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真真低垂着眸子安静的站在她母亲的身后,直到顺利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她的心才彻底冷静下来,陛下显然心知肚明母亲会来找她,甚至已经提前打点好侍从。
她们一路畅通无阻,来的太过顺利。
“皇兄。”永安睁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面前已然染上青丝的中年男人,心底像是吃了颗发青的山楂,酸水咕嘟咕嘟冒个不停,鼻尖的酸意再也遏制不住,水雾在眼眶凝结成珠,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十几年不见,她怎能不想念,提在胸口的那股怒气现在全变成心酸。皇兄不易,她怎能不懂。可那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君,让她如何坐着等待。
“敏儿,好久不见。”建成帝沙哑着嗓音,深炯的眸中隐约闪烁着水光,他挥了挥手,轻声道:“永安留下,其余人都先出去。”
“舅舅。”霍真真张嘴想要留下,永安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止住她的话,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神色。
霍真真顿了下,她闭上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出门,干净利落。
一直候在一旁的太子紧跟着追出去。
“真儿妹妹。”他低声喊。
御书房前的梧桐树旁有个歇脚的凉亭,霍真真放缓步子,提前坐在亭子里等着他。
“表妹莫慌,父皇和姑姑多年不见,乍然见面定有许多话要说。”他嗓音温和,眸光清澈。
霍真真总觉得他是个一直被保护很好的太子,才能拥有这般纯净的眸子,没有算计、没有猜测,总是那般的坦荡。
可他的清澈却是父亲在外浴血奋战换回来的,她突然没那么高兴,分明与太子无关,但霍真真心口就是莫名滋生出一团火。
宋哲璋对着一张冷脸,又一想到那封信上的嘱托,心中五味杂陈。父皇该如何说出霍将军的打算,这母女二人又如何同意。
他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父皇看到战报的那一瞬便大发雷霆,表妹放心,便是父皇自己也不允许姑父在外那般折腾自己。”
霍真真愣怔一瞬,淡淡开口:“他已然筹谋许久,自让我反京开始就已经在布局,岂是轻易能改的。”
她自嘲苦笑:“枉我自以为是自己争来回城的机会,说到底竟是着了父亲的道。”
“什么?”她最后一句声音太低,宋哲璋听不清内容。
霍真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御书房的院落两侧种满花草,被修剪成各式各样好看的形状,淡淡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之间,她依旧没有丝毫舒畅之感。
眸光时不时掠过御书房的大门,霍真真双手握拳放在身侧,沉默的等待。
*
“都到这个时候,皇兄还不愿意和我说吗?”永安眸中噙满泪水,表情坚毅,像淋着暴雨的玫瑰,在风雨摇摆中用尽全力支撑着那根花.茎,倔强、美丽。
建成帝轻叹口气,按了按眉心,启唇说:“他连我都瞒了,我只比你早知道不过半天时间。”
如果有的选,建成帝不会让霍天成去冒险的,就算是为自己这个亲妹妹,他也不会。
但永安想问的不止这些,抬手用力的擦了擦眼泪,白嫩的脸蛋磨.得通红,她像是察觉不到脸上的痛感,轻声问:“当年,到底他为何要走,你们这些年都在谋划什么?”
“臣妹过去愿意装傻,可如今我夫君为那事殚精竭虑十几年,甚至快要送上命,难道皇兄依旧不愿告诉我?”
建成帝心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你那夫君当初死活要求我要瞒着你。
永安向来都是个心事重的,好不容易嫁给霍天成,逃离了皇宫这座围城,总算是可以放下防备轻松的生活,是霍天成要求,也是他的默许,他们都不愿这个幼时受尽苦难的女子嫁人后也日夜难免。
瞒了十几年,如今继续瞒下去又好似没什么用了。
他霍天成胆敢自作主张,那他也只能将事情始末说出。
“先坐下,你这幅样子让我如何给你讲述?”建成帝的指腹不停的揉按着额角,那种抽痛的感觉有种再次袭来的阵势,他闭了闭眼,用力将那噬人的酸痛感按压下去。
“皇兄要保重龙体。”永安眼底划过一丝愧疚,从踏进门起,她眼里只有自己的事情,却忘了看已然重负的皇兄。
事出之后,他背后的压力岂是她一个后宅女子能比的。
建成帝摆摆手,嘴角勾了勾,开口诉说:“当年,我继位之前发生的那桩子事儿你应该知道,我与天成费尽心思,也没能查到幕后之人。”
“皇兄是指聂森之事?”永安心口一沉,没想到竟那么早就有踪迹。当年那事无疾而终,怎么会牵扯到如今,已经快过去二十年。
“聂森死的蹊跷,他临死前却只来得及说霍家军冤。”建成帝嗤笑一声:“在那个节骨眼干这种事情无非就是陷害天成。”
“我们二人向来亲近,宫内行凶,事情一旦判定与他有关,那我自然也会被归为谋反一派。”
永安瞳孔微微一震,那件事她知道,但聂森已死,死无对证,后来夫君查询半年无果,匆匆忙便又请赴荆州。
当年她一心想要随他而去,根本顾不上思索它事。
“所以,聂森是被人陷害?”她颤着唇,气若游丝。
他被陷害,和他有直接关系的便是夫君,她们霍家,岂不是在二十年前已经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永安瞬间感到浑身发冷。
建成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索性聂森一句冤枉,以及那几日天成确实被派出城,无暇顾及宫内之事,故而那场陷害无疾而终。”
“但出手之人藏得太深,我们摸索半年找到的线索寥寥无几。再加上我初登帝位,朝政不稳,故而他便提出,引蛇出洞。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一走便是这么久?这条蛇如今终于露出尾巴?”永安接着他的话说,嘴里像是误食黄莲般,苦涩的味道浸满口腔。
这苦水,她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让它一点点的侵蚀着自己的味蕾。
“皇兄,是我的存在让他束手束脚...我竟不知,他心底有这么多事情。”永安侧身撑住额头,眼睛半阖着喘.气。
向来高傲的妹妹如同一朵快要枯败的玫瑰,建成帝心下不忍,安抚道:“何必困扰在过去,那逆贼十几年按兵不动,便是你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
“逆贼?”永安猛地抬起头,神色震惊:“皇兄已经查到是谁?”
“若非我们已经摸到他的动静,也不会先后安排你和真儿回燕都。荆州现在是个混乱之地,你们母女二人实在不能多待。”建成帝趁机解释。
当初一发现三弟那边露出马脚,他与霍天成就协商要先让她们母女二人回到燕都,故而当初他才在朝堂上放任百官争吵,借机下旨让明珠郡主回燕都,亦让背后之人误认他与霍天成已然疏远。
果真他诏令一出,那群人背地里的动作频发,且越发嚣张。
“他倒是好算计,把我骗的团团转。”永安冷哼一声,并不是很想领情。她不是豆蔻少女,难不成连这点利害关系都看不出?非要用这种蒙骗的手段。
她暗暗咬牙,待那混蛋回来之日,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敏儿,霍兄不易,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双怒气冲冲的眸子瞪了过来,建成帝清了清嗓子,对喜陶说:“让太子和郡主进来。”
“接下来的话,就让孩子们也听听,既已到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瞒的。”他从桌下取出紫木匣,从里掏出一封信。
“你想要知道的都在信里。”
宋哲璋一进门,就看到姑姑颤着手在念那封让父皇气的跳脚的信,他心下惊讶,竟是直接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果然,不愧是兄妹。
永安下一秒就将书信猛地拍到手边的案几上,怒骂:“混账东西,以为自己有几条狗命,什么事都敢做决定。”
“皇兄是如何知道他们开始在边境行动?”
建成帝反而看向霍真真:“真儿可还记得你们去春城后,聂晁继续查他们运的那批货?”
霍真真愣愣的点了下头。
她脑海里还不断在回应刚才看到的内容,‘兄长启信佳,臣弟已将妻女送至燕都。今暗鬼蠢动,弟欲借此战捉其尾,以己之身蒙其双目。望兄配合,借此直斩恶鬼。另,盼兄安抚弟之妻女,万分感激。’
他是不想要命了?
他要受多重的伤才能让背后之人松懈?
一连串的问题挨个蹦了出来,霍真真只觉得头上像是罩了个金钟,嗡嗡作响,听不清半点别的声音。
“我要去荆州!”
声音小道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深吸口气,霍真真眸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大声道:“我要去荆州,娘,舅舅,让我去。”
若父亲出事,不管哪位将领接任霍家军的旗帜都不会服众,她担不起一声将才,可她这个霍家军少主在场,至少可以稳住一部分军心。
这个荆州,她必须要去。
“同他商量过了?”永安问了一个其他问题。
宋哲璋神色诧异的看过去,不是他以为的斥责。难不成千辛万苦将人送回来,如今又要回去?姑姑竟真放心让她女子之身去战火纷飞的地方?
真真假假,若真出事,她一人如何震慑军队?
霍真真摇摇头,浅笑一下,轻声说:“待我回去和他解释,事态紧急,我想尽快动身。”
“永安?”建成帝眉心高高耸起,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本以为会强烈反对的人反而最镇定,她没哭没闹,没喊着要回荆州。甚至,她会用那种询问家常便饭般的语气问她不甚重要的问题。
是他小瞧了他的皇妹。
“皇兄,若他重伤,必定会惊动全军上下,真儿自小在霍家军中长大,也出过几次任务。她回去,不是要带军打仗,是告诉众人,霍家还有人在,军心不可动摇。”永安板着张脸,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分析着利弊。
有任何一种可以选的话她也不会同意让女儿去,但霍天成他算尽所有为的不就是一举拿下,她更不能在现在影响他的计划。
更何况,她的女儿她在清楚不过,她不是会坐着等结果的人。
霍真真眸光微闪,语气庄重:“陛下,臣女并非意气用事,那位胆敢在粮草中混入兵器和火药,其心之恐怖,朝堂内外危险重重,我在燕都作用不大,请陛下给我机会,让我回荆州助父亲一臂之力。”
原本她可以等,但现在父亲若要设下此局,她去军中一闹更是帮他添上一把火。
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微风吹的木窗咯吱作响。
良久后,建成帝长叹了口气,
“你若真要走,那就尽快启程,他如今已受轻伤,为的就是下一步做铺垫。”
“切记,一切以安全为重。稍后我颁发两道密旨,封你为先锋官为朕探查前线情况,有监察之责,必要时可令三军。”
霍真真眉心微皱,迟疑道:“陛下是担心军中...”
建成帝抬手阻止她的话,沉吟道:“这是以防万一,我会给你下两道密旨,若真有意外你再拿出第二道。”
既木已成舟,就要做好万全之策。霍天成若出事,霍家军大权决不能被宵小之辈篡取。
“臣女领旨。”霍真真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建成帝说:“同家人告别,两日后就尽快出发,需带什么人手你自行安排。”
“是。”霍真真嗓音铿锵有力,接下这一重任。
第51章 她怎么样了
天色已黑,街道空无一人,隐隐约约能听到更夫的敲锣生,江府的大门在此时半开着一条缝。
江书砚端坐在院中,手上拿着本书,神色专注。
错撩后侍郎他黑化了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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