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地端来的比原先大了至少两倍的方桌正中,一头不知是什么的动物的肉横在巨大的圆盘之上,边上还放着一只古怪的似牛非牛的角,作为点缀的装饰。
顾山青瞠然:“这是什么?”
苍殊面不改色道:“梼杌。”
顾山青:“……梼杌不是早就已经绝迹了?”
苍殊:“此时没有。”
顾山青:“……”
似是察觉顾山青脸色有异,苍殊又问:“怎么?你不喜欢?”
顾山青艰难地道:“……不,只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吃这个?”
却不想苍殊的脸上竟反现出一丝讶然:“你不是说,不知这画中有多少失落的菜肴么?我让猫九郎从中选了几道。你若不爱吃,撤下再换就是。”说着,就要招人。
顾山青在余光里瞧见,他话没说完,猫九郎眼里便霎时盈满泪水,泫然欲泣,连忙忍笑阻止:“吃吃吃!我吃!”
坐到桌前,顾山青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怎么也挥之不去了——在苍殊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外表之下,或许藏着一枚如鹭飞飞和猫九郎那般同样简单的妖魂,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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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画中仙
当夜他又做起了梦,不过这一次梦见的不是那段原原本本的过往。
所有的记忆和清醒时从未浮现过的莫名奇想纷然错乱,相互交织,光怪陆离,一刻也未曾停歇。
在梦里,他时而翱翔九天,群鸟载着他飞过全九州的山川大河,直到天的尽头,璀璨的阳光照耀在雪山高高的山尖之上,宛如一盏晶莹剔透的华冠。时而又回到了他失去了一切的那座山间小庙,阿鹰落地成妖,回过头来,脸上不知怎地戴了一张狰狞的面具,他伸手摘下,露出的却是苍殊的脸庞。
有一阵,他化身成了一个悠游五界的行者,刚刚从泼墨的青绿山水出来,又一步跨入精勾细描的工笔花鸟中,想探头嗅一嗅那足有脸盆之大的白玉牡丹,却被长着鹭飞飞面孔的仕女笑嘻嘻地拍了拍肩。又有一阵,他真的变成了一位美貌公主御前的侍卫,唯一的职责就是在公主驾前狐假虎威,找准时机,鸣锣开道,每日开开心心,什么也不用想,自有一种微渺的惬意,让他久久沉浸其中。
直至第二日天未亮时集结的号角吹响,顾山青从被窝中惊坐起,仍惘惘然不知那角声是真是梦。
好在他所在的偏院住的大多都是此次一道出行的人,门外匆忙错杂的脚步声立刻让他回过神来,急急穿好衣服,便往集合的地方冲去。
在离公主府不远的空地上,苍殊骑着一匹枣红骏马,早已候在马车旁边。鹭飞飞是公主的侍女,自不必说,猫九郎和顾山青则以苍殊个人随从的身份跟在左右,正好监视作为护卫伴行公主马车前后的那二十余名异士。
在苍殊身旁就了位,未及和他说上两句,顾山青忽然发现在苍殊前方另有一匹披挂好的高大白马,玉鞍锦鞯,黄金辔头,配饰繁复又华丽,十分扎眼,不禁奇道:“那是谁的马?”
苍殊道:“那是平乐公主哥哥的马。他是这一代人君的亲儿子。”
顾山青挑眉:“他也要去?”
苍殊道:“是。”
之前顾山青早就得知,在老人君,也就是公主的父亲死后,是公主的叔叔继位,因此对苍殊所说并不惊讶。但他想不明白的,却是他为何要去。若平乐公主真的是出嫁和亲,两人兄妹情深,送上一程,尚且说得过去,但这里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除非……这位人君亲子也与公主此行真正的目的有关。
顾山青摸了摸下巴:只是,如此一来,这平乐公主最终的去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想起昨日飞到城上所见的景象,不由微微一叹——若是在画里呆的时间能更长些,顺着那条大道一路前行,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苍殊听他叹气,问道:“怎么了?”
顾山青这才想起昨晚他们一直在商讨之后如何,白天的事一点儿都忘了提,于是压低声音,把所见所感对他一一说了,最后无奈一笑:“只可惜我们明早就得从画里出去了。”
苍殊默然。
正在这时,人群突地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公主来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马上要到正式出发的时候。
苍殊喝道:“肃静!”
人声骤然一止。所有人都拿眼角悄悄去看,只见一位温文女子细眉秀目,身着盛装,身姿优雅,在侍女们的簇拥和搀扶下款款而来。
她从顾山青身前走过,幽香浮动,顾山青不觉生出一阵恍惚:这便是壁画之中,活在至少八百年前的平乐公主么?
这位公主眉目文秀,是个十分温和顺眼的模样,远远没有画像和壁画中那么惊艳动人,更让人难以联想到画中她在马上的英姿飒爽,但单单只是看到她,顾山青就不由心生亲切,仿佛她是自己某个从未谋面的妹妹一般。
这般真正亲眼见到了她,顾山青才突然觉得那壁画的画师犯了一个错:他其实无须在画中将公主画得那般惊才绝艳、美貌绝伦,只要按照她本来的样子画就好,正是一个这样温婉的女子不得已奔赴未知的命运,才更教人心痛。
顾山青心不在焉地想着,目送公主上了马车,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还没走。转眼一看,看到那匹马背空空的华丽白马,当即了然。
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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