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宋 作者:从小不会爬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去 留（中）

    而赵旉那几个当年的伴读情况就更加特殊，以他们跟赵旉的关系，就算投向朝廷一方，也还是几乎不可能得到那边的完全信任，却会背上不义之名，他们一个个精得像猴子似的，才没那么笨呢！

    不过，伴读之中到目前为止贡献最大的那位却似乎安心于相夫教子，看起来再也不可能为赵旉所用，他每念及此，心中都不免遗憾万分。怀着这种纠结的心情，赵旉不自觉地走进了当初专供陈灵使用的实验室，由于长时间无人到此，本来一尘不染的这里已经脏得目不忍睹，倒是成了蜘蛛们的乐园。看着眼前的景象，赵旉不由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对于平素还是挺爱干净（只要不是他自己动手收拾）的赵旉来说，居然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让人过来清扫，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真实缘由肯定不是忘记了这么简单

    意识到自己当初好像做错了什么的赵旉正出神间，却突然感觉有点异样，不觉回头一看，只见实验室的门口竟然现出了那个久违了的倩影。赵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确认来的的确是她本人，当即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旉有这疑问并不奇怪，因为据他此前的了解，陈灵现在就算已经将孩子生下，也才没过几天，以她那并不算好的体质，她的家人怎么可能放她跑来这里？不过，赵旉这话的语气却很成问题，听起来就好像陈灵不能来这的样子

    不过陈灵却没有提出异议，她也不能提出异议，因为赵旉的话才刚刚出口，她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赵旉连忙上前将其扶起，这才发现陈灵的面色白得可怕，好在赵旉自己颇通医理，一边叫人去请更高明的大夫，一边自己动手进行急救，陈灵最后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傻丫头，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还跑这么远来这儿啊？我还会在扬州留一两个月，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等病好了再回家，以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不要远行的好”，赵旉叹了口气，并亲自给陈灵喂药。不过，这种“老气横秋”的口气实在令人暴汗，要知道陈灵的年纪可要足足比他大上五六岁呢。

    赵旉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陈灵立刻靠在他身上痛哭起来，结果赵旉手里拿着的药碗都差点被碰翻，想要避让也不可能。而且就算可以避开，看到陈灵那梨花带雨的悲伤神情，赵旉也做不出那么残忍的事来。但看到一向开朗的陈灵居然变成这样，赵旉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揭起了这位少女（注1）的伤疤。

    “我已经没有家了”，陈灵被赵旉一问，哭得更加厉害，结果赵旉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陈灵出嫁之后，丈夫与公婆待她本来还算不错，但自从这次变乱发生以后，态度就很快有了明显的变化。而偏偏陈灵又由体质的原因不幸流产，并且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那户人家对其就愈发冷落。虽然由于陈家各方面都比他们一家胜过一筹，那家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但陈灵流产才不过三天，她的公婆就开始为儿子张罗起纳妾事宜。陈灵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激愤之下不顾自己身体仍很虚弱的现状，借口为父上坟，离开了那个已经没有半点温暖的“家”

    媳妇负气离开婆家之后，一般首选的去向自然是回到娘家，但陈家一脉单传，到了陈灵这一辈其实已经断了香火，而她的父母也均已过世，家里已经没有半个亲人。而且陈规为官清廉如水，虽然身居高位却连个家仆都没有，当年本想雇个丫鬟陪陪女儿，也因为赵旉将陈灵带走而作罢。所以，此时陈家早就空空如也，陈灵就算回去，也只能看到一户空宅子而已，又有什么意义呢？说起来，那里唯一重要的物事，也就是陈灵父母的灵位罢了（按照此时的传统观念，因为香火断绝的缘故，族谱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除非陈灵再嫁，招个丈夫回来）

    而陈规当年一向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关系亲密的朋友屈指可数，而陈灵又很早就离家跟赵旉混（似乎有些用词不当）在一起，即使连与父亲关系最好的老搭档刘锜，她也不太熟悉。在这种情况下，举目无亲的陈灵愈发彷徨，结果却下意识地回到了她当年在扬州长期工作过的实验室，毕竟这才是她一生中留下最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恐怕出现这种情况，跟我有很大关系也说不定”，赵旉心中思量道。对于陈规的知人之明，赵旉还是比较佩服的，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选一个不懂道理的亲家呢？所以陈灵会有如此的遭遇，与其自身的问题肯定也有很大关系，而追根溯源，祸根却是赵旉种下的

    陈灵小小年纪就一直跟赵旉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受到那些新思想的影响，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赵旉待她较旁人更甚，几乎是全无保留地将自己掌握的各种知识都传授给了陈灵。这固然令其在科研上青出于蓝，做出了超出赵旉预期的卓越贡献，却令陈灵几乎变成了一个“现代人”。

    而与很早就学会在人前尽量掩饰那些“异状”的赵旉不同，陈灵自十三岁开始就几乎每天都是只与实验对象打交道，唯一的交流对象赵旉在她面前又从来都是有话就说，结果，陈灵在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变得异常笨拙，以至于她婚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就谈不上改正了。

    于是，夫家人整天“之乎者也”，繁文缛节一大堆；而陈灵却只会直来直去地称呼“你我他”，凡事都是想做就做，这在夫家看来，无疑很没教养。偏偏陈灵又算是“下嫁”的，他们还只能顺着媳妇（特别是在变乱发生前），对她的印象自然就更差了。

    而完全不懂如何与人相处的陈灵又不知道要与丈夫和公婆沟通（更别提知道如何沟通了），于是彼此间的裂痕就越来越大。不过，相比多少懂些人情世故的对方，心地仍如水晶般纯净的陈灵无疑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其实，如果夫家一开始就对陈灵态度冷淡一点还好，毕竟陈灵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却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姑娘。但他们那时却顾忌陈家的权势地位而隐藏了心中的不悦，结果赵旉失势而影响到陈家以后，他们又不再遮遮掩掩，这种前恭后倨的反差对陈灵刺激更大。说起来，陈灵流产虽然主要是缘于她的先天体质，但与其怀孕期间长期心情不快，应该也有很大关系。

    “既然你不愿回去，那就留下吧，不管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照顾你的”，也许是出于内心的愧疚，赵旉看着这位悲伤的小姐姐，心中突然怜意大起，脱口说出了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的话

    注1：其实此时陈灵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且早就嫁人，应该称为少妇才对。但由于性格（异常单纯）和才智（极其聪慧）的原因，陈灵虽然在年幼时显得老成，长大后却依旧纯真，赵旉此时怎么看她也还像一个二八少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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