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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花信风/解霜雨 第48章 chapter 48

第48章 chapter 48

    当晚十点不到, 且惠就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新的四件套,铺好床睡了。
    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着落的人,是没有为爱消沉的资格的。
    但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 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见沈宗良结婚,新娘子的面目看不清,但他笑得很开心。
    梦见小时候庄新华掉水里,他吓傻了,连救命都不知道要大声喊, 还要她来救。
    梦见爸爸,他和年轻时一样高大英俊,穿了一身蓝色的修理服,站在弄堂口和人说话。
    第二天起来, 她拉开窗帘,远处立着高大坚硬的黑褐树木,光秃秃的,晨光在早起的人们脸上不停明暗变换, 一呵气就有大片白雾。
    且惠翻了翻手机,昨晚沈宗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因为调了静音没接到。
    他这人就这样, 一个没通,也不会疯了似的打过来, 很有分寸。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收拾好书包去学校,图书馆里看书,效率总是高一些的。
    春节期间, 大部分外地的人还没回来,地铁上空座位很多。
    且惠抱着书, 找了个位置坐,因为太久没坐过这条线,差点过了站。
    图书馆里人也少,空荡荡的,且惠觉得很适意。
    平时他们学校人太多了,食堂挤,自习室里也挤。
    但学校的录取人数还年年在增加。有时候她都害怕,再这么下去,下个楼梯是不是都要发生踩踏?期末周的时候,那阵仗比她们高中放学还吓人。
    且惠在学校待到七点多,庄新华打了个电话找她,说有急事。
    她看了一眼时间,“好吧,那你来我们学校,我出来等你。”
    她拿上书,顶着风出了门,庄新华停好车后,摁了下喇叭。
    且惠又快走几步,脸缩在围巾里问:“什么急事?”
    庄新华指了下后座,“幼圆这三只猫,你方便照顾两天吗?”
    “......你就为了这个把我叫出来?”
    他说:“她去海南度假了,家里保姆也不在,就托付给了我。”
    外面太冷了,且惠坐到车上,搓动两下手心,“那就好好养着呀。”
    看她冻得鼻尖泛红,庄新华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在膝上。
    他说:“我是愿意养啊,但我老子对猫毛过敏,这会儿还在打针呢,直接一笤帚给它们扫地出门了,但我得在家待着,要不他停了我的卡,我吃什么用什么。”
    庄新华啰嗦了一大堆,听得且惠心烦。
    她靠在座位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心道,这都什么事儿。
    后来且惠懒得听了,“好了,送我回家去吧,还有这三只猫。”
    庄新华见她松口,高兴地说:“得嘞,麻烦您安全带系一系,坐稳了。”
    “......”
    车开出校门口,庄新华问了一声,“是去西平巷?”
    “不是。”且惠很利落地拒绝,“我外婆家的老楼。”
    庄新华这才意识到她有点不对劲。
    说话懒懒的,一双乌珠子黯淡无神,看什么都没精神。
    他试探性地提了句,“跟沈叔叔吵架了?”
    “哎呀没有。”且惠的睫毛垂坠下来,声音很轻,“你就别问了。”
    庄新华连声说:“好,我不问不问。不过,你准备和他在一起多久?”
    他说话时平静的神情,和这副笃定的口气,都让且惠感到悲从中来。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的,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和沈宗良有什么结果,扮家家酒一样可笑。这个故事在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且平庸了,结局一点悬念都没有。
    “不知道。”她调整了一下迟缓的呼吸,平静地吐纳,“也不会很久了吧。”
    他们从小在一起,庄新华能看出来,她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不过她涵养好,能压得住。但他也不敢再刺激她了。
    庄新华把她送到门口,和她一起把猫砂、猫粮、猫爬架送到楼上。
    这么一来,原本就不大的客厅,一下就变拥挤了。
    且惠累得叉腰,“幼圆什么时候回来呀?”
    庄新华说:“嗯,再过四五天吧。”
    “四五天?”且惠抓了抓头发,难以置信,“但愿我能活到那时候。”
    他没有待太久,忙得差不多了,指了下外面,“我还要去见一帮哥们儿,先走了啊。”
    且惠点头,送他到门外,“路上慢点开。”
    “知道。”
    庄新华开车去安定门,徐懋朝他们在这里组了个酒局。
    他走下来,把车钥匙扔给门僮,让他去泊车。
    这是一个东西向的三进四合院。
    一弯钩月躲在云层背后,前厅静悄悄的,栽满了一院子的梨树,但一个人影也不见。
    别说一般人进不来,就是没被拦着闯进来了,也找不到地方在哪儿。
    庄新华从前厅的卧房进去,推开那一壁的书架,再穿过一条二人宽的通道,才听见里面的碰杯声。
    他绕过水晶门,把大衣脱下来,“你说说你们,出来玩儿弄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有这必要吗?”
    胡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外头什么严峻情势你不知道啊?我爸都说了,再让他听见我一点不好,他亲手宰了我,免得连累他。这老爷子,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亲儿子都不要了。”
    “这我信,以咱爸的作风真能大义灭亲。”
    庄新华笑着坐下,往大厅正中看了一眼,难得沈宗良也在。
    只不过他皱着眉头在抽烟,没人敢和他说话。
    就一个徐懋朝,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站着在听训。
    庄新华灌了一口香槟,“那边又怎么了?闯祸了?”
    胡峰一边摸牌,摇摇头,“搞不清楚,那位一来就不高兴,审上徐少爷了。”
    雷谦明咬着烟,边发牌边卯嘴儿,“沈总的私事,咱少过问。”
    话虽这么说,但庄新华还是留了一耳朵。
    他听见后边压着火气的声音,“你是说,你昨晚就看见她了?”
    说话的是沈宗良,下一刻,徐懋朝点了头,“就在胡同里,我以为您知道呢,她哭哭啼啼的,又抹眼泪又推箱子,难道不是被您赶出来的?人你都不要了,我撞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的。”
    “我让你......!”
    沈宗良抡起胳膊就要朝他脸上去,被周覆拦住了。
    他笑说:“好了,他小孩子知道什么。”
    周覆站起来,用脚踢了一下徐懋朝,“走。”
    他换到了另一边坐,倒了杯酒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宗良往后靠了靠,闭上眼,揉了两下眉骨,“昨天我妈领着魏时雨母女俩,说她们刚逛完故宫,就近来我这儿坐坐,喝口茶。”
    周覆绷不住笑了,“伯母这一手落了刻意了吧,就别说这大冷的天,故宫没什么逛头,逛完了还要去你那儿,太牵强了。”
    忽然被烟灰烫了一下,沈宗良又蓦地睁眼,索性把烟头扔进酒里。
    他望着升起的白烟,心里估计着,小惠究竟是听到看到了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啊。
    身边周覆还在说:“虽说这下子把你弄得冤比窦娥,但还是去解释一下吧,我看小姑娘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不难说通的。”
    但沈宗良手搭在膝盖上,叹了一息,“老周,我不是怕说不通她,我不是怕这个。”
    到后来,他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清。
    周覆借着落地灯看了他一眼,胡眉深锁,那样子别提多懊糟了。
    认识沈宗良这么多年,他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见愁成这个德行。
    沈宗良想说的是,他一点都怕且惠会跟他胡搅蛮缠,他不怕她缠。
    他是怕她心里就此有了点什么,再也不肯亲近他了。
    他能理解,小惠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人生际遇,使得她的心思格外敏感。她能把一颗真心,颤巍巍地从身体里捧出来交给他,不知道要在深夜里怎么说服自己。现在好了,他一下没能接得住,摔着她了,再想让她交心就难了。
    沈宗良沉默了几分钟,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杯新酒,喝了一口又放下,起身走了。
    他到门口时,庄新华叫了一声小叔叔。
    沈宗良蹙着眉回头,“什么事?”
    “且惠在她外婆的房子里。”
    “我知道。”
    庄新华站起来说:“我知道您肯定查得出,但我想说点别的。”
    一旁雷谦明撂了牌,扯了扯他衣摆,“不是。哥,你发什么癫?”
    庄新华直接把人掸开了,他说:“且惠是个顶好的姑娘,你不要觉得她无依无靠,就欺负她。”
    听听,这才是最不讲道理的孩子话。
    沈宗良看笑了,真是一起长起来的发小儿,犯倔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小惠固执地和他争辩的时候,也是这副自以为占理的样子。
    他脸色微沉,吓得雷谦明都以为庄新华今晚要遭难了。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沈宗良连为自己辩解也不屑,掩上门就走了。
    这片小区太老旧,方伯绕过光秃秃的草坪时,问了声:“钟小姐住在这里?”
    “嗯。”沈宗良指了下痕迹斑驳的铁门,“就停那儿吧。”
    他下车后,方朴也不敢走,就在车上等着。
    沈宗良迈过门框,这里到处黑咕隆咚的,路都看不清。
    要走的非常小心,才能不被随处可见的障碍物绊倒。
    一想到钟且惠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两年,他就拧了拧眉。
    沈宗良按照门牌号找过去,上了楼,左右两边都打量了一眼。黄秘书也没说清楚是一号还是二号,但他最后确定是左边这个,因为门口那一盆冷香扑鼻的寒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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