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法完全明白朝轻岫在说什么,但听完她的回答后,总觉得喊人去贝藏居或许不是好事。
师思玄没打算在永宁府长留,眼下正事已经聊完了,便道:“过两天霍师妹就会离开艰虞别院……”
朝轻岫点点头。
虽然她已经暂时停用了“陈微明”的马甲,却尊重友人对于伪装后身份的坚持。
就算来艰虞别院中做客的贝藏居弟子看着是师思玄,武功也像师思玄,别人也称她为师思玄,她依旧可以被记录为霍别年。
师思玄:“然后师思玄就会马上过来。”
朝轻岫顿了一下,随后神色自然地道:“那就劳霍姑娘为同门带个话,就说在下一定于永宁府恭候少居主。”又问,“你当真不用先回一趟贝藏居,告知师长在此地的经历?”
师思玄:“不用,其实只要下一任门主不是孙侞近的人,贝藏居就乐见其成,我等你继任之后再回去。”
她说话时,目光在李归弦脸上一扫。
对方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江南武林老大,然而一夕之间,祸起萧墙,多年基业受到重创,岑照阙这个名字也会消失在江湖当中。
可李归弦现在的神色不但平静,甚至堪称轻松,完全没在意自己攒下的家业即将转移。
他履行了最初的承诺,就算不当门主,也会把问悲门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仔细想想,江南豪杰里,还有人比朝轻岫更合适待在问悲门主的位置上跟敌人斗智斗勇吗?
李归弦:“别院的事情已经结束,我得回城通知老六他们一声。”又道,“老二跟老三我都给你留下。”
他口中的老二当然是诸自飞,老三还是简云明。
虽说清楚地察觉到了简云明的杀意,也明白对方可能的打算,李归弦却没有将人开除出金兰之交的队列当中。
朝轻岫看着李归弦。
李归弦眉目间没有丝毫戾气。
李归弦:“朝姑娘?”
朝轻岫:“李少侠不愧是红叶寺明相大师的得意弟子。”
李归弦笑了一下,道:“老三有句话要我转告给你。”
朝轻岫:“什么话?”
李归弦一时没说话,似乎正在整理措辞。
片刻后,朝轻岫露出一点笑,颔首:“我觉得可以。”
师思玄:“……”
朝轻岫的理解力对想跟她沟通的人是好事,但实在很影响旁观者的信息获取……
一个时辰前。
李归弦跟诸自飞说明了昨晚案发的情况,同时表示自己并非故意隐瞒对方,只是想要骗过严良节等人
诸自飞并不介意。
要说一开始他可能对老大只跟朝轻岫密谋不跟自己密谋这事感到有些不高兴,此刻也已然完全释怀——在内鬼比真朋友多的情况下,诸自飞觉得自己看着也挺可疑,老大不将计划告诉他,是老大警惕。
李归弦:“老二,我要跟老三谈谈。”
诸自飞:“那我先去安排下别院弟子。”
既然大哥还活着,诸自飞对简云明的恨意就降低了很多,在接到李归弦的示意后,立刻离开,让两人单独交流。
“……”
花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简云明一向知道自己不以智计擅长,他没有朝轻岫那么聪明,仅仅凭借偶然听说的只言片语,就能在猜到过去案件真相的同时,推测出幕后之人未来的打算,甚至还能最后关头,反将敌人一军。
他如朝轻岫推测的那样,见到了过去的老仆,并听到了老仆的哭诉与指控,之后,简云明想去红叶寺探求真相,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简云明听到明相大师的死讯,一定会立刻相信,那就是岑照阙为了灭口所做的手脚。
此刻尘埃落定,简云明再见到曾经的结义大哥时,却蓦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相信老仆的话,是因为自己想要相信。
自己的手早已经按在了佩剑上,谎言只是让他将剑拔出,指向了岑照阙。
李归弦神情平淡:“如果你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可以继续留在问悲门里。”
简云明看着李归弦。
他的面孔微微颤抖,随后又重新绷紧。
刚刚那一刻,简云明险些按照往日的习惯说了一句是。
李归弦:“我没法替你达成心之所愿,但是朝姑娘可以,以后你要听她的话。”
简云明:“……为什么?”顿了一瞬,忍不住,“难道你与朝轻岫其实有仇?”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是不会把危险份子推荐给朋友,即使简云明没有动手,毕竟他是真的打算背叛曾经的结义大哥。如果就此退出江湖,别人或许还会念在简云明已经没什么价值的份上,不去传他的流言。
可若是简云明依旧留在问悲门内,就算诸自飞等人念在昔日情分上愿意保持沉默,孙侞近也一定会帮他好生宣扬。
简云明不觉得自己有办法继续在正道内存身。
李归弦摇头:“没有。”
简云明突兀地冷笑了一下。
在空荡荡的房间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瘆人
简云明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之前背叛过你,你就不担心我背叛她?”
李归弦目光显得有些奇异:“我不觉得你还打算再背叛一次。”又道,“不过就算你真准备做什么,她一定能看得出来。”
简云明:“……”
的确是难以反驳的判断。
他就算有背叛朝轻岫的心,也没有背叛她的能力。
李归弦:“现在的你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件事,正因如此,你就该明白,自己可以完全地相信她。”
简云明:“相信她?”
他语气带着嘲讽。
朝轻岫是一个他丝毫看不明白,也无法了解的人,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又怎么能说得上相信二字?
简云明甚至没能坚持住对岑照阙的相信。
李归弦微微笑了一下,显得很是温和。
虽说今后依旧打算作为“李归弦”留下来,与简云明之间依旧会存在交集,然而他本来就不是习惯对旁人敞开心扉的性格。
所以像今日这样推心置腹地的交谈,恐怕真的是最后一次。
李归弦:“相信她——你不会去背叛她,而要是朝姑娘准备对你做什么的话,除非她主动把答案告诉你,你也无法发现。”
日积月累的不满,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挑唆,让简云明以为当年的灭门案其实是岑照阙设下的陷阱。
然而没有,岑照阙真的只是恰巧路过,又恰巧救了他一命。
事后想想,以这位岑门主被内应团团包围的情况看,他从未展现出能够灭人一门还把仇家的幸存者骗来给自己打工的能力。
可朝轻岫与岑照阙不一样,她真的有能力在不动声色间为旁人设下致命陷阱,一坑人一个准。
第208章
简云明的面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扭曲, 末了终于平静下来,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也好。”
李归弦点头:“我会将你的意思告诉朝姑娘。”
听见李归弦的话后,简云明的表情从平静变得沉寂。
在清晰地了解到自己的不足后, 作为一颗棋子就变成了相对来说不那么糟糕的选择。
而明白自己只是棋子之后, 简云明觉得他可以摈弃掉多余的情绪。
虽然无法感觉到友情的温度, 却可以不用去愤怒,不用去怀疑, 不用去怨恨,
如李归弦说的那样, 朝轻岫有着将人欺骗到底的能力,她真要做坏事,是不会露出能被简云明这样的人发现的破绽。
也就是说, 如果选择跟随她, 简云明就能够绝对确信,就算自己听说了什么与“岑照阙灭了简家满门”类似的流言, 那也都是别人编造的谎言。
在朝轻岫温文的表象下藏着某种冷酷又锐利的东西, 她白色的衣袍下覆盖着鲜血,这样一个人,愿意驱使、哄骗简云明, 那么除非朝轻岫主动说出真相, 否则就算直到生命落幕, 简云明依旧能被彻彻底底地隐瞒过去。
那是一种与肝胆相照决然相反的、扭曲却坚固的信任,直到死亡都不会觉得动摇。
*
问悲门所在的街道不算冷僻也不算繁华,因为占地面积广, 所以即使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也无法发现。
比如说今天, 排行第六的姜遥天的房内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除了几位恰巧经过附近的护卫略显怀疑地左右看了看外,其他人都一无所觉。
书房中。
姜遥天面色如铁地看着面前的碎片。
虽然主观上并不想要砸碎自己的桌子,可她表达情绪时没有控制住力量,而木桌的耐久又没那么坚固。
诸自飞淡定地将自己的茶杯拿远了一点,免得有什么东西落进茶水里,同时口中还闲适地劝说着:“老六,事已至此,你要保持冷静。”
姜遥天:“我不服气。”又瞪着诸自飞,“你居然能接受?”
诸自飞叹气:“本来不能,但现在我觉得,只要老大还活着,当不当问悲门主,那都不要紧。”
事后他跟李归弦沟通过——如果李归弦只是岑照阙的话,艰虞别院的事件或许不会发生,不过他在跟朝轻岫策划时,因为意见不完全一致,所以决定以棋局的胜负来定主导权。
回想一下江湖流言中有关朝轻岫下棋水平的部分……诸自飞觉得自家老大输得不冤。
姜遥天站起来,昂着头,态度毫不客气:“我只认岑老大做老大,不认得什么姓朝的。”
诸自飞看看李归弦,又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那个神情自若的“姓朝的”。
朝轻岫不知从哪找了张藤椅来放在窗边,自己靠在上面,悠闲地欣赏着屋外的美景,仿佛此刻姜遥天等人争执的话题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岑照阙下定决心让朝轻岫成为下一任门主,当然需要得到门内其他人的支持。
带着侦探系统穿武侠 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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