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海贸易公司放宽a类商品投资门槛第一期的售卖只持续三天时间，伊万科夫本以为第一天的狂热就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之后两天那认购的狂潮更加火热。
    甚至有来自北风堡的商人千里迢迢跑来伯聂城进行了大量投资。
    因为这一次的认购只针对平民阶层，而且每人都有限购条款，因此伯聂城迅速出现了“日抛型法人”的奇妙生意，不只是家庭主妇会以自己的名义帮忙代购，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某一份股权认购书的签署者。
    还有那些在其他地方进行了投资打算打一枪换个地方的大聪明。
    但因为迷雾海贸易公司的登记体系采用了最新的并联式运算宝珠数据库而且各地的数据库都由超能骇客们负责维护，直接导致这种多次交易的家伙根本无法得逞。
    但饶是如此，在第三天下午的认购即将结束时，还是有很多人挤在办公区的门口，眼看着快要到下班时间，很多已经无法进入办公区的人便绝望的哭了起来，那离谱的哭声代表着他们与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失之交臂。
    那哭声连成一片，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城市里出什么大乱子了。
    “我靠！这也太夸张了吧？”
    在办公区的四楼边缘，霍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在昨天听说了伯聂城这边的离谱情况便日夜兼程赶过来，今天在办公区待了大半天，真是毫不夸张的看尽了异世界的人生百态。
    而跟着霍老板一起过来当“保镖”的学生党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说不出来话。
    “话说，这些人真的能看得懂这个贸易公司那复杂的商业逻辑吗？”
    拄着法杖的车车在旁边吐槽道：
    “那玩意我都有些看不懂，做的太复杂了，而且各种行业黑话混杂其中，看起来很高端，但理解起来实在抽象。”
    “本来就是要做出这种效果的。”
    叉着腰的阿猹摇头说：
    “我之前做过某个证券公司的暑假兼职，他们对于文案的要求就是这样，既要让客户感觉到专业，又不能写的太明白导致客户看穿其中的漏洞。
    这玩意就是用来骗傻子的！
    真正的专业人士根本不看这些，他们从财务曲线就能判断出一家公司的虚实，但凡需要看文案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韭菜！
    但我确实也很怀疑过去三天里认购了投资的那些人里，能够理解金融业运转原理的人有没有十分之一？”
    “你是不是对中世纪的识字率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啊？”
    拄着战剑的牛牛吐槽道：
    “我家安玻在进入阿瓦隆教会前都是个聪明美丽的文盲好嘛，不要对这个社会的普遍学识抱有什么期待，我可以确定，这些人根本就意识不到他们在干什么！
    纯粹是因为迷雾海贸易公司过去几个月的盈利太夸张了，所以创造出了实打实的财富神话，以至于在大家听说这件事可以赚钱时，几乎都没什么犹豫就决定梭哈一把。
    毕竟连那些达官贵人都在这家投资而且赚的钵满盆满，人家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别小看从众心理。
    越是愚昧的地方，从众心理能闹出的动静就越大。”
    “没那么简单！”
    在老霍身旁的乌鸦哥也没有了往日的闲适与自如，他一边揉着眉头似乎察觉自己这一波玩的有点太大了，一边低声说：
    “这个世界是有神的，各位。
    而且我们正在从事的这件事恰好就和一位神灵的领域重叠，杜特娜女士要进行自己对众生的试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引发如此抢购的狂潮，绝对是财富之神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
    她
    祂似乎想要看看我们带来的这些‘异界学识’的破坏力有多强，因此准确的说，这是神灵的一次‘社会实验’。
    老霍，我听说伊万科夫在三天前调整了结算时间？”
    “对，他把结算时间从十五天修改成十天了，第一波只会结算10%的收益，我能理解伊万的想法，但他这一次真的是好心办了坏事。”
    提到这件事，霍老板无奈的摇头说：
    “他小看了人心的贪婪，哪怕第一波结算只有10%的额度，但在亲看到自己的本金在十天内就翻了50%-300%之后，那些赚到甜头的人不但不会收手反而会越发疯狂。
    更要命的是，这座城市里其他还在观望的人在确认这东西可以赚钱之后，他们也会以更疯狂的姿态涌进来。
    一个足以压死所有人的雪球已经成型！
    现在哪怕是我们也没办法让它停下了，甚至是杜特娜女神现身也无法扭转这一切，她毕竟只是个信仰神而且，这座城市里属于她的信徒很少很少。”
    老霍的解释让身后的学生党们人人侧目。
    他们都没进过社会自然不知道在捅出这种级别的大篓子之后该怎么行事，不过仔细想想，学生党在这件事里也不过是为老霍提供了五分之一的初始启动资金而已。
    真要算账的话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这太可怕了吧！”
    喵喵鲨紧张的吃着手手，这是他的习惯，这家伙紧张的时候就会做这种傻乎乎的举动。
    他小声说：
    “肯定会死很多人的，就像是股灾的时候那些空中飞人，焯！这下天台没空位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了。大家平时都吹嘘自己是救世英雄，但你们几个这次真是给所有人小刀拉屁股，狠狠开了个大眼。
    果然啊果然，马圣诚不我欺，知识就是最大的力量啊！
    你们整出的这个狠活，真要玩家们用刀剑去干，最少也得几万人忙活几个月才能办到吧？焯，老霍，你现实里到底是干啥的呀！
    我现在真有点怕了。”
    “别紧张，别怕。”
    霍老板干笑了几声，一边点了根烟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小声说：
    “这要是在咱那边，我敢弄出这种动静估计第一个就要吃上国家饭了，但这边有个最大的优势是真的有神！大不了捅破天之后让神灵来一波神降收拾乱局。
    实际上，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杜特娜女士的真实想法。
    财富之神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在物质世界塑造出自己的威严，一场奇迹远不如一场灾难来的有效，更何况这一波还是灾难后的奇迹，就更难能可贵了。”
    “杜特娜女士把这事想简单了。”
    乌鸦哥脸色阴郁的说：
    “她在暗中推波助澜这已经违反了我们和她的协议，明明这件事该由我们全程操作，这位女神急于展现自己的威能却根本没意识到她的神力并不足以平息人心的祸患。
    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那边的金融从业者搞不定股灾和后续的一系列经济危机，那么杜特娜女士也肯定搞不定自己一手塑造出的灾难。
    尽管表面上可以收获信徒，但如此操作下对卡夫霍卡地区的经济打击是致命的，这反而会在另一个层面削弱她本该拥有的影响力。
    她太年轻，太冲动，而且不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真遗憾，这样的神我可伺候不起！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也该和她说再见了，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守规矩的合作者。”
    “喂，这时候退出有些不负责任了吧？”
    老霍看着楼下那些哭成一片的平民，他低声说：
    “这些人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们现在放手不管，一旦爆了雷，这座城里的人有几个能活下去？”
    “谁说我要退出？我只是锐评一下我们年轻的财富之神而已！”
    乌鸦哥瞪了一眼霍老板，说：
    “虽然计划稍有偏差，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或许是时候建立这个世界体系下的统一货币了，财富女神的‘铁金库’也可以顺势安排。我不喜欢祂这种化蛇添足的行为，用外力介入固然能让人感觉到神灵的伟大，却无法让人人知道自我的脆弱。
    他们能学会的只有神灵可以解决问题，却无法从中吸取教训让自己下一次不要跳进同一个坑里。
    这不又回到‘神灵万能论’那一套里了吗？
    我对财富女神本有更高的期待，现在看来，祂的渴望也是如此的低劣让人失望，祂也不过是一个沉浸于自我威权与愚蠢力量之中的普普通通的信仰神罢了。
    完全比不上萝丝女士追逐先进生产力的觉悟。
    果然，让神灵成为推进社会生产力进步的动力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保守的信仰和光明的未来注定能选一个
    无趣！
    至于下面那些人，今日营业时间延长两小时！
    尽管他们最终会收获绝望，但最少在今天，让他们带走希望吧。”——
    “你再说一遍！”
    安德烈在当天夜晚就赶到了伯聂城，在安静下来的迷雾海贸易公司的顶楼，他看着眼前那几颗作为账本记录真实现金流的运算宝珠，以一种震惊外加疑惑的姿态看着眼前的伊万科夫和乌鸦哥，还有坐在不远处抽着烟的霍老板。
    刚刚接管了荆棘公国的白山伯爵问道：
    “这里有多少钱？”
    “那只是一堆数字，阁下，这堆数字是现在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
    乌鸦哥开口说：
    “您只需要知道，目前卡夫霍卡地区超过十分之一的人都已经参与其中，而整个行省的上层也都被一网打尽，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来自北风堡的数个大商会也借着这次机会把自己宝贵的财富送到了我们手中。
    如果您还无法理解这个规模意味着什么，那么容我再问一句，去年一年，诺德托夫国库的收入是多少？
    不需要很精准。
    给我一个大体的数字就行。”
    安德烈看了一眼乌鸦哥，他知道这家伙在玩家群体里是个相当牛逼的人物，已经成为“传说”了，于是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乌鸦哥点了点头，稍稍换算之后，将手边的几颗运算宝珠推到了安德烈身前，说：
    “这些等于去年国库收入的两倍，不得不说，伯爵阁下，诺德人的王国的税法真的需要赶紧调整了。你们的税务系统运行之低效，已经到达了离谱的程度。”
    “啥？”
    安德烈看着眼前那几颗运算宝珠，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撑着桌子起身吼叫道：
    “你们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光在卡夫霍卡行省榨出了两个国库的财富？这地方虽然富庶但也没有到那么离谱的地步吧？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
    就这种在石头里刮油的行为，这鬼地方现在还有活人吗？”
    “不只有，而且就我观察，整个伯聂城的人这几天的精神状态可比平时那半死不活的情况好太多了。就好像整个城市都鲜活起来一样。”
    旁边的伊万科夫把玩着一枚金币，吐槽道：
    “最少我从没见过伯聂城的人这么有活力当然，这在我看来就像是末日前的狂欢一样。殿下，我想您知道我们国家的农奴有多穷，但您知道吗？
    就在过去三天里，我不止一次见过有大量农奴凑在一起很多人买一份投资试图以此逆天改命。
    乌鸦先生的锐评是正确的。
    狼女的税务官根本做不到的事被我们实现了，我们成功的掏空了整个卡夫霍卡兜里的最后一个子儿。
    当然，我听说这件事里似乎有财富女神的参与”
    “这些都不是重点！接下来听好了，这场金融灾难的规模因为杜特娜女士的参与导致其正在快速膨胀。”
    乌鸦哥冷声说：
    “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这场庞氏骗局最多炸掉卡霍夫卡地区的中上层，这会让整个行省陷入混乱和虚弱，但它总有一天能恢复过来并且更加坚韧。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财富女神的推波助澜将更多平民也卷了进来，这意味着一旦这件事走到最后，整个卡霍夫卡都会被炸开。
    到那时，这片失去所有希望的土地将不会再归属于任何人！
    你们粗糙的经济系统根本承受不了这种降维打击，而经济系统的崩溃会直接导致社会体系的崩溃，这片大地会一夜之间进入末日废土下的乱局。
    但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能挽回一点点局面，不过需要您和您的姐姐做出一个决断。”
    “你先等等，我有点晕，让我缓一缓。”
    安德烈感觉到阵阵头晕，其实迷雾海贸易公司之前在卡夫霍卡的一系列行动他是有所耳闻的，甚至在墨菲的授意下还利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些家伙开了绿灯，但他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伊万科夫！你给我简单说一说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白山伯爵有些暴躁的对伊万吼了一声。
    后者立刻以简单易懂的话把过去一段时间的事都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安德烈的手脚都在颤栗。
    他感觉到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个越滚越大的雪球在最后爆炸时会何等“绚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要将这一切都汇报给自己的姐姐，但下一瞬，他想起了前几日夏妮夫人和他的最后一次对话。唔，难怪这件事会直接惊动先祖亲自去调查，夏妮大公肯定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隐患。
    “您现在把这一切告诉给狼女只会让事情更糟。”
    一直没说话的老霍叼着烟起身，对安德烈伯爵说：
    “她会看穿您的心虚，就像是家长看到一个在外面惹了祸的孩子哭着跑回家求帮助，她当然会帮助您，但您努力塑造的可靠形象也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冷静！
    安德烈，我的伙伴说了，这件事还有转机。”
    “转机？你们拿什么办法来塑造出转机？”
    安德烈回头看着这两个玩家，他说：
    “你们真是把异界的‘恶魔’带入了我们的世界里”
    “但庞氏骗局在我们那边不是什么新奇的把戏了，这种事若最后无人接盘一定会糜烂，然而如果能及时介入却只会引发震荡。”
    乌鸦哥摊开双手，语气平静的说：
    “无非是选择拯救目标的问题，一个必要的取舍，您不能救所有人，所以只能用最大努力去救那些该救的人。
    您看，我们刚刚计算了双方的资金对比，我得感谢封建社会那上层夸张的资源占有率，让这件事到现在有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结果。
    即在保证我们自己的庞大收益的情况下，大股东们的财富加起来足以赔偿平民阶级的本金损失，而反过来说，平民阶级的钱加起来也恰好足够给大股东们进行这一次商业计划最低收益额度的分红。
    您得选一个！
    要么平民的钱全数奉还，老爷的钱三七分成。
    要么吃掉穷鬼，喂饱老爷。
    当然您也可以哪个都不选，把卡夫霍卡的财富全部带走用于取悦您的姐姐，只留下一片被摧残的废土。”
    “你是魔鬼吗？”
    安德烈这个吸血鬼呵斥道：
    “我哪个都不想选，我想让一切回归到正常！”
    “可惜，您眼中的‘正常’在我们看来，恰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乌鸦耸了耸肩，说：
    “所以还是让我给您一个建议吧，十天后a类商品的第一次结算10%的收益绝对会引发下一波购入狂潮。而只需要您的稍稍参与，就可以让那些不服从狼女统治却又贪婪无脑的贵族反动派们也将自己的钱包慷慨的投入其中。
    随后您只需要耐心等待数天”
    “砰”
    旁边的老霍做了个烟花爆炸的手势，在烟雾缭绕中带着笑容说：
    “狼女麾下所有的反对派都会螺旋升天，而老爷们的钱将被双方分润后再以财富女神的名义，偿还给无辜的平民们。
    这样一来，平民们脑袋上没有了老爷们还收获了对财富的敬畏，女神得到了权威的展现，我们得到了必要的收益，狼女铲除了政敌，您得到了姐姐的青睐并得以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所有人都会很满意。”
    “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枷锁，而他们会得到整个世界。”
    旁边的伊万科夫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让乌鸦哥和老霍以一种惊愕的目光看着他，安德烈伯爵也冷静下来。
    在几秒的思索之后，他看向眼前三人，说：
    “所以，未来的卡霍夫卡不会再有贵族了吗？”
    “当然会有！”
    乌鸦哥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轻声说：
    “只要他们能顶住心中的贪婪不参与到这场要么赢下所有，要么一无所有的金融游戏里，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原本的方式笨拙但缓慢的积攒财富，只要他们怀有对财富的敬畏从不随意挥霍也不去拿天上掉下的馅饼。
    我的意思是，只要他们本本分分不去试图赚自己认知之外的钱，他们就能度过这场试炼。”
    “唔，看来，未来的卡霍夫卡果然不会有贵族了。”
    安德烈叹气说：
    “我难以想象这片大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才能保全剩余的人，那么那些吃了国家百年奉养的贵族们也确实应该识大体的站出来顶在第一线。
    事到如今，已经绑上战车的我也无法回头了。
    所以，按照你们的想法干吧。
    若能拯救，那就拯救！若要牺牲，那就牺牲，反正特兰西亚的故事已经证明了这个国家没有那些讨厌的家伙也一样可以存在下去，而没有了那些阻碍改革的人，姐姐的雄途大志也能以更强硬更顺利的姿态推进下去。
    我的先祖征服了大荒野，我的姐姐将真正统治大荒野，这才是诺德托夫应有的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