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紧蹙的眉头松开。
南城隍放下心来,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把城隍印摁在了她的灵台,属于神印的金光没入她的神府深处。
秦流西似是有些抗拒,眼皮微动,想要睁开眼来。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南城隍的话像是从天际传来,引着她入定悟道。
这孩子肩负的太多了。
天将破晓。
秦流西从入定中醒来,感受到自己的灵台神府多出来的神光,而南城隍身上的灵气却是黯淡了几分,不由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攒到的信仰之力,给了我,您这神位距离做大做强又远了。”
南城隍故作冷傲,道:“白给你的么,要不是看在这些供品上,会给你?做梦呢。至于神位,你放心,我会长长久久地坐在这里。”
“好。”秦流西眼睛一弯,道:“我拭目以待。”
南城隍有些莫名,看向门口。
一对中年夫妇彼此搀扶着踩着晨雾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下仆,手提着一个装满供品的提篮。
秦流西看了二人一眼,待他们上前,取出香点燃,拜了三拜,便道:“此间城隍爷说了,只要二位亲手向有所需的贫民赠出万件冬衣,等赠至第一万件时,便会得偿所愿,与子重逢。”
那对穿着厚实锦衣的夫妇一怔,道:“你知我们所求为何?”
他们还没开口呢,她就说了与子重逢?
像是看出他们的惊讶,秦流西淡笑道:“这位城隍爷很灵的,你们一进庙门,便知你们所求何事。一旦得偿所愿,还请你们奉上烤金猪一只,美酒三坛来还愿谢神。”
那二人相视一眼,眼里有些激动,颤着手把荷包从腰间扯下来,直接投进了功德箱,又向城隍爷行了一个拜礼,道:“若能寻得我儿,必依仙人所言,叩谢神恩。”
他们又向秦流西行了一礼,放下供品就走了。
南城隍看着秦流西打的术决,有些无奈,道:“他们两人明明是无子送终之相,你又何必逆天而行,非要送这机缘?”
“看把您小气的,一日之始,第一个前来拜神的人,自然要施舍神恩。”秦流西道:“至于逆天而行,我逆什么了?不都说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么,也怪不得我呀。我走喽。”
她冲他挥挥手,走到庙门口,正好旭日初升,金光打在她的身上,将她笼罩在其中。
“便是逆天,也是因为不甘。”秦流西在门口顿了顿,声音传来:“心存不甘,就想和它斗一斗。啊,这该死的胜负欲……”
南城隍有些恍惚,逆子狂傲,似曾相识,再抬头,那孩子已经消失在金光中。
第1208章 教你们何为人间道
康武三十一年冬日,一如秦流西所言,是个比去年还要寒冷的冷冬,整个大灃都像是被寒流给刷了一片,不少人和弱小的生物冻死在这个冬日。极北之地更是千里冰封,大雪封山,世界宛如披上了厚重的白纱,银白刺眼。
雪灾严重,西北等各个边境战乱不断,国库空虚,辎重短缺,军晌发不出,为使士气如虹,瑞王自掏腰包填补,又有大灃巨壕公孙乘慷慨捐赠,西北不但没丢城镇,还如愿了收复丢掉的城池。
而这个战功,有瑞王的一份。
捷报传来,圣人大喜。
康武三十二年的新年到来,在诸位大臣以东宫悬虚不吉为由,开年的第一件事便是请立太子,以安民心,以定国情。
而圣人在一次吐血后,终是下了旨意,三子瑞王履次立下功劳,秉性贤良宽仁,堪配储君,立为太子,并立即回京监国。
是的,在瑞王成为恭敏皇贵妃之子后,本是行三的成王便被降了序,排行第四了。
听说太子的旨意立下后,赵王几乎浴血三升,大骂圣人昏庸,然后被打了三十大板,腿彻底成了瘸的了。
三十二年二月末,太子封冕的简单仪式一过,除死囚外,大赦天下。
太子已立,百姓并没有过多的欢喜,因为去年带来的灾乱实在太严重,到了三月春耕时,冰雪尚未化冻,春耕无望,更使得各地民不聊生,一支支暴民自立的义军冒出来喊着要圣人禅位告罪。
瑞太子接过监国之权,在诸位大臣的辅助下,磕磕碰碰地学习治国,赈灾慰民,除暴安良,当然了,每个决策,他都会谦逊地去请教圣人。
玉长空说过,做了太子,并不代表万事大吉,真正的考验也才开始,因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同时,也是圣人眼里的头号眼中钉。
尤其是圣人瘫痪在床,而太子龙精虎猛又年轻,这只会让圣人更为忌惮,示弱方是保全之道。
齐骞把玉长空大的话牢记心中,也是越接近权利中心,他就越是明白,那个人从未真正的放权,哪怕他躺在那宽大的龙床上看似不堪一击。
想到病弱的嫡妻,齐骞心头发寒,也才明白秦流西所说过的话,看似是泼天富贵,但其实危机四伏,处处陷阱,他甚至可能护不住妻儿。
齐骞心头悲凉愤怒,但面对圣人时,他的姿态,最是谦逊不过,在玉长空的教导下,他也学会了演戏。
大位之路,布满荆棘,要安然走到那金灿灿的龙椅上坐下,从来不是易事。
尤其立太子的年份,实在过于凄惨了,天灾人祸连连,国库又空虚,祸端频发,简直是徒手接了个烂摊子,齐骞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百姓们同样觉得有些古怪,天灾人祸像是约好了一起来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没完没了,令人麻木。
随着道士和尚在世俗行走频繁,越来越多的百姓认为此世间是出了妖邪,才会灾难不断。
传言甚嚣尘上。
一时间,有人喊着诛妖邪,所谓妖邪便是那些道士和尚,有人也认为是那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各个谣言不断,导致佛道二门的庙观都少了不少香客,倒又冒出一个什么天神教的和佛道二门对抗。
乱世至,百姓苦。
时至六月。
秦流西从清平观的密室走出,距离她闭关已有半年之多,这段日子,她隔绝了外头的纷纷扰扰,只在密室秘地专注修炼和推算困仙阵的阵图,至于外边的事,她全部交给了封修,时不时也会接到他的传音,处理了多少阵眼。
月朗星晴,她足尖轻点,跃上屋顶,抬头看着星轨,指节不停地在掐算,眉目如月一般疏冷。
滕昭在底下瞧着屋顶上的人,山风把她的衣袍吹得唰唰作响,像是要乘空飞升似的。
他心里有些慌和难受,下意识地跃了上去。
秦流西回过头来,冲他招手,道:“怎么上来了。”
滕昭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
秦流西看着冷傲坚毅的少年,比划了下,挑眉笑道:“已经和为师一般高了,但这修为,却是远不及。看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在咱们这里是不可能的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藏私不是什么好师父,您要把毕生所学都全部教给我才好。”滕昭闷声道:“修道之路悠长,修行间便是沧海桑田,我觉得我要学到老死都学不完。”
“呔,你想太多。咱们师门,素来讲究放养之道,也就是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秦流西在他的瞪视下有些心虚,便摸了一下鼻子,道:“行吧,还有些时间,为师就再教你些劫富济贫之道。”
滕昭:“?”
啥?
“是要去打家劫舍吗?这题我会,带我一个。”小人参悄咪咪地从他们脚边顶着一片瓦片冒了出来。
秦流西嫌弃地黑了脸:“破坏瓦顶,你胆儿肥了啊,害得屋子漏水,我炼了你。”
她手一抬,连腰都没弯,就把它拽在了手中,手极快地薅下它头顶上的果子放进嘴里,一手还攥着了它一条腿,作势要掰。
“昭昭救我。”小人参惊恐不已,某人不见则已,见之凶残,它参身不保。
滕昭冷漠脸:“你近来是有些肥了,要不然也不会顶穿瓦顶,给师父一根也无妨。”
小人参发出尖叫,这是人话吗?
你们师徒俩分明是报复我刚才偷听,不就是去打劫么,有什么是要我给钱才能听的?
秦流西逗弄了小人参一番,道:“行了,到时候给我一截,我得炼个丹。”
要炼阵盘的时候,她必须有灵丹辅助,否则会撑不过去。
秦流西又看向某处:“那只鼠,过来,别躲了,就是你。”
黄金鼠吱的一声,如疾风般的冲了过来,则大胆地蹲在她的肩膀上。
“走吧,教你们何为人间道。”秦流西把小人参往滕昭那里一扔,跳了下去。
滕昭连忙把小人参往怀里一塞跟上,消失在夜空中。
站在底下的清远看着他们消失,擦了擦眼角,真是年纪大了,怎地看这些个少年闹腾一下也会流眼泪呢?
第1209章 妖道人人喊打
秦流西带着滕昭他们先回了漓城,在府中药斋呆了一晚,捣弄着炼了不少丹药丸子,这才准备出去济世。
世间众生相,在灾难之后尤为展现得淋漓尽致,观众生,观天地,方能观自己。
谁说修道一定要在深山密林和宗庙道门才能修的,在俗世亦能修,见多了人世间的众生相,也才会坚定自己心中之道是什么。
人间道,也是道。
只是临出门之前,秦流西转过头,看向扶着门框送他们的岐黄,道:“岐黄,你该成亲了。”
岐黄一愣。
“请官媒给你相看一门亲事吧。”秦流西笑着在她心口点了一下,道:“相看时,那个会令你心跳如擂鼓的便是良人。”
岐黄怔怔的,张了张口,所有的话汇成一个字:“好。”
秦流西冲她摆摆手,带着滕昭他们出门,就从漓城开始一路往外扩,劫富济贫。
当然了,她劫的富可不是凡是富商就雁过拔毛,而是挑着人下手,坏的,身上带有业障的,尤其是大杀孽的,那就是下黑手的对象。
如何挑人,又让滕昭自己去观相,观气甚至看宅子风水,也算是考究他这些年入道所学。
若是看错了,秦流西会及时纠错教导,错在何处,再加以引导。
如此,一路从漓城走到府城,再走出州城,他们一路渡人,也渡鬼。
随着灾难不断,不少走投无路的百姓落草为寇,没有成为暴民的平民则是麻木的活着,哪怕身边不停地死人,也让他们起不了什么伤感的心情,因为他们早晚也会如此的绝望。
这时候忽然出现在家里或手上的粮食碎银,成了一丝安慰,日子再艰难,或许再咬咬牙,还能活下去的。
此为渡人。
有的人死了,心中生怨,徘徊不去,成为怨鬼,有的则是不知道自己死了,这些都是要超度送走的。
超度的事,秦流西让滕昭来做,开鬼门则由她来,此为渡鬼。
从热夏走到了深秋,师徒二人和一参一鼠,不知渡了多少人和鬼,见过人性的大爱,也见过它的丑陋。
滕昭越来越沉稳,悟性也越来越大,每日的打坐修行都能悟出新的道意,再加上渡人渡鬼时遇到的恶人恶鬼,经过不断的实战,使得他的修为也在平稳上升,画符的功底也越发的深厚,医术也越来越强。
“如今你也能独当一面了。”秦流西十分欣慰,她果然有运道,收了个天赋极好的徒弟,她也能像泰城真人那样,搞寻常不可见的逼格了。
第6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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