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你真是最恰当不过了。”
    女人瞥了我一眼，紧接着先一步迈上了那条船。
    这操作给我整的满脑子浆糊，怎么想也想不通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离开冥府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我寻思寻思还是一步迈了上去。
    “诶，小伙子，还有这位冥使大人，你们站稳了，可千万不要掉进去。”
    老船夫抬起船桨，‘嘿呦’一声，用它在岸边撑了一下，船缓缓离开岸边，在粘稠的河水中穿梭着。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那女人是站在船头的，而我站在船尾离她远远的。
    倒是老船夫那张嘴一直没闲着：“这次来冥府干什么，找人，还是办事儿啊？”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找人，也顺便办点事儿。”
    “哦，行，作为生人，年纪轻轻就有了自由出入冥府的权利，小伙子你前途无亮啊。”
    老船夫呵呵一笑：“不过在冥府供职可要小心一些，尤其是在阎君手下，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当年就是因为说错了话，才会被贬到这里撑船，转眼间，这万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咯。”
    船夫说完之后叹息一声：“当年的小伙子，就这样慢慢熬成了佝偻老头，真是人生无常、岁月无常啊，小伙子你可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哎……”
    他感叹这件事儿的时候，那声音里的沧桑感还真让人有些同情。
    可我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注意力全都在船头的女人身上。
    一边警惕的看着她，我一边问老船夫：“对了老人家，我想起件事儿啊，对面的山阴城不是已经没有人了吗？没有人你为啥还要在这儿撑船啊？
    还有，鬼门关也在六百多年前就废弃了，现在鬼差们走的都是自已开辟的通道，那你在这儿撑船摆渡，渡的到底是谁？”
    “这话问的，别管以前渡的是谁，至少今天我不就渡了你么？”
    老船夫呵呵一笑：“而且这两年的时间内我就渡了你两次，如果没有我撑船，这两次来冥府你如何渡过奈河？所以我这个岗位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没有我，鬼门关通往冥府的路就彻底断掉了，往后如果再有迷了路、想回家的孤魂野鬼，那不就只能在外面飘着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用船桨划开河水。
    那粘稠的河水给了船夫不少阻力，他的动作特别缓慢，似乎每划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他就这样不知疲倦的一直让船前进着。
    不过我估计也就是面上看着费劲，毕竟人家在奈河上撑船万年，要是没点真本事，也抵御不了河水中怨灵的侵袭啊。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我后背忽然‘唰’的冒出一片冷汗。
    被贬到奈河撑船万年，那也就意味着，冥府刚建立的时候老头就在这里撑船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以前还是个官儿之类的，是因为犯了错才变成这样的？
    那这里老头到底活了多少年啊？
    我用精神力扫视了一下老头，可在他身上甚至没有看到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老叟，不知道啥时候就会生命力衰竭、掉到奈河里淹死的。
    但普通人，跟在奈何上撑船，这根本就是两个矛盾点。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老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道行也一定比我强，否则我是不可能看不出端倪的。
    想到这儿我就不敢怠慢了，赶紧上去献献殷勤：“您累不累啊？累的话歇会儿吧，我帮您划划也成。”
    “诶，不累不累，你稳当站着就好。”
    我刚往前迈了一步，老人就伸出一只手推开我：“在奈何上撑船是老头我的活计，如果把船桨给了你，被你把活计抢了去，那不就成砸自已饭碗了么？”
    他还是那种笑呵呵的语气，一边划船一边碎碎念：“要是真有心，这位小兄弟以后不妨多来冥府看看老头我，遥想当初我也跟你一样，年轻，朝气蓬勃的，体内充满了干劲儿，朝气蓬勃的，任谁看上去都像个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
    要不是因为没管住嘴、说错了话，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幅田地，可真是……哎，往事不提了，小兄弟，你这次来冥府有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有没有做成想做的事儿啊？”
    他这句话问的听上去漫不经心。
    可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
    于是我试探着回答：“还好，想办的事办成了一半，可想见的人却没有见到，这多少有点遗憾，等有机会的话，过几天我也许还会再来一趟。”
    “嗯，下次再来的时候别忘记给老头我带几样凡间的吃食，这样老头子给你撑船的时候也有力气。”
    他直起身子，等伸了个懒腰之后又重新埋头划桨：“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来冥府是想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吧？结果吃了闭门羹，人家不现身见你对不对？
    嗨，不过你也不用灰心，那些大人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哪有功夫见咱们啊？如果我的感知没有出错，前几天似乎还有某位阎君殿下离开冥府、到阳间去了。
    你看，他们不光要操心冥府的事务，连阳间的杂事也要管上一管，每天都忙得很，所以你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就别去打扰人家了，啊？”
    第1021章 木叟
    我不知道老头说这番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果是随便说说还好，要是有心，那他就是在暗示我说段天这会儿不在冥府，可真正令人感到心惊的是，他竟然连段天什么时候离开的都知道。
    可见，老船夫其实是对冥府发生的事儿了如指掌的，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远在奈河边，连冥府的事儿都一清二楚，甚至连我来的目的都知道？
    这哪是一个船夫应该有的本事，我是越来越好奇老头的身份了。
    就在我纳闷的时候，老船夫又开口了：“这位冥使大人，您是要到阳间去？”
    “不，我只是单纯在跟踪他。”
    女人倒是不藏着掖着，不过她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山阴城是什么？还有，你们刚刚说鬼门关被毁，那是阳间通往冥府的唯一通道，怎么会被毁？”
    老船夫呵呵一笑：“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
    女人淡淡的扔出一句：“无妨，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可我没有时间，撑完这一趟船老夫就要回去休息了。”
    身子岣嵝着，老人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手中的船桨：“哎，前段时间黑狸那个小娃娃跑过来跟我说，说冥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冥府，眼看就要变天了。
    当时老夫还不信，可现在一瞧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堂堂阎君不在冥殿坐镇，不去渡化亡魂，反倒去阳间乱晃，还跟那些鬼族勾勾搭搭、暗通款曲，这还是帝君当年建立的那个冥府么？”
    女人眉头一皱：“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只是许久没跟人交流了，忍不住和你们念叨念叨。”
    老人轻叹一声：“这位冥使大人，您是这段时间才刚刚出关的吧？要不然也不会不清楚六百年前发生的事。
    没关系，既然醒来了，就好好熟悉熟悉冥府近千年来的环境，等熟悉过了，也就慢慢清楚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吭声，低着头专心撑船去了。
    女人把目光转向我。
    我感觉她是有点要问我话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可能主动给她解答，于是俩人就大眼瞪小眼的在船上站着。
    奈河还是那条奈河，船在河水中缓缓滑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靠岸。
    我抢先一步迈上岸边，然后回身对女人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动不动手给句痛快话，总跟在我身后算什么事儿？”
    说完我指了指身后：“再往那边走几十里地就是阳间，你作为冥使，身上没有公务是不能随意出冥界的吧？
    那依我看你就别跟着我了呗，回去就说我跑的太快了，比兔子都快，废了好大力气也没追上，这事儿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你说呢？”
    女人紧随着我下船：“少废话，带我去你说的山阴城看看。”
    我觉得她这个要求非常无厘头：“我欠你钱怎么着，凭什么带你去看啊？”
    “你不带我去，我就把你抓回去。”
    女人的目光看上去很凌厉：“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你可真是个精神病，脑子有问题。”
    我特不耐烦的摆摆手，之后扭头就走。
    不过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老人在后面喊：“我说冥使大人，你一会儿还会回来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回身去看。
    就看见老人微眯着眼睛，嘴角挂着微笑：“如果确定回来，那老夫就在岸边候着，毕竟整个冥府除了老夫这条船之外，眼下也没其他渡河的方法了。”
    女人的态度有些犹豫。
    她表情看上去很纠结，挣扎了几秒钟，她才轻轻点头：“嗯，我会回来，麻烦你稍等一会儿吧。”
    “我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只要你在太阳落下之前回来就好。”
    老人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目光又转向我：“小伙子，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
    老人没把话说完，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记得呢，放心，我下次再来一定给您带点烟火食儿。”
    “嗯，也不用带太多，但凡有两只烧鸡、一坛老酒，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老人说完，支起船桨朝岸边一撑：“去吧，去吧，老头子我要去休息了，等冥使大人回到岸边的时候，老头子我会准时撑着船出现的，告辞！”
    随着船离开岸边，老人的身影也渐行渐远。
    说实话我挺不想让他走的，因为我总觉得旁边这娘们儿要搞事情。
    倒不是说怕她，虽说不知道她道行深浅，但我有自信就算动起手来自已也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这里已经是山阴城的地界儿了，我压根不用考虑冥府的人追上来，主要她这个精神病一样的墨迹劲儿让我有点受不了，搞不懂她到底在琢磨啥。
    果然，老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蒙蒙雾气里，女人立刻就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问我：“你跟木叟是什么关系？”
    “木叟，什么木叟？”
    起初我有点迷茫，寻思了一阵儿才回过味儿来：“啊，你说那个撑船的老人是吧？没关系啊，算上刚才那次我俩才见过两面，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他为什么要护着你？”
    女人瞄了眼老人离去的方向：“刚刚他一直警告我不要对你动手，否则他也会出手，说的那些话也都透着让我放你离开的意思，如果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哪知道啊，大姐你精神分裂吧？”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女人脑子有问题了：“还警告你，我刚才一直站在你俩旁边，怎么看不出来他警告你了呢？”
    女人冷哼一声：“那只是因为你感觉不到，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他的气场已经把我全身牢牢锁定住了。”
    我总感觉她在跟我唠神磕。
    毕竟论洞察力跟感知力，巫说自已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如果事情真像她说的那样我没理由感觉不到啊。
    但女人也没有跟我争辩的意思：“行了，跟你这种境界的人解释不清楚，现在带我去你说的山阴城看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第1022章 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