在看到的大，毕竟连绵成海一般，入眼的全是红色。
    “这就是信仰吗？”
    杜若放眼扫去，最后视线落在神轿的上方，那里似乎有一朵金色朵的虚影存在。
    金色朵和杜若头顶“三”中代表“神”的金类似，只是没有杜若那样凝练，在香火之下，显得虚虚实实的。
    杜若有些无法理解，但是能隐约明白，这是周围人以自己虔诚的信仰，赋予了这尊神像灵魂，也就是“神”。
    “佛门的长生之法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杜若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周围的民众只是普通人，但是他们统一且虔诚的信奉，能让一尊虚构的神像出现“金”。
    那如果神轿上的不是神像呢？如果是“佛”呢？是不是就能凝结成真正的“金”？
    就这一刻，杜若以前的和王老说过的长生之法，似乎具象化了。
    但是他看完之后，将眼中“神”散去，这件事情，他决定谁也不说，而且也不能说。
    如果长生是传说，那就无所谓，一旦真的有实现的可能，他不知道能造成多大的骚乱，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