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黯影与外神
    迈洛理解范畴内的神罚，就是清算、惩戒，把目标生命体所犯下的罪责用更为严苛残酷的方式施加到它本体上，就像自己对芬克尔斯坦所做的那样，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但血雾中走出来的这个生命体，祂的态度让迈洛有些捉摸不透。
    因为祂不像索托斯的意志投影那样，一经出现就表现出强势的压迫与恶意，似乎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种人性化的态度，甚至于，祂出现的时候严那边的战场都停歇了下来，但在迈洛看来这静谧祥和的氛围只不过是对方营造出来假象罢了。
    总之就是因为对方的不明确态度，让迈洛没有办法分清楚眼前的生命体到底拥有外神的几分力量，究竟是一缕意志，还是投影，还是更为完整的化身，这些目前都无从证实。
    ……
    迈洛扭头看了一眼旁边那被白色火焰包裹着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肉茧，隔着大老远他都已经闻到了刺鼻的烧焦味了，并且他还听到肉茧中有生命在苦苦挣扎着。
    但芬克尔斯坦所说的那些鬼话他反正是没有当真……
    随后，迈洛回过头来，看向那直面着自己的血雾体，见对方迟迟没有传递出任何明确的信息，于是干脆率先开口。
    他使用的是古老姆大陆上的一种语言。
    这是来自于格拉基记忆碎片中的线索，纱布·尼古拉斯在本纪元可能并未太多显露踪迹，毕竟这个世界受着梦境诸神的契约的“保护”，但是在已逝的遥远姆大陆上，祂曾经拥有着大量的信徒和教团，所以迈洛选择使用姆大陆的通用语。
    他明确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是按流程先清杂兵，还是直接来？”
    …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人类意志对上位者神祇意志说出的最硬气、最大逆不道的话语了。
    尽管严格意义上来说迈洛的身体灵魂都不再属于低等级序列的人类范畴了，但他从未斩断过自己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那些东西，并且更重要的是，尽管身为黯影，但他的立场却始终都在人类这边。
    而，他的思路也没怎么变化。
    既然你要故弄玄虚的话，那就由我来扮演表露敌意的那个角色呗。
    ……
    事实上，上位者之间的交流，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言语或者动作。
    其实打从对方从血雾中走出来那一刻开始，祂所想要表达的意图，迈洛就已经接收到了。
    只是对方意志内传达出来的这份平和，迈洛不信，也不认。
    原因很简单。
    这不是他认知概念内“清算”。
    要知道他可是刚刚把侍奉了纱布·尼古拉斯数百年的一名虔诚信徒踩成了十几块残肢，在他看来，纱布·尼古拉斯降临下来的意志，应该极具攻击性才对。
    而他之所以明知如此还敢待奉陪到底，说白了一部分底气是来自于诸神契约的。
    他的这个黯影序列，最多最多也只能算是旧日级别中较强的那一类，距离所谓的真正神祇还是有差距的。
    但迈洛知道，神祇们不能，也不敢轻易将真身降临到这片世界上来。
    幻梦境中的黄金树本体的态度已经佐证了这一点，祂甚至无暇惩戒迈洛，要知道迈洛可是杀了祂的律法锋刃。
    并且，旧神与外神之间肯定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互掣肘。
    就连犹格·索托斯，也得谋划数百年，来寻求属于自己的化身的降生。
    种种线索表明，两大神祇阵营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那就是，这片清醒世界里被允许自由行动的最高生命序列，就是旧日支配者级别，绝不能逾越神祇的那条底线。
    …
    大概意思就是，这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牢笼，而迈洛就是这个牢笼里最大块头的野兽，其他更强大的生物不能进来，他们或许可以伸一个棍子进来敲打一下野兽们，可如果笼子外的人，本体直接钻进了笼子里，这笼子就得坏掉。
    ……
    这其实才是迈洛能如此淡定地等纱布·尼古拉斯的意志降临的真正底气。
    另外，这也就不难想象出伊姆纳尔是个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了，身为笼中之物，却谋划着颠覆这一切。
    …
    而眼下，迈洛等的，就是这位至高母神的清算。
    但是，等来的意志好像跟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或者说，在这位外神的思考方式里，清算并不单纯只是用血腥手段进行报复，而是拥有着另外的含义。
    就如祂接下来对迈洛的回应这般：
    “你拥有着最独特的灵魂，可你的思维却甘愿屈服于野蛮的厮杀欲望控制之下吗？”
    …
    血雾组成的这个生命体开口说话所使用的是现阶段迈洛所处文明中的人类语言。
    这只是一句纯粹用来表达观点的话语，并不带有任何情绪、语气。
    迈洛曾直接或者间接面对过许多不同的神祇，包括旧神与外神，这些至高的上位者永远都是那么高不可攀，身为下位者光是尝试着直视对方，就需要拼尽全力、冒尽风险，甚至有可能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纱布·尼古拉斯的意志，让迈洛感觉到的，是极致的平静，或者可以称之为冷漠。
    迈洛两手揣在风衣兜里，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是来清算我的么？还是说，我对付这个血族人的手段还不够狠？”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靴子的根部踩了踩地面上那混杂着脑浆和血浆的粘稠物。
    血雾体蠕动着不断变幻形态的身躯，挪着下半身的诡异羊蹄，缓缓朝着前方踱步，祂用那依旧冷漠的口吻对迈洛解释道：
    “这是一笔对等的交换，你失去了属于你的那部分信仰来源，而我的信徒也因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在它的性命被终结那一刻，这笔罪孽就已算是清算了。”
    “那你是下来楠薇城观光的么？”迈洛眯眼。
    他注意到远处挂在半空中的夜魔双翼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严正在不断地冲着迈洛打眼色，大概意思是：哥们这个角度可以直接把祂拿下。
    …
    “希望你能督促你的那位朋友，要掌控夜魔的力量，而非成为夜魔的一部分。”血雾体完全没有回头看严一眼的意思，但很显然，严的所有小动作都逃不过祂的视野。
    “看起来你操心的事情还蛮多。”迈洛淡淡一笑，随后问道：“我的建议是直接说明你的来意，或者，直接动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得罪的外神已经足够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了。”
    “你还没猜到我的来意吗？”
    血雾体的表面忽然沸腾了起来。
    那散布在空气中的猩红血雾滚动着进行了重组，最终幻化成一名身材高挑的长发人类女性的形象，祂的每一寸肌肤都犹如血浆一般泛着粘稠的光泽，而最终出现的那张精致、熟悉的面庞，正是已经逝去的格拉索本人的脸。
    迈洛面不改色，但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善：“我会理解为你在尝试激怒我。”
    然而血雾凝聚而成的格拉索却没有对此进行解释，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并且这一次，祂开口说话的声音，也与格拉索的嗓音完全一致：
    “这个女孩的灵魂、肉身，本是完全属于你的，但芬克尔斯坦把她的一部分献祭给了我，因而，现在她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迈洛脸上的笑容出现了狰狞的味道：“不要把杀人分尸形容得那么含蓄。”
    “你还不明白我的来意吗？”
    “格拉索”伸手指向远处那团被白色火焰笼罩着的肉茧，“含情脉脉”地望着迈洛，这一次她的声音中终于夹带了深刻的情绪：
    “那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是你，与万物母神共同孕育出来的生命，为什么要阻止它的降生？你知道这是多少神明梦寐以求都赐福吗？”
    ……
    “格拉索”牵引着风，让远处墓地上守陵老人自焚之后留下的灰烬飘了过来，落到祂的手中，而后，轻轻地牵起迈洛的手，将那灰烬放到迈洛的手心上，贴在他的耳畔说道：
    “去吧，这欠缺的最后一丝灵魂灰烬，应该由孩子的父亲亲自添加进去。”
    迈洛手臂上的龟裂痕迹泛起了炙热的红光。
    而“格拉索”的柔弱身躯则是在那红光亮起的一瞬间软软地贴到了迈洛怀中，祂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许发颤，将自己的整个头部埋在迈洛肩上，口中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呢喃、呻吟。
    迈洛看着自己手心上的那一抹灰烬。
    他神色复杂。
    但至此，他大概是弄明白了眼下发生的这一切诡异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挑弄着他的灵魂、意志，而对方此刻正使用格拉索的形态依偎在他的怀中，虽然没有任何明显、出格的举动，但在只有上位者能够触碰到的意识领域里，此刻身为黯影的他，与外神的意志，的确已经进入了交合的氛围中。
    就如“格拉索”所说的那样——“欠缺的最后一丝灵魂灰烬，应该由父亲亲自添加”。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
    ……
    当然，演化成格拉索的这一形象，也只有黯影级别的迈洛能够看得见。
    在周围其他生命体的肉眼视野内，血雾体，依旧是他们自己认知中所“见”到的假象。
    所以此刻，伊妮德、丽贝卡，还有严。
    他们脸上的表情啊……可以说，相当的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