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裴渊撩拨着心神，林青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直到闷头在平地上跑了一百米，抬起眼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
    裴渊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林青一动不动地站在半路中间，似乎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又有所知觉，可脚下打转不知是进还是退。
    他快步上前，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温声问怎么了？
    她仰起头颅，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芒，嘴唇抿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对着空气沉声问：“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林青看到半山腰的小院，内心瞬时翻起狂风巨浪，她以为曾经的囚禁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完全过去了。可，眼前这个地方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她没有来过这里，但完全不妨碍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人，往往对痛苦的事情记忆尤深，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惧怕令人焦虑、崩溃、腐败的事物。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猜测，裴渊已经懒得和她玩什么学车游戏。他要用最开始的手段让她臣服。
    这样一想，她的内心如同冰窖般寒冷，一时之间忘了所有感官知觉。而短时间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又找回了一些理智，可身体完全不听她的指挥。
    不知是裴渊的语气太过温和或是她仍抱有仅存的一丝希冀，林青鼓起残存的一丝勇气让自己直视他的目光。
    很幸运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以防万一，她还是问出口了，可是他没有回答。
    裴渊盯着她，目光慢慢恢复到一贯的冷静。他稍微放松她的肩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林青缓慢地低下头。她一方面想“他以前是这样的吗”，另一方面想“平时的温柔模样都是装的？”总之，她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就陷入到混乱当中。
    耳边又响起一句话，是他重复询问了一遍。
    嗯，是令人讨厌的命令口吻，她才不想搭理他。林青此时已经想要逃走，但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她只能坚持站在原地。
    论耐心，普通的编外教师林青肯定比不过前杀手裴渊。不过，在爱情里，处在情感低位的人往往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裴渊没有所谓的家人观念，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林青之后，也就把她看做一个特殊的女人。实际相处过后，女人就变成了女孩，甚至有时候他怀疑自己喜欢她的缘由是不是从“妹妹”身份开始。
    不过后来他就确定了，喜欢一个人没有缘由。
    他平时将林青这种拒不配合的态度视为可爱，但在今天却感觉到一阵无奈。他感叹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竟然不明白女孩的心思。
    他稍微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你总得告诉我，你在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嗯？”
    这是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林青撇了下嘴，却也没有再闹性子。“这个地方，和当初你把我关起来的地方有些相似吧？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裴渊稍微愣了一下，对于他们这种经常勘察、记忆地形的人，实在无法说这两个地方有什么相似之处。如果要说有，也只有树种能稍微重合。
    他简单地说：“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开心。擅自选了地方，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是我草率了。”
    这地方景致不错，又讲究一个僻静，即使在人口密度不高的小城市，也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定下日期后，他还做了一些准备。现在，裴渊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一切。
    原本的惊喜成了惊吓，再提起过去的事情有点扫兴，但是人得为过去的事情买单。
    裴渊继续说：“过去囚禁你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你怎么怨我都可以，对不起。”
    偶有林鸟飞过，山间里不时响起几道鸟啼声，听得人心微微烦乱。听到裴渊道歉，林青是有些惊讶的。
    她以为，他不会懂得她的痛苦。以至于她现在几乎不知道作何反应。
    裴渊盯了她一会儿，重新拉过她的手往另外相反的方向走。
    这地方竟然有一大片毛竹林，小径在竹子的映衬下显得非常幽静。
    裴渊放开她的手，走在她身后，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林青好奇地走来走去，试着用手圈住竹子，还观察了一下竹子的高度。
    沿路一直往前走，有一个亭子。亭子有修整过的痕迹，表面很新，圆桌上摆放了一迭点心和一套茶具。
    想来应该是裴渊提前叫人放在这里的，她往前走两步，拿起茶壶，又放下。
    林青看了裴渊一眼，站到一旁假装观察褐色柱子。
    裴渊自觉走过来倒了两杯茶，“林老师，请用茶。”
    林青故作姿态拿了一会儿乔，才慢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略微苦涩的绿茶在口腔漫开，她又抓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裴渊搂着她坐下，又问消气了没。
    他不问林青没感觉到，一问就感觉有股怒气从丹田噌噌往上窜。
    她正要发作，手机响了。叶雪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林青起身走到一旁和她解释。
    “那个地方我就不打算进去啦，我在竹林的亭子这边……嗯，他也在。”
    叶雪痛骂她拉她过来当电灯泡，不过这边有好吃好玩的，等她都享受了再来找她算账。林青简直哭笑不得，如果她算电灯泡，那秦硕也算一个。
    挂了电话，林青正疑惑裴渊怎么找了两个人过来，他突然从身后冒出头来。
    “你干嘛？”吓了她一跳。
    “你朋友来了？”
    “来了，来当我们的电灯泡来了。”
    “现在可没有电灯泡。”裴渊挑挑眉，“我们回去吧。”
    “你是说回家？那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林青疑惑地看向他，只见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许不自然。接着，他动作流畅地半蹲在她面前。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脚趾紧张得抠着地，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
    裴渊灼热的目光让她的脸有些发烫，然后过了一会儿，林青感觉自己的裤腿动了一下。
    他蹲下竟然是为了给她系鞋带？！
    直到裴渊重新站起身，她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和秦硕、叶雪分别打过招呼，他们先行返程。
    回去的路上，林青心头乱糟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天黑得很快，黑夜里没什么风景可看，但她也不是为了看风景，只是发愣罢了，也没发现裴渊看了她几眼。
    回到城里，两人找了个地方吃饭。林青以为是随便一个小馆子，但没想到是个高级会所。
    林青在下车前已经想清楚了，她什么都不要多想，什么都不要做。她只能管好自己。
    裴渊觉得林青脸色有些冷，直到坐到包间，人也没看他一眼。他温声问她想吃什么，林青只说他决定就好。
    裴渊只觉得口袋里的方盒子变得硌人起来。
    会所上菜速度很快，菜的份量称不上多，主打一个精致，大大小小摆了十多盘。除了菜，裴渊还点了瓶红酒。因为林青酒精过敏，又专门给她拿了瓶气泡水。
    林青想专心吃自己的，裴渊时不时夹一筷子喂她，她犹豫了一下也就接受了。最后结束，裴渊喂了她一大半饭菜，而他自己没吃几口。
    林青今天发现，裴渊可真是把她当小孩照顾。
    吃饱喝足，重新坐上车，林青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由衷感叹：“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好爸爸。”
    她这个大人被他哄得很开心。
    她这话没别的意思，但在裴渊听来，林青是想把他推给别人，转身找个男人生孩子。他之前提过一次结婚，而她话里话外就想找别人生孩子。
    林青没注意到一路上裴渊眼里的郁色，刚回到家准备打开灯，被他抵在墙上的时候还觉得莫名其妙。
    折腾了一晚上，她的耐心早已见了底，只想快点洗澡睡觉。林青把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裴渊被这动作弄得更加烦躁，她明知道他的心思，却总说一些故意气人的话，最后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说两句好听的，更多的时候只是有些无奈又为难地看着他。有的时候他真想骂她一句“无心怪”，却又怕她认同这个称号。
    林青绝对会的，他心想。
    “想生孩子？”
    “嗯。”
    “和谁生？”
    如果林青现在没有走神，一定能听出裴渊的咬牙切齿。但她什么都没想，就自动应了下来。
    “嗯，我……”
    话没说完，裴渊用力抱住她的腰，带着香甜酒香的舌头挤进她的口腔，吻得黏黏腻腻，只知道带着她的舌头在深处搅拌。她有几次想伸回舌头，却一一被他勾回去，吸得发麻，发软。
    等到脑子开始缺氧，她捶了几下他的肩膀，裴渊终于放开她。
    接着，她听到裴渊低沉的嗓音在低喃：“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林青睁开了眼，眼前人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嘴巴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耳朵里听到的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话语。
    哥哥和妹妹怎么能结婚呢？何况，她始终不相信裴渊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当初，她都作了几次妖，他都没放她走。真正爱一个人，不应该会为对方真正地着想吗？
    对待这一段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为“感情”的经历，她也一直抱着一种态度：桥归桥，路归路，只是时间问题。
    林青努力会想自己傍晚在竹林亭子的想法，她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那些情绪很快就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阵淡淡的风。
    她此刻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想结婚。她不想和任何人结婚。于是她也这么回答了：“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